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读过爱伦坡的《莫格街凶杀案》,看到杜宾如何推理出「我」在此时此刻想到了什么,刚才,我就是用与文中相似的方法推导出了我是如何想到要写写我那次回老家的经历的。
前天晚上吃饭时,饭桌上有人说到了他要带谁去看海。
我这二十几年的印象中,只记得看过两次海,最近的一次是在天津,最早的一次是在东北。
最近听我爸打电话,他说自己可能在清明的时候回东北老家,于是我想到了我爷,想到了放置我爷骨灰的地点,想到了我爷曾经居住的自家盖的大院。
看了海的那次回东北 ,我爷还活着,我也还小。
那天,亲戚领着,我跟着我爸的屁股后面,掀开黑色的棉帘,右手边是大土炕,炕上坐着一个老人,看着不咋慈祥。
有人说那是爷爷,我就叫「爷爷」,好像也有人跟他说「孙子来了」,然后有人就让我上炕坐我爷边上。
我跟我爷在炕上坐着,家里的亲戚给我俩照了张相片。
我对我爷没什么印象,我有记忆的时候,我爷已经说不出话了,也许是声音太轻,我没有记忆。
那一次走后,再回去,就是我爷的葬礼。
我亲眼见到燃烧的纸人纸马在路上行走;
我亲眼见到围在一本正经拿着幡儿棍的我周围的漫不经心的成年人;
我亲眼见到躺在玻璃柜中、被人告别的我爷;
我亲眼见到面对着哭出鼻涕泡的我、表情冷淡的亲戚;
我亲眼见到工作人员把我爷的尸体推进一个大屋子时哭泣追赶的长辈;
我亲眼见到筷子夹起我爷骨灰中的骨头和牙齿,也许是红筷子;
我亲眼看到包着红布的骨灰被放进一个小盒子里;
我亲眼见到在一块荒地中的一棵背对着道路的树下,有人把骨灰盒放进了一个砖头堆砌的、没我膝盖高的一个小空间里。
那个小空间有屋顶,没有大门,或者说没砌大门,现在想起来,那应该是我家的祖坟。
我爷应该还在那儿吧,那里还有几棵树,好像还有几个类似的小空间。
我突然想找我爷,想坐在他旁边聊聊天,或是都沉默,我望着星星。
想到这,我既感到亲切,又想落泪。
我印象中的我爷,只剩这些了,其余的的相关记忆,就都是我爸转述的曾经的故事了,我想,我之所以对这个没见过几次面的并不熟悉的亲人有这样深刻的印象,离不开燃烧的纸人纸马纸电视机、骨灰盒、祖坟,这些肯定丰富了童年的我的想象力,可也无法解释我为什么会对这个亲人有亲切感。
我想回去看看,只想踩踩他曾经踩过的地面,对其他的人,我没有理睬的打算。
我爷死的那次,我是冬天去的,——也可能是夏天,我还记得长途汽车的卧铺,香肠,汽车的近光灯在转弯时照过的道牙子……
漆黑的高速公路下的土坡,出来迎接的三轮车,院子中的旱厕,打不着的拖拉机,两个屋子的火炕……
客厅的电视机,我爸带去的电脑,院子中的绿叶菜,吃小孩儿刚拉的屎的小黄狗,砖砌的大门,出大门左转不远处的只剩秸秆的苞米地。
其他的,都忘得七七八八了。
哦,还有,海水真的很咸。
去济南旅游的那一周拍的照片里,我也没留下几张,我想,能留下的可能就是姑娘的大腿吧,不过这个内容我在天津也是一样拍。
我想,即便我把济南的所有景点都逛一次,我也留不下一张照片,景点不能代表一个城市,哪的陌生人也都是陌生人。
想去不熟悉的地方,以为能见到不一样的、陌生的风景,可以拍到不一样的照片,这样的念头还是算了。
旅游,与其说是找陌生的气息,不如说是找熟悉感、亲切感、归属感。
时不时的,我脑子里就浮出这个念头,「回(东北)去,到那里拍照吧」。
我特别讨厌大相机,但是我觉得回去拍照,必须要用大相机,方方正正的大相机,端端正正地举着,用尼康ZF,在取景器里框住黑色的柏油路,一张一张,kacha-kacha地边走边拍。
但是最近又没什么兴趣了,那里可能也很无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