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黄莺、茂金

2024年12月20日，经过两天多的审议，由八人组成的陪审团未能就高通收购的初创企业Nuvia是否违反了其与ARM的许可条款问题达成一致裁决。审理此案的美国特拉华州联邦法院的法官Maryellen Noreika鼓励Arm和高通调解他们的纠纷。

据路透社报道，Noreika告诉各方，“我认为任何一方都没有明显的胜利，或者如果此案再次审理，也不会有明显的胜利”。

但是基于本次审判结果，高通还是很快的做出了一份胜诉的声明：

“我们对今天的决定很满意。陪审团维护了高通的创新权，并确认本案中所有有争议的高通产品都受高通与ARM的合同保护。我们将继续开发性能领先的世界级产品，通过我们令人难以置信的Oryon ARM兼容定制CPU造福全球消费者。”

而ARM则对判决结果表示失望，并认为从一开始就是在以保护公司的知识产权为目标的。并在判决后的一份声明中表示，它将继续寻求案件的再次审理。

实际上，在双方争议的三个问题中，高通获得了两个问题的有利裁决。这一结果确保了高通利用Nuvia技术制造的芯片能够继续进军个人电脑市场，扫清了知识产权障碍。

针对双方的这起案件，企业专利观察（PRIP）有过多篇深度分析，《专家谈：ARM与高通之争》、《ARM取消高通指令集、IP许可，再次验证中国自主可控之路》、《专家推测ARM取消高通架构许可，手机SoC或不受影响》。

对于此次双方几天的庭审结果，知识产权芯片专家茂金又对本案的细节进行了深入的分析，并引证了之前对双方案件涉及核心内容和争议点的判断，具体内容参见本平台今晚播发的专题报道。

总体来看，这场争议看上去只是ARM和高通两家公司围绕一家被收购的Nuvia公司的知识产权纠纷，但是其背后所隐含的产业竞争、竞争对手竞品和人才竞争、芯片行业发展模式、芯片知识产权争议等，无不体现了芯片领域高水平的技术创新和知识产权的竞赛。

看懂这场竞赛的关键，对于中国芯片企业真正的学习西方先进的技术创新和人才发展理念，掌握知识产权竞争的精髓，合理维护自主创新的权益，都具有非常现实的意义。

而且本案美国法院对于ARM所主张的利用指令集的著作权的侵权指控，与中国芯片企业龙芯中科近两年遭遇到的购买了美国MIPS指令授权从而在中国行收费之实的上海芯联芯的主张，几乎如出一辙。

但是美国法院的法官做出了与中国北京法院对这一问题相同的裁判原则，就是芯片侵犯指令集手册著作权的主张并不成立。

茂金认为，此次庭审中，高通和ARM用大量的时间来争论这一问题，却并未将矛盾焦点引向专利侵权。然而在著作权的范畴内，争论芯片侵犯一本书（指令集手册）的著作权及其相关权利，是极其荒谬的。他认为双方如果在这个问题上在法庭上浪费时间进行争辩，可能会让很专业人士感到沮丧。但是不排除这是双方试图在用陪审团能听懂的方式来努力获得优势。

这也是双方第二天庭审中主要争议的一点。

ARM在庭审中希望Nuvia公司承认Nuvia CPU技术（设计和RTL代码）是ARM技术的衍生物。或者说，ARM视图主张兼容ARM架构的CPU核是ARM技术的衍生物。

这里有两个很重要的词：（1）ARM技术，（2）衍生物（derivative）。

依据庭审信息，（1）“ARM技术”的含义是ARM架构参考手册，这就是人们常称的“CPU指令集手册”。而（2）则显然是个法律术语。而依据互联网上给出的定义，衍生物（derivative）有3重含义，（i）著作权意义的衍生作品，（ii）专利权意义的改进技术方案；（iii）商业秘密的衍生物。

对于衍生物的含义（i），属于著作权范畴。

用著作权法来打CPU技术的知识产权诉讼并非ARM的律师团队的创新。这也就是上面提到的，上海芯联芯就MIPS指令集架构对龙芯中科的诉讼中，主张的就是对MIPS指令集著作权的侵权。

对此，茂金做了一个类比。

例如，美国科幻电影《星际迷航》（Star Trek）中创造了一种新的语言“克林贡语”。还编写了《克林贡语词典》供人们学习和使用克林贡语。有人做了一个机器人，能够听说“克林贡语”。然后 “克林贡语”的创始人希望找机器人的卖家收许可费。

那么问题来了，哪些许可费可以收，以及依据是什么？

显然，卖《克林贡语词典》可以收费，或者在网上开放《克林贡语词典》的下载，并且要求对方支付著作权许可费、品牌使用费。而专利许可费是没有依据的，因为专利不保护智力活动。进一步的问题是，这个说“克林贡语”的机器人是否侵犯了《克林贡语词典》的著作权。

再做进一步的类比，人们按照《本草纲目》行医，按照《齐农要术》来种田，是否侵犯了作者的著作权？

这就是之前茂金屡次提到的，著作权终究是有边界的。

就高通与ARM的最新庭审消息看，美国法院似乎没有支持ARM的观点。这与北京法院在上海芯联芯与龙芯中科案中的观点是一致的。

对于衍生物的含义（ii），属于专利权范畴。

关于专利权侵权，高通、ARM在专利圈中都是业内深谙规则的翘楚。相信高通和ARM之前也会有专利交叉许可安排。至于Nuvia的技术是否有侵犯ARM专利权的问题，以及协议ALA(N)中是否对Nuvia使用ARM专利有相关安排，法庭总是可以搞清楚的。双方关于协议ALA的争议如果最终归结于专利之争，回归既有规则框架，这是公众乐于看到的。

但从目前流出的庭审信息看，双方都没有把争议引向专利侵权。

对于衍生物的含义（iii），属于商业秘密范畴。

但众所周知，指令集手册是面向所有人公开的文档，不存在秘密可言。细节上，被正式发布前的文档属于秘密。但双方的争议显然不在此。

可以看出，这只是双方第二天庭审中争议的一个焦点，第一天基于商业行为和第三天基于许可协议的争议，连同背后两家公司在商业模式、以及与隐藏竞争对手苹果公司之间的竞争，才是真正反映出美国芯片产业为何能够一直保持非常高的创新能力的核心和关键。

对于这一部分在案件背后不容易被发现的美国芯片的创新、人才和发展经验，是今晚在后续报道中要重点讨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