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2024年1月,美国海军分析中心(CNA)发布了一份关于俄罗斯、朝鲜和伊朗等国的核计划报告。本文将依据该报告,介绍这三国核计划的驱动因素(政策、利益和威胁认知);核指挥、控制和通信;资金和预算;与核武器相关的活动(裂变物质生产以及核武器与运载系统的测试和演练);与核武器相关的研发;核武器研发场所和设施;参与核计划的科研人员的情况(教育背景、专业知识和技术能力)以及各国的核武器库存、能力和部署地点。
关键词:俄罗斯,朝鲜,伊朗,核武器

由于拥有庞大的核武库,俄罗斯对美国的生存构成了威胁。直至最近,两国一直处于核武器相互威慑和数量对等的关系中,这种关系因始于冷战时期的军控协议以及针对两国战略核力量而采取的干预性监督与核查措施而得以维系。除了规模庞大且现代化程度不断提高的战略核力量外,俄罗斯还拥有不受军控协议限制、足以威胁美国欧洲盟国的非战略核武库(NSNW)。俄罗斯维持该核武库的一个主要原因是弥补其在欧洲战场上对美国和北约(NATO)的军事劣势。
报告认为,在当前的俄乌冲突中,俄罗斯领导人利用核威胁言论来表明未来有可能将核武器投入战场,以此遏制美国和北约的直接军事干预。俄罗斯“三位一体”的战略核力量、非战略核武器以及配套的综合设施和国防工业基地正在进行现代化改造,以确保俄罗斯的核力量始终是俄罗斯大国地位的象征,同时也是对美国和北约军事进攻的强大威慑。

核武器是保障国家主权和安全的最终手段
苏联于1949年正式拥有核武器,并逐渐形成了由战略轰炸机、洲际弹道导弹(ICBM)和核动力弹道导弹潜艇组成的“三位一体”战略核力量。二十多年来,俄罗斯战略核力量的现代化工作一直稳步推进,如今已扩展至“三位一体”核力量的陆、海、空三大领域,以及指挥、控制和预警基础设施。现代化工作的重点是维持核报复能力和发展非对称能力,以应对美国在导弹防御技术上的突破。
据西方国家估计,俄罗斯的核武器计划约占其国防开支的13.5%至16%。据称,俄罗斯最近增加了核相关支出,用于研发新弹头和购置关键系统。
俄罗斯将核武器视为保障其国家安全的最终手段,是预防敌方发动核打击和大规模常规打击的“护身符”。在俄罗斯的“战略威慑”框架中,核武器还在遏制全球和地区威胁方面具有重要作用。
俄罗斯核武器不再受军备控制协议限制
在俄罗斯于2023年2月暂停履行《新削减战略武器条约》(New START treaty)之前,这一具有法律约束力的美俄军控协议一直将俄罗斯的战略核力量限制在条约规定的上限内,即可部署弹头的数量不得超过1550枚。然而,据公开资料显示,在俄罗斯的核武库中,已部署和未部署弹头的数量共计4489枚,其中约2000枚弹头用于非战略核武器,且该储量今后有可能进一步扩大。
报告认为,美国情报界表示,鉴于俄乌冲突期间俄罗斯地面部队遭到的破坏以及俄罗斯精确制导武器的大量消耗,俄罗斯在未来很可能会更加依赖核武器。俄罗斯的核公开政策侧重于俄罗斯赋予核武器的角色,并概述了俄罗斯军方可能建议、俄罗斯政治领导层可能考虑使用核武器的条件。它指出:
“俄罗斯联邦保留使用核武器的权利,以应对针对俄罗斯及其盟国使用核武器和其他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情况,以及常规武器打击危及俄罗斯国家生存的情况。”
但实际上,俄罗斯领导人在当前的俄乌冲突期间发表的核威胁言论表明,俄罗斯真正的“核门槛”是开放性的,可自由解释。
庞大的核武器和导弹生产综合体
俄罗斯的核力量受俄罗斯国家原子能公司(Rosatom)管理的庞大核工业综合体支持。自苏联解体以来,该综合体一直在进行现代化改造和优化。俄罗斯还拥有庞大的国防研究所和企业网络,为政府购置和使用导弹及核武器相关系统与平台的规划提供支持。

