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顾萧授一同长大寻欢作乐的劳宫，也一样送顾萧授上刑场。

但燃起犀角香，红着眼问顾萧授为什么不记得他的，也是他劳宫。

1

在喧嚣的菜市场一隅，太阳高悬，正值正午时分。

顾萧授跪于刑台之上，衣衫褴褛，身披破碎的囚衣。

劳宫坐镇于高台，逆光而坐，面无表情，神态冷峻，犹如俯视众生的神明，其眉角那一抹朱砂痣似是恒久不变的印记。

片刻后，劳宫手执案上的死刑令牌。

“顾国公之子与敌国勾结，私藏敌方信物，背叛国家，不忠不义。今日依照皇上旨意，执行刑罚。”

他宣布：“午时三刻已至。”

一声“斩”字落下，令牌坠地发出沉闷声响。刽子手按住顾萧授的头颅，举刀即将劈下，顾萧授瞥见劳宫低垂的眼眸，仿佛眼前发生之事与他无关。

顾萧授不曾畏惧生死，认为人生不过是一场大梦，世间风景早已历遍，无论日后日月如何轮转，皆与他无缘。

他所遗憾的是，在阴阳永隔之际，劳宫竟未唤出自己的名字。

当他闭上双眼的那一刻，阳光刺眼地投射进他的眼内。当刀锋落下，鲜血飞溅，猝不及防地洒入他的眼球，此刻他再无法眨眼。意识逐渐消散，在最后一刻，顾萧授的目光仍锁定在劳宫眉上的那颗红痣上，它如同心尖之血，烙印在他的视野中，疼痛不已。

劳宫……

终究还是看向了自己。

2

当顾萧授重新睁开眼睛时，太阳已经慢慢沉入地平线下。

他所能看到的是一片凌乱不堪的景象，桌椅残破不堪，乱七八糟地散落在地上，庭院里野草丛生，梁柱间布满了蛛网，整个空间都弥漫着一股灰尘的味道，仿佛被一层旧纱布覆盖。

顾萧授安然自若地坐在一张破旧的桌子旁，他身边的灯烛仍在燃烧，冒出的火花在空气中噼啪作响，瓷碟里的水果看起来新鲜诱人。他随手拿了一个桃子，用袖子擦掉上面的绒毛，然后满足地咬了一大口。

味道甜美。

顾萧授站起身，开始在房间里四处张望。

这是一个小祠堂，横梁上的蛛网至少有上百个，装饰用的帘子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样子，到处都积满了灰尘，空气中弥漫着烟尘的味道。顾萧授皱起眉头，用袖子捂住鼻子和嘴，忍不住发出了感叹：“这里不会是哪个有钱人家的灵堂吧？这也太破旧了。”他一边想着，一边在房间里转悠，当他转到桌子前时，他注意到地板上有一处显眼的印记。

顾萧授走过去，站在印记上，用脚量了一下，他的脚印完全覆盖了印记，如果这是一双脚印，那么这个人肯定没有他高大。

顾萧授站在印记上，抬起头看向桌子。桌子上除了放着水果的瓷碟和蜡烛，墙壁上还挂着一幅画像。可惜画像被火烧了一半，只能看到两只手交叠在一起，一只手握着一根细笔，另一只手覆盖在上面，衣袖相叠，一人身着华丽的绸缎，另一人穿着朴素的青衫。

顾萧授正在思考，突然听到背后有东西落地的声音，他连忙转身，只见一个人影站在门口，手中的灯笼掉在地上，灯笼里的烛火摇晃了几下，然后熄灭了。

顾萧授感到一阵慌乱，生怕对方以为他是故意藏在这里偷吃水果，他立刻低下头，双手合十，向对方解释：“抱歉打扰了，我可能是喝醉了，不小心闯进来，请不要见怪……”

他的话还没说完，那个人就向他走了几步，然后又停了下来。顾萧授感到奇怪，抬起头看过去。

他只能看到对方的下半张脸，嘴唇在动，好像有什么话要说。

看到这个，顾萧授慢慢地站直了身体，抬头看向对方。他看到了一双湿润的眼睛，秀气的眉毛微微皱起，左眉上的痣在蓝色的暮光中显得暗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