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小溪

编辑 |雷德利

今夏魏大勋创造了内娱史无前例的男配爆火模式，观众在这部豆瓣3.4分的剧里剔除掉“糟心”的男女主，为他在剧外寻找最合适的女友。《长相思》中，相柳作为男三，偏爱他胜过男主和官配的观众为他重写结局。

到最近的《云之羽》，副CP比男女主CP火，哪对同框嗑哪对，无视剧本、自选开嗑。

国产剧观众越来越主动，不禁想让鱼提笔写一行大字：国产观众，质疑编剧、成为编剧。

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

最近正在热播《云之羽》中，虞书欣饰演女主云为衫，张凌赫饰演男主宫子羽，剧名又叫“云之羽”，端的是一个紧扣标题，已经为观众准备好了开嗑的物料，只等他们上头。开播前导演郭敬明在微博上引导大家围绕虞书欣饰演的云为衫嗑CP，建议大家入手“all云”。

但播出后，观众似乎对男二女二的副CP“夜色尚浅”更上头，微博影视综超话第一名被“夜色尚浅”占据。智库星图9月14日的热播剧集角色吸粉榜上，第一和第二分别是宫尚角和上官浅，第三才是女主云为衫。

还有一个简单的分辨方法是，之前《长相思第一季》檀健次火的时候，短视频博主都在跳《IMMA GET IT》交科目一作业，现在是一众美妆博主拍起了上官浅的仿妆，30岁的宫二丞磊肉眼可见翻红，粉丝比起了谁“上桌”更早。

甚至有观众觉得男二男三、女主男三都比男女主这对有张力，9月12日晚《云之羽》更新后，抖音热榜上第一是“夜色尚浅审问名场面”，“衫羽欲来”屈居第二。民意如此，观众就是不按导演发的官配和主配角路线走，讲究一个自选角色，在线性感开嗑。

图源：智库星途热播剧集角色吸粉榜

国产剧观众的“倔强”有迹可循，今夏两部热播剧《长相思》和《莲花楼》展露无疑。《长相思》“梅林虐杀”戏份播出后，观众当晚就写出了新的分镜，要求导演重建这一场戏。针对“亲妈”桐华改动相柳人设，粉丝为他“改命”重写结局，衍生了大量饭制视频和同人文，对结局不满意的观众，自己做饭自己吃，为角色“逆天改命”。

《莲花楼》中，反派“角姐”是坑害男主李相夷的罪魁祸首之一，但由于角色塑造得讨巧，这个角色人气比男主初恋、没有缺点的乔婉娩还要高。更早之前，年初的现象级国民大剧《狂飙》中，因为有更完整的人物弧光，高启强的热度同样碾压了安欣，由于还引发一波观众对张译和张颂文的咖位、演技口水战。直到现在，豆瓣《狂飙》小组组员依旧纠结高启强和安欣的戏份时长，张颂文粉丝还在盘点张译粉给张颂文造的加戏改戏谣言。

一言以蔽之，观众不再被动接受剧方的投喂，而是带入了更多维度的思考。

“恋爱脑”女主还适合这个强调清醒独立的时代吗？

恶毒男/女配为何恶毒，是否完全不值得共情？

满意的部分，观众会细细品咂，不满的部分，观众就会筛选重塑，走到剧外，上穷碧落下黄泉也要为她/他找一个合适的可能性。

观众起义，包揽全剧

给剧写同人，已经不再是什么新鲜事了，老福特（Lofter）便是这样的存在。

《陈情令》播出后，“博君一肖”CP同人文创作主阵地之一就是老福特，诞生了《杯夏》《何渡》等被CP粉们奉为经典的代表作。当年著名的“227事件”也与老福特有关，当时部分肖战粉丝不满AO3上同人文的肖战人设，联合举报相关平台，老福特也受到波及，一度面临永久下架。

二创（视频）更是网友们熟悉的一种追剧方式，但此前二创更多的还是作为官方衍生品，还没有舞到正主面前，直到今夏。

暑期档的《我的人间烟火》中，观众对于孟宴臣的讨论热情，远远超过男女主角。观众解构人物和套路，男主带女主坐地铁，观众讨论他们有没有逃票；导演和杨洋想塑造一个柔情硬汉的形象，观众注意力却在他梗直的脖子和方正的下颌线上。

打碎之后，观众们重塑一个以孟宴臣为核心的剧，B站上一个“起猛了，看见魏大勋演伪骨科了”的视频播放量超320万，二创视频把孟宴臣和理智清醒的苏明玉剪成CP，为他寻找一个自洽的结局。

这样的解构和重建刺激到了故事原有叙事的拥趸者，首当其冲的是编剧和导演，《我的人间烟火》导演李木戈尝试拉回观众，说这部剧是关注的是消防员和医务工作者，原著作者玖月晞甚至称观众喜欢孟宴臣是对钱权的跪舔谄媚。

其次是在舆论场中落下风的男女主粉丝。前有愤愤不平的杨洋粉丝，后有《云之羽》副CP热度盖过主CP后，虞书欣粉丝在官博喊话“认清谁在扛剧”，嘲讽发问副CP粉要不要改剧名，干脆叫“角之浅”和“云之徵”。

