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秦茉茉趁下班时间就去备年货。
商场里人真多。
她先去超市给父母买营养品，又给弟弟的儿子磊磊买了许多零食。
随后乘电梯上四楼男装部，给她爸和弟弟秦俊各买一件羽绒服；又上五楼女装部给她妈和弟媳袁莉各买一件羽绒服⋯⋯
在商场上上下下跑了一圈，秦茉茉汗流浃背，气喘吁吁地把东西放进车子后备箱，天已大黑了。
她是远嫁，结婚8年了，跟老公杨南早就商量好。
每年春节，在婆家与娘家轮流过。
今年，他们该回娘家过了。
她妈早就打电话来，叫她带着儿子轩轩早点回去。
杨南见她一副心神不定，归心似箭的样子，忍不住笑道：“我要上到腊月二十九才放假。你今年二十放假，要不你带轩轩先回去，我随后去找你们。”
秦茉茉一听喜笑颜开，立即在网上订了腊月二十回娘家的票。
晚上回去，她把买的东西打包好，吩咐杨南明天帮她寄出。
然后又马不停蹄地收拾自己和轩轩的衣物，准备赶明早的动车。
轩轩七岁，一听说要回外婆家，兴奋得直蹦，说想跟磊磊弟弟玩。
两个孩子只差一岁多点，玩什么都能玩到一起。
第二日天刚亮，秦茉茉就带着轩轩踏上了回家的征程。
母子俩在车上兴奋地讨论着。
坐了六个小时的动车，又坐了一个小时的汽车，秦茉茉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家乡。
村口的大榆树更粗壮了，河水沿村潺潺流淌。
秦茉茉的家在村口第二家，小二楼，白墙红瓦，掩映在绿树下，格外静谧！
夕阳斜照，她瞧见她妈坐在屋前，低头专心挑黄豆，就跟轩轩两人放轻脚步，恶作剧似的大叫一声：“妈——”
“外婆——”
她妈猛地抬头，眼露惊诧之色说：“你们怎么不声不响回来了？”
秦茉茉以为她妈惊喜过度，也没往心里去。
02
这时，弟媳袁莉牵着磊磊走出来，看了一眼秦茉茉，不冷不热地说：“哦！是姐啊！你怎么回来了？妈没跟你说吗？”
“说什么？”秦茉茉一愣，隐隐觉得不对劲，怎么感觉他们不想自己回来。
秦茉茉妈起身，用手扫扫身上的灰，解释道：“哎！我原打算今天晚上给你打电话的。今年袁莉的父母和妹妹一家人要来我们家过年。你们再回来，家里住不下，就想让你今年留在婆家过年。”
“是啊！楼上楼下只有四个房间。爸妈一间，我们一家三口一间，我父母一间，我妹妹一家一间，实在是住不下。”袁莉补充道。
秦茉茉背上背着包，手里提着袋子，被堵在院子里进退两难，面上灼热，心却拔凉拔凉的。
轩轩昂着头，扯了扯她的衣角，满眼的迷茫。
她妈见状，赶紧打圆场说：“唉——回都回来了，先进屋吧！袁莉的家人还要过几天才到。”
说着，她妈接过秦茉茉手里的袋子，把她领进楼下的房间。
楼下两间房，一间她爸妈住，另一间平常堆杂物。
此时房间里的杂物已被清空，放了张床，一张桌子和两个凳子。
她妈见她疑惑，叹道：“唉！妈也是没办法。袁莉说她妹妹有洁癖，指明要用你的房间，只得委屈你与轩轩将就住了。”
秦茉茉抿紧唇，一言不发。
03
她能说什么呢？
怪她爸妈和秦俊违背诺言，还是怪自己太天真呢？
秦茉茉大学毕业就留在了当地工作。
认识杨南之前，她已经工作五年，也有十几万的积蓄。
这个时候，她妈说秦俊相了几个对象，都因家里的旧瓦房没成。
她妈说着说着在电话那头哭了，抱怨自己和她爸没本事。村里人都修了小二楼，就自己家还是矮房子。
秦茉茉心疼父母，又害怕秦俊因此找不到媳妇，就说她可以拿十五万出来，让父母建新房。
她妈破涕为笑，说家里还有几万，再借点，够建房了。
半年后，一幢崭新的小二楼建好了。
过年的时候，秦茉茉回去了一趟。
一家人在新房里举杯畅饮，说说笑笑。
她爸拍着胸脯保证，会把二楼朝南的那个房间给她留着。无论她婚前，还是婚后，她永远是这个家的一份子。
秦俊揉了揉眼睛说：“姐，没有你，就没有这个房子。你放心，就算以后爸妈不在了，这里也是你的家。”
曾经的誓言犹在耳边回荡。
可现实⋯⋯
新房建好后不久，秦俊就认识了袁莉。
这时秦沫沫也认识了杨南，感情很好，就带他回去见父母。
她发现，她的房间被挪到了北面那屋。
她妈说秦茉茉一年到头难得回来一趟，袁莉又看上了南屋，就互换一下，一样的。
秦茉茉不想争什么。
虽然她心里有些不乐意，也勉强接受了。
她与杨南结婚后三个月，秦俊就与袁莉结婚了。
