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出场，大观园的雕花窗棂，都跟着晃了三晃。丹唇未启笑先闻，有如金箔裁成的刀片，划破荣国府晨昏定省的沉闷。丹凤眼里淬着火，把泼皮破落户的野性，烧成满园春色。这哪是温驯的雀儿，分明是荒野里窜出的赤狐。

协理宁国府那日，她立在滴水檐下，手里攥着花名册，活像阎王殿的生死簿。下人们说她明似一把火，却不知这火里，藏着千年寒冰。当那群下人，在烈日下跪成乌云，她踩着满地的汗珠，把威重令行四个字，烙进每个人的骨髓。可谁看见她深夜对镜，用凤仙花汁染红指甲时，指尖也在发颤？

尤二姐咽气那晚，她倚着茜纱窗数更漏。月光把铁槛寺的铜铃照得惨白，如那年她给刘姥姥的二十两银子。她善于借刀杀人，可这刀光里分明晃着隐痛。当贾琏的荷包沾着野花香，她不得不把慈悲揉碎。就像她总把银钱，说成太太给的，其实哪回不是牙缝里抠出来的？

铁槛寺的秋风里，她披着孔雀裘，笑看白绫翻飞。机关算尽太聪明，可这算计里裹着多少无人知晓的孤勇？当抄家的火把，烧透荣禧堂的匾额，她攥着巧姐的襁褓跌进雪地里，发间金簪折成两段，像极了那年秦可卿出殡时，她簪着白花在灵前摔杯的决绝。

说到底，凤姐是面照妖镜。照见大观园里男盗女娼的脓疮，照见贾府牢笼里挣扎的烈性。她泼出去的酒，浇不灭心里那簇野火；她算计的银钱，买不起半寸自由。

凡鸟偏从末世来，都知爱慕此生才。

一从二令三人木，哭向金陵事更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