观众则be like：我喜欢什么是我的自由。你凭什么教育我？我爱咋解读咋解读。

就在这种闹哄哄的各方下场里，不得不说国产剧已经走向了一场“精神起义”，进攻方式就是重新改写一部剧。而二创、热搜以及舆论场里的用脚投票，则是这场起义的各色旌旗。打了个原本居高临下的制作方们措手不及。

总之，这届观众全部拜入晓明教，讲究一个自己做饭自己吃，不接受批评，自己喜好第一。

哪儿来的嗑学

除了这几年IP泛滥带来的叛逆心理之外，这届观众选择成为编剧，其实是一种必然。

这几年国产剧逐渐精品化，有了自己的殿堂级作品，比如《白夜追凶》《隐秘的角落》《人世间》这种质量更上一层楼，和最近视听和叙事都得到升级的《狂飙》《漫长的季节》。

而伴随着国产剧精品的一路摸高，现在的观众也变得更嘴挑了：不接受落伍的价值观，不喜欢单一的善恶、没有张力的情感关系，也不喜欢被强行喂饭。

微博上很经典的一个段子就是说这回事：国产剧的矛盾，是观众日益提升的文化水平和造剧生产力低下的矛盾。

Gap已经产生，观众的欲壑只能自己来填。

粉丝文化研究者亨利·詹金斯曾就《星际迷航》的粉丝社群研究了参与式文化，在《文本盗猎者》这本书里，他介绍了《星际迷航》在粉丝社群中最受欢迎的同人文，一是耽美类，例如在老福特上最活跃的一类就是时代少年团的耽美文；二是玛丽苏类（Mary Sue），作者往往自创一个女性角色和男性主角谈恋爱；三是女角改写类，着墨原本的次要女性角色，让她成为故事中心，证明自己的能力，同时揭露体系的歧视和不合理之处。

且不论耽美，最后这一点在现在的二创文化中相当受认可，比如观众给《长月烬明》女配叶冰裳写同人文《当你穿越到叶冰裳被审判时》，观众直接穿越到剧里主角团审判叶的场景，告诉叶她值得被爱，剧里的一切都只是设定，叶由此打开心结。

当然，参与式文化往往兴起于电视极盛期，比如作为被研究鼻祖的《星际迷航》就诞生自美国电视工业日渐成熟的60年代，从这点来看，国产剧大概是真的发育了那么一点点。

唯一不同的是，国内的参与式文化先在选秀节目里爆开，而不是影视。从《偶像练习生》《青春有你》到《创造营》，粉丝在老福特和晋江创造了大量CP乱炖同人文，粉丝打投决定偶像“仕途”，粉丝的话语权在这一时期似乎达到了鼎盛。

但从偶像元年，到观众元年，中间隔了五年。“青创”缔造的粉丝文化式微后，缓慢渗透内娱的角落里，形式温和了些，但仍然弥散着影响力。

直到今日，国产剧观众起义。

在鱼看来，粉圈的一些文化形式渗透到主流文化是一种必然：一方面，选秀节目的受众和国产剧的观众高度重合，都是年轻女性；另一方面，从“盗猎”的素材丰富性来说，国产剧当然提供了比综艺更多、更逼真的素材。

“现在的粉丝群体，已经不再像过去那样是一个自治组织，而是变成了流行文化系统的一部分，如果用哈贝马斯的话来说，它就是生活世界被系统殖民了。”B站知名Up主传播学刘阳这几年一直在研究国产剧，他告诉小鱼，自己倾向于认为饭圈的这套“遗产”已经被有引爆能力的平台征用了，因为前者的高度卷入性让它在舆论扩散上显得特别地有效。只是，这种征用有点像鸡生蛋和蛋生鸡，很难说究竟谁在主导。

剧集榜单饭圈化

从各家的策略来看，平台收编确实对生态影响巨大。例如，二创的丰富显然得益于长短视频的版权互授。爱奇艺和腾讯视频已经明确和抖音达成了合作，剪刀手主阵地B站现在也能得到部分剧的版权二创授权，长短内容水渠的活水流动，的确是资本和用户一齐制造的狂欢。

“现代流行文化就是要把所有人都卷入，当我们进入了同一个故事，就有了吵架的基础，吵架就成了一个迟早要发生的事。”刘阳说。这里，不禁让小鱼想到了开头那些CP党的激烈battle：你以为你在替你的CP摇旗呐喊，殊不知，你在为资本家添砖加瓦。

《长相思第一季》里腾讯视频加的“角色罚站榜”就是经典案例，夭璟、夭柳吵得昏天黑地， “罚站”变成做数据的变种，站内热度轻松破3.4万，鹅坐享渔翁之利罢了。

这场起义里，观众看似赢了一些城池，然，普天之下，莫非资本土。毕竟，提升的是作为群体的观众地位，而个体的征伐之路还漫漫远兮。

感谢B站UP主传播学刘阳为本文提供的支持

*本文图源网络，如侵权联系删改

运营｜三土

校对｜刺梨

今日互动题：你现在追剧磕CP有什么讲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