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任溪芮
编辑 | 何润萱
看惯了赛道男主、大女主、疯批情绪循环，古偶终于“倒退”了。这一次的“倒退”不是退化，而是一种悄然回潮的文艺复兴。《无忧渡》——一部两年前拍完、被压到今年才上线的剧集，近日在爱奇艺站内热度破9000，悄悄打出一张平台早年布局、风味独特的老底牌。
这张牌，既不是流行意义上的古偶，也不是传统定义里的悬疑剧，而是一部混合了中式志怪、美学还原与老派情感节奏的“非典型古偶”。它没有大爆的人设buff，也不靠快速的情绪冲突堆积，而是用一种非常老派的讲法，把观众拉回到了十几年前那种慢火捉妖、细水流情的节奏中。
这个剧里，男女主都原装古人，全无现代灵魂。女主看起来小家碧玉、机警伶俐，不会动辄口播女性独立，以一己之力扛起全剧反封建kpi，；男主则背着一个祖传剑匣捉妖为生，和近两年流行的各种赛道男主都不搭边，看起来人“旧旧的”。
《无忧渡》（图源：小红书@快乐破忒头ning.）
新式进阶古偶看多了，偶尔文艺复兴反倒耳目一新。
老派古偶
《无忧渡》的男女主人设仿佛回到了15年前，放在大女主剧里，宋祖儿饰演的段半夏可能要被打成“傻白甜”和“男主挂件”，从小被误诊吃错药，有些大小姐习性，因为要拜托男主帮忙找爹，有些低声下气顺眉低耳，显得内核不稳。
《无忧渡》（图源：豆瓣）
而任嘉伦饰演的久宣夜，身份似乎不太够格古偶男主，不是王孙贵族，没有半永久的头冠华服，丸子头麻布衣，反倒有点反差感。人设和近两年流行的活阎罗、疯批、前夫哥等男主赛道沾不上边，背着一柄祖传老剑匣，表情活人微死，感情上也甚是木讷，有点像《仙剑3》里的徐长卿。
《无忧渡》（图源：豆瓣）
复仇大女主的第一性原理是提供爽的情绪代偿，因此宅斗父权毒瘤老爹，经商权谋一把好手，毛尖称之为“超现实主义大女主”。《无忧渡》里的祖儿却是“返朴归人”：看得见妖的小女孩，被家人当作精分养了十几年，自己也怀疑自己真有病，回家不久爹丢了，开始战战兢兢的找爹捉妖之旅，没啥华彩，人服务于故事，像是小时候翻到的古早话本。
（图源：小红书）
小鱼曾在去年总结过“古偶all in人设”的趋势，提到人设先行能配合短视频营销和观众执笔二创，但也有批量化生产强者，恐弱病入膏肓的副作用。今年古偶节奏全面提速，经商之外又进化出诡秘的权谋术，合纵连横威逼利诱收服支线人物，直捣反派老巢。
一旦在大女主内卷逻辑里运转，人设、技能和节奏都仿佛还能再做加法，这不失为短剧侵蚀下的一种破局思路，但《无忧渡》这样平实讲故事的倒显稀缺了，节奏最规整的单元剧，就像章回体古典小说，看多了网文回味一下也别有一番风味。
《无忧渡》（图源：微博）
中式志怪也从底层文本上给了《无忧渡》复古味。剧中出现的镜妖、兔妖、赤练妖等以《山海经》中记载的妖兽为原型，形象和明代绘本接近，人面鸮喜食人喉而善口技，镜妖能穿梭镜中世界，窥见隐秘的人性和欲望，伴生妖音鳗的皮套头，看起来像从《西游记》里跑出来，下一秒就要被孙悟空打上门，总之和晚近的流行文本不太相关。
另外，志怪也不是悬疑破案的“花活”，精髓是以妖喻人寓真于幻，这与《聊斋志异》也内核共通。《聊斋志异》里有各色妖鬼，但她们往往比人更知恩图报、忠贞深情，反而显出的人的凉薄贪婪，郭沫若曾评价《聊斋志异》“写鬼写妖高人一等，刺贪刺虐入木三分，因此读《聊斋》看改编剧，都是心惊胜过可怖，《无忧渡》的观剧感受也大抵如此。碧玉梨案里镜妖和舞姬的相爱相杀的感情讽喻的是人的贪念和控制欲，九命猫妖案里木偶化人，邪恶天真，尖锐戳破堂兄自欺欺人、捕快弱肉强食的人性弱点，妖是警示人的一面镜子。
《聊斋志异》（图源：豆瓣）
而从叙事结构来看，朴实的单元叙事也很老款。不像最近的故事多是强人物驱动，环环相扣，而是给一个大的主线任务，主线之上串支线，更接近于《仙剑》、游戏闯关。
老派古偶谈情全靠质朴真心，厚积薄发。男主让兔妖吐萤火虫给祖儿照亮回家的路，祖儿日常从隔壁到赶山堂串门。祖儿和嘉伦捉完妖床榻夜话，一个睡床上一个睡榻下，嘉伦邀功问：帮了你这个忙，你打算怎么谢我，祖儿略带嗔怪：你想我怎么谢你？他无奈又觉可爱，只好说：你乖乖睡觉就是谢我，祖儿不出声，他又忍不住发问：“怎么不说话了？”祖儿又赌气闭眼答：“睡着了”。曾经《仙剑1》里，李逍遥和赵灵儿、林月如也是假嬉闹真谈情，但这种你来我往一人一句、甜味很淡但余韵悠长的谈情节奏放在现代古偶里已经是不可想象了。
《仙剑奇侠传》（图源：豆瓣）
志怪剧，爱奇艺的一张差异牌
在文化产品这条路上，有点东西不是越新越好，老款复出偶尔也能出奇效。比如《无忧渡》，很显然就是爱奇艺上一个时期的策略产物，而非如今能做出来的风味。