秦茉茉给秦俊包了个两万的红包，又给袁莉买了两套衣服，一套化妆品。
她总想着，笼络好弟媳，她爸妈将来的日子好过一点。
04
袁莉见她出手大方，对她很热情，一口一个“姐”地叫着，叫她没事多回娘家看看。
秦茉茉平常看到什么好东西适合袁莉，也会买来寄给她。
特别是秦茉茉先怀孕，有了经验。
等袁莉第二年怀孕，秦茉茉买了许多孕妇奶粉、叶酸、钙等给她寄去，还叮嘱她哪些东西能吃，哪些不能吃？完全把她当亲妹妹对待。
秦茉茉隔一年回一次娘家，总会在后备箱塞满给他们买的礼物，也会给父母和磊磊准备大红包。
一家人总是和和气气的。
就算不能回去，她就把买好的礼物打包，寄回去。
过年红包就发给袁莉，叫她分给父母与磊磊。
秦茉茉自认为自己这个大姑姐，做得很好了。
这么多年，她唯一没有满足袁莉的一件事，就是夏天的时候，袁莉给她打电话，说要借十万买车。
秦茉茉那会儿刚买了房，装修钱都是公婆出的。
她手头很紧，就告诉袁莉实情，说帮不上忙。
袁莉也没说什么。
后面秦茉茉听她妈说，袁莉很不高兴，骂秦俊没本事。村里家家户户都开上了小汽车，就她家还骑小电驴。
大吵一架后，袁莉回了娘家。
秦俊上门求了几次，她才不情不愿地带着磊磊回来。
兴许是那次，袁莉没借到钱，才阴阳怪气地这么对她。秦茉茉心里猜测着。
05
她妈见秦茉茉一直不说话，默默地整理衣服，长叹一声道：“茉茉，你要体谅袁莉。她是远嫁，平常难得见到家里人。”
秦茉茉心里不是滋味，冷笑道：“是啊！她从隔壁市嫁过来是远嫁。那我嫁到外省就不是远嫁？”
“唉！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呢？这有什么可比较的呢？毕竟，现在这是你弟弟家，也是袁莉的家。她想邀请谁来，是她的权利。”她妈把床单铺好，语重心长地说。
呵呵！曾经他们说这里永远是她的家。
这才几年啊，就成了秦俊和袁莉两口子的家了？不被邀请就不受欢迎。
秦茉茉眼圈微红，垂下头遮掩道：“妈，你别说了，我明天就走。”
难怪网上许多女人吐槽，家里有兄弟的，女人出嫁后就回不去了。
即使回去也只能是客人！
秦沫沫一直以为，她是特别的那一个。
毕竟是她花了大部分钱建的房，她对父母、弟弟、弟媳不求回报，付出很多。
谁曾想，她终究还是落了一个无家可归的地步。
“唉！别说气话。今天腊月二十，袁莉家人二十六才来。你这么远回来，住几天再走。”秦茉茉妈一脸无奈。
秦茉茉没有答话，心里面已经打定主意，明天就走。
06
晚饭时，秦茉茉爸和秦俊回来了。
他俩的反应跟秦茉茉妈和袁莉的反应如出一辙，既惊讶又尴尬。
秦俊小心地问了一句：“姐，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啊？”
秦茉茉给轩轩夹了一块鸡肉，头也没抬地说：“不知道。”
她这话带了一点怒气和赌气的成份。
她风尘朴朴坐了一天的车，满怀热情想给亲人一个惊喜，可没想到得到的是惊吓和心寒。
这个家没有一个人欢迎她，巴不得她不回来。
她妈知道她心里有气，说的是气话，解释道：“你姐本来打算明天走，我留她再住两天。赶在亲家母来之前走。”
秦俊暗自松了一口气。
这顿饭对秦沬沫来说味同嚼蜡。
这会儿磊磊把碗筷往桌上重重一放，鼓着腮帮子说：“姑姑，你这次回来，怎么什么都没买？”
这话弄得一桌子人讪笑，袁莉想伸手去捂磊磊的嘴。哪知磊磊从她腋下溜下凳子，叉着腰指责袁莉：“妈，你干嘛捂我嘴。不是你说的，姑姑两手空空来，是想吃白食，打秋风。”
秦茉茉轻笑一声，心里冷哼道：呵呵，这就是她自以为是的亲情啊。
轩轩听懂了磊磊的话，红着脸辩驳道：“才不是呢。妈妈给所有人买了礼物。只是爸爸不能一起来，我和妈妈拿不了，就让爸爸邮寄过来。”
屋子里的空气凝固了。
昏黄的灯光下，轩轩眼泪花花地看着秦茉茉说：“妈妈，外婆和舅舅他们，是不是不欢迎我们呀？”
秦茉茉心底淌过一阵酸楚。
她不知道，该怎么向轩轩解释这其中的复杂。
07
这时，秦茉茉爸脸一垮，扫了一眼秦俊和袁莉，随后笑看着轩轩说：“谁说的？这个家永远是你妈妈和你的家。轩轩，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外公明天下午休息，带你去钓鱼。”
轩轩一听笑了，他最喜欢跟外公去钓鱼了。