俄罗斯拥有丰富的浓缩铀(HEU)和分离钚储备,并正在加大氚的产量。由于拥有大量裂变物质库存,俄罗斯如今不再生产钚,且可能仅为某些特殊用途和向外国客户出口而少量生产浓缩铀。俄罗斯还拥有一个商业浓缩铀计划,该计划旨在为俄罗斯的国内市场和海外客户提供轻水反应堆燃料,以及乏燃料后处理能力。裂变物质生产企业拥有四个铀浓缩气体离心机、一座运行中的乏燃料后处理设施以及一座在建的乏燃料后处理设施。
为确保俄罗斯核武库安全、可靠,俄罗斯核工业综合体开展了各种活动,包括对弹头进行设计、组装、评估、翻新、延寿、拆卸和再制造。这些工作是在少量设计、生产与测试场所内进行的。
作为苏联继承国,俄罗斯签署了许多冷战时期禁止核试验的条约,并且是《全面禁止核试验条约》(CTBT)的缔约国。然而,美国情报界评估认为,俄罗斯可能正在进行低当量核试验,没有以符合《全面禁止核试验条约》规定的“零当量”标准的方式遵守暂停核试验的承诺。
人力资本面临挑战,但投资广泛
俄罗斯在改善其科技生态系统方面投入了大量资金。然而,在研发支出、专利、科学出版物和大学排名方面,俄罗斯仍落后于美国、中国以及少数欧洲和亚洲国家。俄乌冲突爆发后,俄罗斯受到的制裁和其他限制也影响了俄罗斯的国际科学合作,而俄罗斯民众对战争动员的担忧也加剧了俄罗斯的人才外流。受过良好教育的俄罗斯人大批涌向别国。但是,俄罗斯原子能公司在核相关学科和专业的人才培养和基础设施建设方面发挥了积极作用。该国有企业目前拥有33万名员工,预计到2030年,还需要再雇佣多达10万名物理、化学、数学、信息技术和其他领域的专业人才,并已牵头发起了众多人才培养倡议。因此,尽管俄罗斯在科技生态系统和人力资本方面面临挑战,但仅仅这些问题仍不太可能阻碍俄罗斯与美国保持核均势或撼动俄罗斯在全球核反应堆市场中的主导地位。
朝鲜朝鲜致力于成为有能力对美国进行战略威慑的区域性拥核国家。朝鲜对发展核武器的执念可追溯至朝鲜战争结束后的1953年,并且与保障金正恩政权的安全密切相关。尽管国际社会通过外交施压和国际制裁不遗余力地对朝鲜进行劝阻,但在最高领导人金正恩的领导下,朝鲜仍持续、稳步地朝拥有核武器的目标迈进。截至2023年,朝鲜已进行了六次可被证实的核试验,以及数百次短程、中程和远程导弹的试射。尽管各国对朝鲜洲际弹道导弹(ICBM)能力的状况还存在疑问,但朝鲜已向外界展示了多种可用于打击美国在东北亚和太平洋地区重要利益的能力,并表明发展核威慑力量将是朝鲜政权长期的优先事项。报告指出,如果朝鲜继续发展洲际弹道导弹,或将直接对美国本土造成威胁。

政权生存的保障
朝鲜核计划的驱动因素既有历史因素,又有意识形态因素。朝鲜高层的战略决策主要受两个关键目标驱动:政权生存和延续金氏家族的统治。作为一个在经济上和外交上处于孤立状态、且与韩国相比并无经济、军事优势的国家,朝鲜将核武器视为保障其国家安全的最终手段,且这一观念正变得更加坚定。冷战后,朝鲜对国际安全环境的解读使其认为,如果没有核武器,自己将无法抵御美国对朝鲜政权的威胁。
朝鲜拥有独特的意识形态,即Juche,意为“主体思想”,通常被翻译为“自力更生”。朝鲜的核计划与其国家意识形态密不可分,因为在朝鲜政权如何在人民面前树立形象以及人民如何看待该政权的正当性方面上,两者相辅相成。对最高领袖和更广泛的领导层而言,核武器或许更加重要,因为它为主体思想提供了实施手段。朝鲜高层称核武器为“拯救民族的宝剑”,而核计划充分体现了金正恩作为“宝剑”提供者以及最高领袖的正当性。
朝着实现国家战略能力的目标迈进
作为一个新生的拥核国家,朝鲜的核活动主要集中在研发方面,以期对美国及其盟国构成可信威胁。这些活动囊括了一个国家推进其军事核计划所必须采取的一切步骤,包括裂变物质生产,以及弹头和导弹试验。朝鲜已建立起稳固的国家基础设施和组织结构,以支持核与弹道导弹事业相关的活动,其中包括发展能使朝鲜政权依靠本国人员来推进核计划的国内科技能力。朝鲜正在开发多样化的战略和战术弹道导弹及多种运载系统。这些导弹包括洲际弹道导弹、中远程弹道导弹(IRBM)、短程弹道导弹和海基弹道导弹等。朝鲜向来追求陆基和海基导弹系统,并优先考虑机动式系统,这似乎是为了提升其导弹发射系统的战场生存性。金正恩在公开讲话中强调了大规模生产战略级武器库中各元素的必要性,包括弹头和弹道导弹。在他执政期间,朝鲜在全国范围内扩大了导弹试验场的数量,这表明,朝鲜很可能希望增加其弹道导弹的部署地和发射地。
根据对朝鲜裂变物质生产能力的估计,外界分析人士推测朝鲜可能拥有40至60件核武器,但也有分析人士认为朝鲜目前库存的核弹头多达100枚。尽管关于朝鲜核武器的特性众说纷纭,但专家们普遍认为,朝鲜可能拥有内爆式核武器,也可能拥有热核武器。朝鲜的六次核试验(2006年、2009年、2013年、2016年(2次)、2017年)显示,朝鲜核弹的爆炸当量越来越高。此外,朝鲜声称在弹头小型化方面取得了重大进展。然而,朝鲜将其库存弹头投入实际部署的能力仍受外界质疑。尽管部分专家认为朝鲜很可能已具备了将弹头安装在中短程导弹上的能力,但朝鲜尚未向外界展示或证明这一点。

