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冠文自曝已安排后事的消息上了热搜,直言火葬后将骨灰撒向西贡大海,家人于忌日望着大海悼念便可。
熟悉他的人会由衷感慨,这很许冠文;不了解他的人则一脸怀疑,真的不是立人设吗?确实,这位已经82岁的香港老演员离Z时代已远,然而他却是周星驰都要叫一声前辈的香港第一代喜剧大师。即便晚年淡出荧幕,近期与黄子华合作的新电影《破·地狱》,依然在香港仅上映10天票房就冲破1亿,“冷面笑匠”之称绝非浪得虚名。
跟周星驰接地气的无厘头式喜剧风格不同,许冠文更多带有人文关怀,除了善于以周围的人为范本去塑造一个个典型的港式小人物,更重要的是他毕业于香港中文大学,是同时期演员中为数不多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才能自成一派、一本正经的搞笑。譬如《半斤八两》里自作聪明地去刻薄员工:“这是为你好,饭吃多了会生痔疮的,你知不知道?”
不见挤眉弄眼,刻意造梗,一句逻辑说不通的平常对白,就有点中笑穴的效果。而此片也是第二部打破香港影史票房纪录的许氏喜剧,且维持了四年之久,在日本上映后同样掀起热潮。然而谁能想到,以精妙对白见长的大师,出身清贫,能写出香港打工仔的辛酸,正是从小看着老窦被老板压榨才灵感闪现,当年更是靠一部风月片才打开喜剧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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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冠文出生在广州,移居香港前,父亲当过教师、中药师等多种职业,母亲曾为播音员,热爱粤曲,可以说是书香世家。1950年全家到港后蜗居在九龙钻石山上元岭,这里乃香港最大木屋区,大批难民涌入来此搭建暂时栖身。最初父亲为了安抚子女,只说短时寄居,结果再也回不去广州了。后来搬往苏屋邨彩雀楼,也属于木屋清拆后的公共屋邨,一家人生活捉襟见肘。
许氏四兄弟与父母
尽管家庭经济能力有限,许冠文还是非常勤奋念书,中五毕业后,先后于苏屋北官立小学、圣芳济书院任教,边打工攒钱边考上了港中大。而他的自立精神无形中影响了四弟许冠杰,后来也考上了香港大学,要知道彼时香港只有这两所大学,能入读比登天还难。当然,包括另外两个弟弟——幕后编导许冠武、僵尸片专业户许冠英,一门四杰全都在港娱各个领域挑大梁,许氏兄弟可谓草根阶层靠自身出人头地的典范。
相比许冠杰早早展露音乐并进入娱乐圈,许冠文直到上大学时的愿望都是当总统和政治人物,为此练就了能说会道的本事,获得过全港大学生英文辩论比赛冠军,这项技能也让他无意中跟TVB结缘。为了挣学费,许冠文在许冠杰引荐下加入无线创作团队,高层考虑到口才突出,偶有安排在弟弟主持的《星报青年节目Star Show》中出镜。之后还参与过王牌综艺《欢乐今宵》。
值得一提的是,这档节目许冠文有机会跟粤剧名伶梁醒波合作,其怪趣多变的表情,不经意的插科打诨,以及精于爆肚的表演方式,都为日后形成独树一帜的粤语喜剧提供了不少灵感。同时,采访刚回港发展的李小龙亦为后来转投嘉禾电影怀抱,制作出打破香港开埠票房记录的《鬼马双星》埋下伏笔。只是当下,仍志不在此,大学毕业后到中环广告公司当了白领。
但许冠文注定要吃娱乐圈这碗饭,上班没两年,就被生命中第一位贵人、TVB开台元老之一周梁淑怡请回来,并开了档新节目《双星报喜》,由他和许冠杰担正主持。周梁淑怡可是六叔邵逸夫的得力干将,早期代表作有周润发主演的《狂潮》、汪明荃的《家变》等,那时李添胜、徐克等人还是跟班小弟。
果不其然,《双星报喜》汲取兄弟俩优势,内容讽刺时弊,金句百出,加上拍摄的MV演绎西方流行曲,一经播出大受欢迎,很快从最初每月一期变成周播。不仅如此,周梁淑怡在1973年跳槽佳视前还干了票大的,带着许冠文、刘天赐等制作部大将策划了香港小姐竞选活动,令TVB抢先拿到每年一度的主办权。有了这些佳绩傍身,许冠文顺利升任TVB创作部主任,可令他怎么也想不到,不久后演了部喜剧风月片竟成为演艺生涯拐点。
狄波拉为TVB真正意义上第一届选美冠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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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年代初,大导演李翰祥在香港邵氏已拍完《貂蝉》《杨贵妃》等作品引领风潮,特别是花了13天就拍出的黄梅调经典《梁山伯与祝英台》,造成万人空巷局面。邵氏的死对头电懋愤而挖角李翰祥跟该片女主角乐蒂,老板陆运涛更支持他前往台湾创立国联影业,培养出甄珍、郭南宏等电影人才。然而短短几年时间,国联彻底歇业,谈及这段失败经历,李翰祥颇为气愤,归咎于代理商新华言而无信,每年修改合同,四年下来不结账。