作为上一个时代的产物，《无忧渡》在当下的火揭示的，其实是爱奇艺基本盘观众喜好：悬疑和东方志怪。
事实上，悬疑一直是爱奇艺的基本盘赛道，从《无证之罪》到后来的迷雾剧场的《隐秘的角落》《沉默的真相》，以及后来的《狂飙》，爱奇艺的口碑上限很大限度是悬疑剧划定的。2020年《隐秘的角落》播出后，爱奇艺的会员规模增至1.049亿，同比净增了440万，而在豆瓣上至今共有超过122万人给这部剧打出了8.8分。标杆悬疑剧很大程度上是爱奇艺会员拓展的名片，也塑造了观众对爱奇艺的平台认知。
《隐秘的角落》（图源：豆瓣）
如今的视频网站，讲究的都是全能，但是作为内容公司，其实优爱腾本就各有所长，比如优酷，一向是下沉青春盘，腾讯视频则在女性题材上则更有建树。中式志怪更是爱奇艺在悬疑中析出的差异化赛道。
早期的桃，志怪还未定调，更偏向民俗悬疑和东方怪谈。比如《唐诡》系列郭靖宇团队早期的《灵魂摆渡》系列，以及《河神》等，“鬼市”“河妖”等民间传说，“鬼魂报恩”“黄泉孟婆”等志怪故事，颇有些本土化悬疑的雏形，形成了垂直受众。而刚好赶上了电影导演网剧化的热潮，在审美和技术上，这一批志怪剧都有了落点空间，时至今日，仍然可称佳作。
《唐朝诡事录》（图源：豆瓣）
到《唐诡》的成功，爱奇艺的中式志怪有了新的标杆作。虽说这部剧整体上是本格推理，怪力乱神都是映射人心浮动，世情惶惶，但诸如“人面花”、“黄梅杀”、甘棠驿的鬼魅氛围使用了相当多元的志怪元素。
《唐诡》系列对爱奇艺志怪剧的启发有二：一是给出了志怪文本的参考文献，即唐代正史+志怪小说，编剧魏风华采访提到启发他创作的晚唐段成式的《酉阳杂俎》，也为《聊斋志异》提供了可以化用的素材和可供参考的范式。唐代也成为志怪剧的核心背景，《大理寺少卿游》《天启异闻录》和《无忧渡》里，神都发生什么奇案都显得合理。
二是给出了某种创作范式：单元剧体裁+群像叙事，其中主角团人设相对朴实，感情也相对纯朴自然，情绪张力和烈度主要由单元人物提供。比如《唐诡之西行》“仵作之死”单元中独孤羊写给春条的“独孤苍苍而娘子青青”，《无忧渡》“碧玉梨案”的镜妖和舞姬季离的痴缠虐恋，记忆点都很强。
《无忧渡》（图源：微博）
《唐诡1》次年，爱奇艺还推出了《虎鹤妖师录》，虽然是漫改，但也沿用了双男主、四人小队等设定，甚至打算开启志怪公路片的类型，但口碑平平，没了二次元的热血加持，剧情显得比较无聊，主演张凌赫也显得不太聪明的样子，表演信服力不足。
积压两年的《无忧渡》大抵也制作于这一时期，但可能是因为有林玉芬掌镜，剧本扎实度、志怪风格化也更水准在线。可见，志怪这个策略本身并无错，只是在执行上，不同团队落地差距太大，《虎鹤妖师录》是奇霖工作室2023年成立后首个志怪项目，最近口碑欠佳的积压剧《念无双》也是奇霖出品。好消息是，网传因为接连扑街，该工作室已经被裁员。
《虎鹤妖师录》（图源：豆瓣）
《唐诡1》过后，爱奇艺开始多元化开发志怪剧。比如在用郭敬明这件事上，看似离奇，但如若放在中式志怪的角度来看，双方就是狠狠match了。郭敬明近年来的新作都算是“新志怪”：《云之羽》的奇诡的宫门、魑魅魍魉的无锋刺客等级设定；《大梦归离》的缉妖小队主角团、同样出自《山海经》的妖兽形象，以及单元叙事的结构，整体上都保留了志怪的风格。
此外，武侠剧《莲花楼》和待播的《定风波》《朝雪录》也有相关元素。
志怪这张牌，老款却不失经典之处在于：它直击中国人喜欢神秘学的心理共性，能擦边各种刺激体验，却又因为在传统民俗的这张文化牌下，得以安全栖身。而在叙事上，传奇志怪本身就具有张力，无需再在人设上玩出花活。但要打好这张牌，需要做的事也是要回归老款本身：讲好一个故事。可就是这件最简单的事，在当下长剧营销先行、CP乱飞、皇族换乘的背景下，反而变成了奢侈，以至于网友们希望老款的林玉芬导演再工作二十年。
短剧恐慌下，长剧更要想明白自己的来处和基本盘所在，比如中式志怪就是爱奇艺的一张差异化底牌。流行去了又来，老派古偶等来文艺复兴，中国人爱了上千年的志怪再火十来年应该问题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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运营｜CCC
校对｜刺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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