朝鲜核试验历程图
新兴核条令
随着朝鲜核计划的推进,朝鲜通过公开声明、立法活动和政治宣传逐步阐明了其新兴核政策。在金正恩执政时期,朝鲜一直强调核武器的防御属性,同时暗指如果受到威胁和攻击,不排除率先使用核武器的可能性。近年来,朝鲜的核论调发生了转变——更加明确地强调先发制人地使用核武器的可能性,并进一步阐明影响朝鲜核相关决策的条件。
2022年,朝鲜最高人民会议通过了《关于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核武力政策的法令》(DPRK’s Law on Policy of Nuclear Forces)。该法令对核武器的使用政策及核武器的指挥与控制做出了最明确、最权威的规定。该法令规定,朝鲜核武器的主要使命是通过威慑阻止攻击发生,并在威慑失败的情况下发动反击或击退攻击。该法令描述了朝鲜使用核武器的各种条件,并进一步重申了朝鲜的立场,即只有在政权受到威胁的情况下才使用核武器。
朝鲜政府长久的优先事项
朝鲜一直强调核武器对于保障国家安全的核心作用。金正恩时常出席与朝鲜核计划和导弹计划相关的活动,并开始让其女儿参与其中,这表明朝鲜对核威慑力量的不懈追求,以及将国家资源优先用于这些计划的决心。尽管国际制裁和施压不断遏制朝鲜的核进展以及限制其从国外获取支持和原料的途径,但朝鲜用实际行动表明,即使障碍重重,它仍能继续为这些计划提供资金、开发新能力并实现技术进步。事实证明,朝鲜善于适应制裁,并利用正当和非正当手段为其核与导弹活动提供资金。据外界分析人士估计,这些活动每年耗资5亿至10亿美元。朝鲜基于对当前威胁的认知而率先使用核武器以遏制侵略的核条令,凸显了朝鲜对战略实战化和战术核能力的追求。
伊朗尽管伊朗目前暂不拥有核武器,且似乎没有积极的核武器计划,但是伊朗一直在从事与发展核武器相关的活动,以备伊朗领导层随时可能做出的制造核武器的决定。这些活动包括生产高浓缩铀,开展弹头设计、冶金以及弹头与导弹匹配方面的研究和实验。伊朗还拥有中东地区最大的弹道导弹库存。虽然这些系统目前仅为常规武装,但它们有可能被改装为核运载系统。此外,伊朗还拥有一项“雄伟”的太空运载火箭计划,倘若伊朗希望获得洲际弹道导弹系统,那么该计划将为其扩展远程导弹系统提供发展基础和途径。

