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小子，别发愣了，赶紧去洗把脸，换好军装，团里刚来电话，陈主任要找你谈话。”指导员站在门口，语气里透着一丝兴奋，拍了拍门框，冲我喊道。

我正蹲在篮球场边上休息，手里还拎着一瓶凉水，听见这话，一下愣住了。团里？陈主任？大白天叫我去谈话，这是啥情况？我心里突然一阵紧张，脑子里飞快地转着，想着是不是连里最近出了什么事，或者是我的工作哪里没做好。

“快点啊！还愣着干啥呢？”指导员看我没动，又催了一句。

我赶紧把瓶子塞给旁边的战友，一边起身一边嘀咕：“指导员，这不会是啥坏事吧？”说完，我就朝宿舍小跑过去。

一边跑，一边心里打鼓。说实在的，陈主任那可是团里出了名的严厉，一向是板着脸说话，平时能不见他最好别见。可这次，他居然点名要找我谈话，还让换军装？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反而有些忐忑了。

洗脸的时候，冷水在脸上拍了好几下，心里总算稍微平静了一点。换好军装，我站在镜子前整了整帽子，深吸了一口气，甩开步子往团部走去。

到了政治处，陈主任正坐在办公桌后头批文件，见我进来，抬头冲我笑了笑：“小程啊，来了。”

他这一笑，倒把我弄得更不自在了。平时他那张脸可不太容易见到笑容，这次怎么还笑得这么和气？

“主任，您找我？”我站在门口，敬了个礼，试探着问。

“进来，坐下说。”他放下手里的笔，指了指我面前的椅子。

我硬着头皮坐下来，手心里全是汗，心里嘀咕着到底是什么事。陈主任也不绕弯子，直接开口：“小程，团里研究决定，破格提拔你为三营七连副连长。下午的全营大会上就会宣布，你先做好准备。”

这话像惊雷一样在我耳边炸开了，我愣了好几秒，才哆哆嗦嗦地问了一句：“主任，您说……提拔我？”

他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是啊，你的表现大家都看在眼里，这次扩编，连队干部紧缺，组织上研究决定，让你挑这个担子。”

听到这话，我心里扑通扑通跳得厉害。说实话，提拔副连长，对一个刚提干不到一年的排长来说，绝对是个大事。可我也清楚，自己资历浅，经验也不够，这个担子，能不能挑得起来，心里真没底。

见我一脸纠结，陈主任笑着说道：“小程啊，年轻人不要怕担责任。组织信任你，是对你工作的肯定。你只要踏踏实实干，不要有太多顾虑。”

我听着他的话，虽然心里还是忐忑，但也只能点头：“主任，我一定努力，不辜负组织的信任。”

回到连队，我坐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脑子里乱糟糟的，想着从当兵到现在的点点滴滴。1973年，我18岁，从村里参军入伍，那会儿家里穷，父亲身体不好，母亲一个人拉扯着弟弟妹妹。我是家里的长子，参军那年，母亲一边给我收拾行李，一边抹眼泪，说：“程子啊，家里就指望你了，到了部队好好干，别给咱老程家丢人。”

那时候，我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在部队干出个样子来，让家里人过上好日子。可真到了部队才发现，这条路比想象中难多了。新兵训练那会儿，每天摸爬滚打，膝盖都磨得血肉模糊，晚上还得趴在被窝里学习文化课。一次训练中队长训话，说：“农村兵能吃苦，凭啥不比别人强？咱们从泥里走出来的，就得靠这股狠劲儿！”

这句话我记了一辈子。。可这次提拔，让我心里又犯起了嘀咕。这副连长的担子，我能挑得起来吗？。

下午的全营大会上，任命书正式下达。我站在台上，心里紧张得手心全是汗，但脸上还得装出一副镇定的样子。台下的战友们，有的替我高兴，也有的在窃窃私语，我能感觉到，那些资历比我老的兵，对我这个“破格提拔”的年轻副连长，心里多少有点不服气。

接下来的日子，我几乎每天都泡在训练场上，和战士们一起摸爬滚打，不管刮风下雨，样样冲在前头。晚上还得盯着伙食、宿舍这些琐事，生怕有人觉得我这个副连长是“摆设”。可即便这样，还是有人背后议论，说我资历浅，靠关系上位。

有一次，连队里一个老兵在食堂喝多了，冲着我嘟囔：“小程啊，你说咱们干了十几年的人，还不如你小年轻运气好。唉，真是天不公啊！”

那一刻，我心里像吞了块石头，堵得慌。但我没有吭声，只是默默地把这话记在了心里。从那以后，我更加拼命，凡事冲在最前头，连病了都不敢休息。直到有一天，连队组织拉练，我因为高烧没及时吃药，差点晕倒在训练场上。

指导员发现我脸色不对，把我拉到一边训了一顿：“小程，你就算是副连长，也不是铁打的，别老逞强！真干倒了，谁替你扛这担子？”

我低着头没吭声，但心里却想着，干不好怎么服众？怎么对得起这个位置？

就在我拼命想证明自己的时候，家里来了一封信。是母亲写来的，说父亲病重，弟弟今年考上了中专，家里的开销越来越大，实在撑不下去了。母亲在信里说：“程子啊，你是家里的顶梁柱，咱家现在日子难过，你要不就回来吧，家里不能没有人撑着。”

看着信，我心里五味杂陈。说实话，从参军到现在，我已经五年没回过家了，每个月的工资除了留下生活费，剩下的全寄回去。可现在连里刚提拔我当副连长，正是需要拼命干的时候，我怎么能说走就走？

那天晚上，我一个人坐在连队的篮球场边，头顶是一轮冷冷的月亮，耳边全是风声。突然间，我觉得自己像被撕成了两半，一半是家里，一半是连队。回家，意味着放弃这些年的努力；留下，又对不起家里的期待。我就这么坐着，一直坐到天亮。

第二天，我给家里回了一封信，简单地说了一句：“妈，家里的事我会想办法，你们放心，我现在不能回去。”

从那以后，我更加拼命地干，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让家里人过上好日子。后来，连队的工作渐渐步入正轨，我也得到了战友们的认可，那个曾经对我有意见的老兵，还在一次总结会上拍着我的肩膀说：“小程，行啊，你这副连长当得有模有样，我服了。”

再后来，我被调到了团里任职。转业回地方的时候，母亲已经满头白发，见到我时，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她拍着我的手，说：“程子啊，这些年，苦了你了。”

我看着她那布满老茧的手，心里酸得不行，却只能笑着说：“妈，苦啥啊，咱家日子不是越来越好了吗？”

这些年回头看，部队的生活虽然苦，但也让我学会了如何面对风雨，如何肩负责任。那些年少轻狂的日子，那些战友情深的瞬间，早已成为我生命中最宝贵的回忆。

人生的路，说长也长，说短也短。正是这些经历，让我懂得了什么是担当，什么是坚持。而回想起那一天指导员喊我去换军装的情景，我还是会忍不住笑着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