李翰祥还来内地拍过刘晓庆的《垂帘听政》
尽管败走麦城“逃”回香港,邵逸夫依然惜才,重新招致麾下。而李翰祥不再执著追求电影艺术,开始以讥讽方式拍风月无边的香艳传奇片,二进邵氏的第一部《大军阀》就是试水作,偏偏相中了还是后生仔的许冠文演男主。为此,出动六叔亲邀。彼时许冠文偶包尚在,认为大军阀五六十岁好老,还得剃光头,并没有第一时间答应。邵老板继续苦口相劝,说头发可以再生,机会只有一次,最终成功说动。
事实证明姜还是老的辣,《大军阀》上映后成功打破当时功夫片独大的局面,助李翰祥再次走上电影巅峰,也让许冠文从小荧幕谐星跻身为大银幕一线电影演员。该片虽然将喜剧与风月杂糅,但风月的看点只在女演员胡锦、狄娜身上,许冠文负责段子,基本上一个人从头撑到尾。而李翰祥对世俗趣味把控极其严谨,拍戏之余也会教许冠文写剧本、剪底片等技能,从这个层面看大导演算是人生中第二位贵人。
后来在邵氏接连拍了四部戏后,已想当导演的许冠文不再满足在他人创作下发挥,便拿着创作的《鬼马双星》本子找邵逸夫谈合作拍摄。但这次六叔不再全力支持,一句“剧本太差”拒绝,是否真的太差见仁见智,邵老板算盘打得滴溜溜响倒是真的,据说双方分歧来自“利润均分”。其实这点在邹文怀另立嘉禾电影前,就向他提出过分红制建议被婉拒,才令其痛失李小龙这个动作巨星。现在许冠文也决定投奔邹文怀。
邹文怀当然热烈欢迎,一方面他很欣赏许冠文的喜剧表达方式,另一方面,1973年李小龙暴毙让嘉禾陷入无人可用的困境,许冠文的到来正中下怀。于是在邹文怀的大力支持下,创立了许氏影业,跟许冠杰、许冠英携手,纯粤语对白的《鬼马双星》应运而生。当年狂揽逾600万票房,一举成为香港喜剧之王,直接打破了李小龙之前所有票房纪录,正式开启许氏喜剧时代。
《鬼马双星》今年重映,上座率依然很高
《鬼马双星》之所以如此成功,是因为故事上还是有李翰祥喜剧痕迹的,以赌和骗为主题抖笑料。但不同于李翰祥擅长于以旧时代为背景讲国语的喜剧,许冠文扎根于香港本土,就用京葡赌场赌徒为主角,演员讲粤语,又融入粤语歌曲,自然能引起港人共鸣。该片除了叫好又叫座,许冠杰填词作曲的同名主题曲,更成为英国BBC广播频道第一首播放的中文歌。这些都深刻影响了香港喜剧电影未来十多年的创作格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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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包括了80年代能与邵氏、嘉禾分庭抗礼的“新艺城七怪”,以及90年代杀出重围的周星驰。截止到1982年,许氏兄弟陆续合作了《天才与白痴》《半斤八两》《卖身契》《摩登保镖》等影片,连续五次登顶票房冠军。1981年的香港金像奖颁奖礼上,许冠文凭《摩登保镖》成为首位影帝,喜剧之王地位难以撼动。
《摩登保镖》也是1981年贺岁片,票房之高乃至嘉禾买下整版报纸庆祝
在这种情况下,成立没多久的新艺城决定放大招,写了个《最佳拍档》剧本,主角之一先定下麦嘉,再花200万高片酬挖来许冠杰,誓要以魔法打败魔法。剧组团队也下足功夫,曾志伟当导演,张艾嘉作配,为了展现飞车特技,特意找来小黑柯受良现场飙车。果不其然,《最佳拍档》一上映,票房劲收2700万,连李连杰的《少林寺》和成龙的《龙少爷》都得靠边站。
到了1990年,周星驰担当男主角的低成本影片《赌圣》终以4000逾万刷新港影纪录。历史就是这么的惊人相似,同样的题材,同样撬动了历史票房,意味着新老喜剧之王交接。第二年,内地华东水灾,香港艺人为筹款合拍了一部《豪门夜宴》,片尾一幕令人难忘:许冠文和周星驰就鸡头鸡尾喋喋不休,最终许冠文妥协。转年拍完《神算》逐渐息影。
其实结束了三兄弟合作后,许冠文并未闲着,先是离开合作多年的嘉禾转投新宝院线,自任出品人。接着做了许多新的尝试,比如参与跨国制作《弹炮飞车》《铁板烧》等,也会仅以编剧和演员身份去拍摄陈欣健导演的《神探朱古力》等。而在整个80年代,他与许冠英合作更为紧密。
可惜身为老三的许冠英2011年因心脏病发逝世,骨灰已部分撒落西贡海,部分埋葬在家里后花园。谈及弟弟,许冠文自责没有好好照顾他,导致错过了黄金治疗机会,生前都未能见上最后一面。如今自感时日无多,却坦然表示不必介怀何时下车,重要的是好好欣赏沿途风景。也许这位笑匠的底色,就真的藏着乐观积极的温情,才能无论时光怎么转变,一言一行总能激起心中涟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