2015年7月,伊朗与“五常加一”(中国、俄罗斯、美国、英国、法国五个联合国常任理事国,外加德国)经谈判达成了《联合全面行动计划》(JCPOA)。这是一项为期25年的协议,旨在限制伊朗的核能力,并要求伊朗接受严格审查以换取制裁减免。尽管如此,各国对伊朗核计划透明度的质疑仍一直存在。2018年5月,美国单方面退出《联合全面行动计划》,并重新对伊朗实施核相关制裁。作为回应,伊朗恢复了超出《联合全面行动计划》规定所限制的浓缩铀活动。
伊朗核武器计划于2003年中断
受伊朗国防和武装部队后勤部(Ministry of Defense and Armed Forces Logistics)支持,伊朗于上世纪80年代便开始了核爆炸物的研发工作。军方的工作随后被整合到AMAD项目中——该项目旨在为核弹头重返大气层载具的工程设计生产组件和模拟部件;开展工程研究,探讨如何将球形弹头整合到弹道导弹重返大气层载具现有的有效载荷舱中;并开展计算机建模研究,以评估导弹重返大气层载具的原型,包括导弹有效载荷的原型发射系统,该系统可使弹头安全返回大气层,然后在目标上方或撞击目标时爆炸。国际原子能机构(IAEA)曾对伊朗过去的核活动进行过两次调查。该机构称,“2003年底之前,伊朗在协调努力下开展了一系列与发展核爆炸物有关的活动,2003年后也开展了一些此类活动。”但是,国际原子能机构对伊朗核计划军事层面的调查发现,“没有可信的迹象”表明伊朗在2009年后开展了与核材料武器化相关的活动,或将核材料用于军事目的。
浓缩活动引发担忧
国际社会目前对伊朗核计划的担忧主要集中在其浓缩活动上,特别是伊朗使用先进的气体离心机从气态六氟化铀(分子式:UF6)中提取高浓缩铀。高浓缩铀是可用于制造核武器的裂变物质之一(另一种是钚)。国际原子能机构称,伊朗原子能机构似乎已经掌握了核反应堆燃料生产的全部步骤。此外,伊朗还建造了必要的基础设施,以支持浓缩流程所需的各个阶段。伊朗拥有三座浓缩设施,分别为:位于纳坦兹的地面燃料浓缩试验厂、同样位于纳坦兹的地下燃料浓缩厂,以及位于地底深处的福尔道燃料浓缩厂。伊朗还在阿尔达坎运营着一座“黄饼”(核反应堆燃料重铀酸铵或重铀酸钠的俗称)制造厂;在伊斯法罕运营着一座六氟化铀转化设施;在格基内运营着一座铀矿;并在阿巴斯港附近运营着一座加工铀矿石的铀生产厂。

伊朗核协议《联合全面行动计划》将伊朗浓缩铀丰度的上限设定在3.57%,该丰度适合为民用核反应堆提供动力,但远低于制造核武器所需的90%的丰度。然而,在美国退出《联合全面行动计划》后,伊朗开始在其铀浓缩厂中启用更加先进的离心机,以逐步提高铀浓缩丰度。2023年2月28日,根据国际原子能机构的评估,伊朗使用先进的IR-6型离心机生产了87.5公斤丰度达60%的铀。浓缩至该丰度的铀并没有实际的民用目的,但可以大大缩短伊朗核能力实现重大突破所需的时间。2023年3月29日,美军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马克·米利警告称,伊朗生产足够的高浓缩铀来制造一枚核弹所需的时间已缩短至10到15天。
庞大的潜在运载系统库存
伊朗拥有中东地区最大的弹道导弹库存,其中包括1000多枚近程、短程、中程和中远程导弹,以及小规模的对地攻击巡航导弹库存。2003年之前,伊朗军方就进行过核武器设计及核弹头与弹道导弹匹配方面的研究。批准《联合全面行动计划》的联合国安理会第2231号决议(UNSCR 2231)呼吁伊朗不要开展任何与设计用于运载核武器的弹道导弹有关的活动,包括发射此类弹道导弹。伊朗政府则声称,常规武装的弹道导弹对于伊朗国防至关重要,并非为运载核武器所设计,因此弹道导弹活动不在联合国安理会第2231号决议及其附件的管辖范围内。然而,鉴于弹道导弹本身具备携带核弹头的能力,美国历届政府均认为伊朗发展、获取和使用弹道导弹是“挑衅和破坏稳定的行为”,“有悖于”联合国安理会第2231号决议。伊朗没有签署任何防止导弹扩散的国际协议,如《导弹及其技术控制制度》(MTCR)。
人才流失造成核人才短缺
伊朗的核计划得益于从国外获得STEM(科学、技术、工程和数学)相关专业高级学位的伊朗学生,特别是物理学和核工程专业的学生。2020年至2021年,约有13万名伊朗出生的学生在国外大学就读,其中包括9614名在美国大学就读的学生,这使伊朗在美国学校外国学生来源国中排名第13位。然而,伊朗如今正遭遇“人才流失”,这大大减少了伊朗现有的学术人才储备。面对前景更好、薪酬更高的工作以及稳定的金融和政治环境,许多出国留学的伊朗学生在学有所成后更倾向于留在国外。不同于花费巨资留住学术人才的国家,伊朗更倾向于淡化或忽视学术人才外流问题,这表明,该问题有可能继续存在,特别是在伊朗失业率居高不下且政治环境持续动荡的情况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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