袁莉听到这话不高兴了，牵起磊磊说：“走，睡觉去。”
秦俊见状，蹬磴磴跟了上去。
随后，楼上传来袁莉的怒骂声：“秦俊，你这个没用的东西！这个家还有你一席之地吗？我连主都做不了⋯⋯”
秦俊压低声音乞求道：“袁莉，你小点声行不？你也听见了，我姐住不了几天，耽误不了岳父岳母他们来。”
⋯⋯
秦茉茉爸长长叹了一口气！
秦茉茉妈睨了他一眼说：“谁叫你多嘴？看他们吵架，你开心了？”
秦茉茉一阵头疼，好像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她吧。
要是她不回来，就没这一场事了。
什么时候开始，回娘家竟是一件这么难的事？没有一席之地的，是她！
她辗转反侧，想了一夜也没有想明白。
反正睡不着，她就在手机上订票。
可春运的票太紧俏，最快也要腊月二十四才有票。
秦茉茉不敢犹疑，果断地买了。
刚交易成功，票就售空了，惊得她一头冷汗。
08
她想，算了，再忍耐三天。
袁莉家人腊月二十六才来，她应该也不会太为难自己吧？
可笑，这个她曾经以为永远的家。
有一天她回来，竟然还要看弟媳的脸色。
第二日清晨，薄雾笼罩着整个村子，远处的山与树影影绰绰。
秦茉茉洗漱后出来，见她妈与袁莉在院子里，头挨得很近，正小声嘀咕什么。
她妈听见背后的动静，转身对秦茉茉笑道：“茉茉，我和袁莉要去镇上赶集，备一些年货。轩轩和磊磊也嚷着要去买糖，你去不去？”
正在与磊磊追逐嬉戏的轩轩，一听这话跑过来说：“妈妈，去嘛去嘛，赶集可热闹了！”
秦茉茉笑看着儿子，应了下来。
村子到镇上这段路没有公交车，只有坐半个小时电动车，才能去赶集。
赶集的人很多，吆喝声与收卖声此起彼伏，各种商品应有尽有。
轩轩很少见过这么热闹的集市，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兴奋地给唐茉茉指指这，又指指那儿。
袁莉和她妈目标很明确，先走到一个卖腊猪头、腊鸡鸭的摊位，价也不问，让老板装上。
随后袁莉笑盈盈地问秦茉茉：“姐，你看，这些够吗？”
秦茉茉还没来得及说话。
老板已手脚麻利地称了腊味的重量，笑道：“一共533，收530。”
袁莉的视线扫向秦茉茉，老板也随之看向她。
呵呵！这是要她付钱啊？
她掏出手机，老板很有眼力劲儿地递上收款码。
她妈见状，提起一包腊味走在前面。
09
这种事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
后面买瓜子、花生、糖果⋯⋯包括一套崭新的厨具、两套床上四件套⋯⋯
袁莉越来越放得开，越来越觉得理所当然，直接喊：“姐，付款呀！”
秦茉茉妈不说话，只负责拿东西。
秦茉茉大概也明白了，早上袁莉与她妈在嘀咕什么了？就是想让她付钱，当冤大头呗。
而这些东西，恐怕她吃不上，也用不上，是给袁莉家人准备的。
真是好算计啊！
她粗略估算了一下，一上午她就花了两千多。
一行人满载而归，袁莉尤其心满意足，难得有一个好脸色，对唐茉茉笑道：“姐，你安心住，住到腊月二十五再走。”
那口吻，好像给秦茉茉开了多大恩似的。
秦茉茉嗤笑道：“不必了！我订了二十四下午两点的动车票。要是耽搁了，后面没票，恐怕得待到年后了。”
袁莉听后一愣，随即讪笑道：“喔！既然你订好了票，我就不留你了。”
下午，秦茉茉爸履行了诺言，带轩轩去钓鱼，就在村口的那条河。
冬日的太阳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秦茉茉也跟了去，坐在河边厚厚的枯草上，闭眼听着祖孙俩的谈话。
“轩轩，把鱼饵拿来！”
“给你，外公。”
随后一阵窸窸索索的声音，紧接着她爸“嘘”了一声，叫轩轩别说话，耐心等待。
许久，鱼儿上钩，轩轩激动很又蹦又跳。
秦茉茉睁开眼，见一条大草鱼在阳光下扑腾，想挣脱鱼钩，也跟着激动起来，叫她爸快扯鱼线。
正在他们玩得不亦乐乎时，秦茉茉妈气喘吁吁地跑来，大喊道：“别钓了！袁莉家人提前来了。”
说完，她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秦茉茉。
秦茉茉心里咯噔一下！
上集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