《西游记》与《金刚经》:如来说孙悟空、即非孙悟空,是名孙悟空
《金刚经》全称是《能断金刚般若波罗蜜多经》,“意译为能断金刚的智慧到彼岸”,可以说是佛教的法哲学的根本。《金刚经》和《心经》讲“五蕴皆空”,“无我”方是智慧的根本,不二法门则是要破除我执、法执、空执,从而发出救苦救难婆娑世界红尘俗世众生之心,也就是弘扬菩提心。《心经》可以看做是菩萨(菩提萨埵,即有觉悟的人)的修为历程,而《金刚经》则是佛(佛陀、浮屠,即大觉者、觉悟真理者、修行成功者)对弟子须菩提的问题而阐发。
须菩提与佛(佛陀、释迦牟尼),就好像颜源与孔子的关系。颜源问仁,子曰:“克己复礼为仁。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颜渊曰:“请问其目。”子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颜渊曰:“回虽不敏,请事斯语矣。”《论语》中的孔子及儒门,充分体现了贴近社会现实的言行思路。克服自己的欲望、遵循先贤的教诲,天下也就达到仁了。何谓“仁”,大抵就是人间正道。通过“有礼”的实践,便可以实现,显然儒家是积极入世的,知其不可而为之。而《金刚经》里的佛的价值观,则别有不同的思辨方式,与中国的儒和道、古希腊的逻辑推理、马克思的辩证唯物主义,都有很大的不同。
释迦牟尼的弟子,最初跟着他修行,每每困惑于般若法门,门槛很高:我是谁?佛是什么?法是什么?经文何用?怎么证圣果?怎么发菩提心?怎么成佛?诸多疑问,遍布修行各阶段。就如何认识这世界,就怎么掌握法门的方法论。
1958年6月3日,赵朴初陪同教员会见外宾前,教员问:“你们佛教有没有这么一个公式啊?赵朴初即非赵朴初,是名赵朴初?”赵朴初答道:“是有这么个公式。”教员说:“这就很奇怪了,首先是肯定后来又否定,先肯定后否定。”赵朴初答道:“不是先肯定后否定,而是同时肯定,同时否定。”话说到这里,外宾到了,对话被迫中断。同时肯定、同时否定,是理解般若正观的关键,因此通行版的逗号应该为顿号。
佛教的思辨,与我们辩证唯物主义者的逻辑有着重大区别。辩证法的逻辑是肯定、否定、否定之否定(肯定),螺旋上升的过程明确。先有一个事物(肯定,对立统一的矛盾集合体),在各种矛盾的推动变化下从量变到质变(否定),出现新事物(否定之否定)。先有一个赵朴初(客观存在的人),再有一个发展变化的赵朴初,然后是一个新的赵朴初。
《金刚经》最重要的是提出了佛家的般若正观的思辨方式:“佛说XX、即非XX,是名XX。”包括但不限于:“如来说微尘,即非微尘,是名微尘。”“如来说世界,即非世界,是名世界。”“佛说般若波罗蜜,即非般若波罗蜜,是名般若波罗蜜。”“所言一切法者,即非一切法,是名一切法。”“说法者,无法可说,是名说法。”“如来说三十二相,即非三十二相,是名三十二相。”“众生,众生者,如来说非众生,是名众生。”
那么,在般若正观的思辨模式下:“赵朴初、即非赵朴初,是为赵朴初。”再简化一下:“说我、非我,是名我。”也就是“A、非A,是名A。”那么:“如来说孙悟空、即非孙悟空,是名孙悟空。”显然也是成立的,结合《西游记》故事更是明白起来。我们普通人没有必要也不可能去深刻了解佛教的各种法门,抓住主要问题的核心点就大致可以了。
孙悟空是各种因缘造就出来的(他是微尘、是“众生者”之一、是“世界”的一份子),他的物质和精神各要素结合起来,便呈现出可以说的孙悟空“这个家伙”来。然而,各种要素始终在变动不居,绝对只能一种选择、更非宿命,孙悟空的性情、能力、脾气、身份处于始终变化的(即非孙悟空)。能指、所能,能得、所得,能有、所有,均非固定,“凡所有相,皆是虚妄”,万不可执念于一端。《六祖坛经》曰:、“若见一切法,心不染着,是为无念。”
单单从身份上来说,就是石卵(种子、心猿、心魔)、美猴王、孙悟空、齐天大圣、行者、佛(觉悟者)。从懵懂、到逍遥、到学习长生不老、到齐天大圣大闹天宫、各种淬火磨炼镇压五百年、到西天取经、一路上伏魔降妖。这修行的全过程就是他的完成(他就是心魔,心猿即心魔。他也可以完不成,不必然完成,正如唐僧前九世),最终亦坐宝座,这就是我们应该理解的孙悟空(是名孙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