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是结束的开始对话麻园诗人

薄泰和 2023-10-18 18:20:27

《乐队的夏天3》即将进入尾声,留下的乐队只剩8支。麻园诗人在OST改编赛里选择了罗大佑的经典曲目《你的样子》,分数并不算高,以205票位列第七。尽管跌跌撞撞,麻园诗人也一路走到现在,这对他们来说已经是超出预期了。

这是一支从昆明走出的乐队,成立于2007年。“麻园诗人”的名字来源于乐队成立的地点麻园,一个热闹的城中村,地处昆明西部。《漫长的季节》里,王响和龚彪去追查买药人的场景,就是在麻园完成拍摄。

1959年,脱胎于西南联大的云南艺术学院正式成立并座落在麻园,也为这里埋下了文化与艺术的种子。直到现在,麻园仍然有不少乐队排练室、画室和酒吧,这里见证了昆明摇滚乐自千禧年来的成长。

麻园诗人从这里出发。以主唱苦果为发起人,这支乐队几经调整,固定下了如今的四位成员:鼓手林潇,贝斯姬唯,主唱苦果,吉他余小强。

成员稳定后,麻园诗人开始寻求更多能展现自我的机会,《乐队的夏天》成了成员们共同的目标。主动联系到节目组后,他们邀请导演观看了今年2月底在北京的演出。

之后的日子便是回到昆明等待。苦果是最早知道他们入选了本季《乐夏》的人。当时他一个人在房间写歌,接到节目组的电话之后,苦果做的第一件事,是下楼认真地点了一碗米线——加肉的豪华版。“其实也不饿,就是想发泄一下当时的心情。”

吃完之后,他上楼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乐队的其他成员,叮嘱他们“好好练琴”。

听完苦果的回忆,一起接受采访的吉他小强忍不住分析,当时他立刻把《乐夏》第一季重新看了一遍,想知道参加节目的乐队们是“怎么说话的”。姬唯则坐在一旁打趣,“他直接看了最后一集,看冠军是怎么拿奖杯的。”

在麻园诗人身上,有一种难以伪装和未经修饰的真诚。他们不避讳谈起那些坎坷的过往,几乎不展露激烈的情绪,甚至有着并不符合大众“摇滚乐想象”的过分谦逊——他们将所有的情绪,都装进了歌里。

昆明,昆明

“因为无数次想要出走,想拼命地自由。”

大学毕业后在北京住了一个月的地下室,苦果决定回到昆明。

偌大的北京好像承载不了他的梦想。

和所有励志故事里提到的“北漂”那样,苦果租了一个地下室,找了个酒店打工,想看看有没有乐队愿意让他加入。“只留了这么高的玻璃,”苦果用手比划着,“地面上这么宽一点点。”

现在聊起来,那一个月对苦果来说是一段很模糊的记忆,他不记得自己住在北京的哪个区,也不记得任何细节,唯一清晰的是感受,“在北京我真是去哪都不适应。”

苦果说自己是“家乡宝”,在北京没认识什么玩乐队的朋友,但一回到昆明,好像突然有了主场作战的勇气。“在外地就比较怂,回昆明就有点自信了。”他把自己写的demo发在网上,然后和主动找来的人约在麻园排练,当天晚上乐队就成立了,取名仿照“鲍家街23号”,叫做“麻园诗人”。

就像在北京住一个月就决定回昆明、在排练的第一天就成立乐队这样,苦果不拒绝这种计划外的念头。就连想要成为一名摇滚乐手这件事,也是计划外的。

在大二的暑假,他跟同学去北京看了一场拼盘演出,此前他从没有接触过摇滚,前面几支乐队也都让他兴趣缺缺。正准备要走的时候,他听到了二手玫瑰。说不上来为什么被吸引,只记得“音量很大,从来没听过”,第一反应是“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帅的一种人”,拿着吉他站在舞台上,旋律伴着风飘向远方。

天赋只在那些发现它的人身上展现它的魔力。回到宿舍后,苦果马上买了把吉他,第一天学习了基本的和弦,第二天就已经能跟着别人的音乐弹一点旋律了。“那一刻我就知道,我是有一定的即兴能力的,但当时不知道这就叫即兴,只是觉得原来我能够创造旋律。”

虽然他自己将这种天赋框得极细,认为自己“只是对旋律比较敏感”,但其他成员都认可苦果在音乐上的天赋。“我们其实没什么天赋,但他是真的很厉害,我们都是在跟着苦果往前走。”林潇说。小强在旁边附和着:“没有天赋,只有练。”

苦果则认真地给出评价:“他们都很有灵性的,只是我们乐队可能习惯这样了。”在麻园诗人这个群体里,天赋似乎成为一个只能由旁人来给出评价的词语,与他们在大众面前呈现的模样相符:谦逊、温和、内敛,从不轻易说大话。

暴风之城

“嘿,你已来到了暴风之城,学着任风指引每一次出征。”

这种谦逊被他们带到了《乐夏3》,成为这支乐队身上较为突出的性格标签。观众们乐于捕捉苦果时不时地流露出的羞赧和局促,这与他在舞台上放声高唱的样子形成一种微妙的反差。最新的一期里,彭磊去后台找苦果,两个人齐齐“社恐”,相顾无言。

多年前看的那场、打开苦果音乐开关的演出主人公二手玫瑰,也作为参赛乐队和麻园诗人共同出现在本季。他们觉得梁龙“很亲切”,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高冷,还会在私底下主动找他们交流。“还有很多很多很厉害的老师们,但他们都没有架子。”林潇说。

第一季《乐夏》播出时,麻园诗人没想过能来,这里汇聚了像痛仰这样知名的乐队,让它显得与那时的麻园格外遥远。直到第二季播出时,苦果才开始想这个问题,“为什么不能争取一下呢?”

决定为这个机会主动出击后,在公司的介绍下,麻园诗人邀请了节目组的导演来观看他们在北京的演出。聊起这个故事时,苦果不太记得具体的时间,小强在一旁提醒:“今年的2月28。”

“想让自己的音乐被更多人知道,”林潇解释他们来参加节目的初心,“这很官方吗?这是实话呀。”

从三月份知道可以参加《乐夏3》,到六月份开始录制,中间的几个月里,麻园诗人都在密集地加练。“我们乐队在硬实力和技术上确实是比不过一些乐队,如果能把技术提升一点点,参加乐夏就会有更大的保障。”

这也是麻园诗人第一场选择《泸沽湖》作为表演曲目的原因——那是他们最有信心的一首歌,能让他们在残酷的淘汰赛制面前,多那么一点把握进入下一轮。

即便来了这里,也选择了最满意的作品,但站在舞台上的那一刻,苦果还是感到紧张了。不熟悉的舞台导致了一些技术问题,比如“耳机里声音太大,不敢离话筒太近”,过于熟悉的歌,又让演出少了那么点刺激和新鲜感。

最终,《泸沽湖》帮助他们顺利过关,以205的票数晋级下一轮。而真正的挑战,从此刻才刚刚开始。

在随后的1V1改编赛段,赛制越来越紧张,他们和对手回春丹选择了同一首歌曲改编,失败的一方会就此止步。

苦果很担心“露怯”,他了解自己,知道像这样即兴的环节,有可能会暴露麻园诗人的短板。

在节目中,他们选歌的片段被以极具综艺感的形式放送出来。王心凌与麻园诗人听起来像是极与极,四个男生坐在椅子上,听到每一首备选曲目的前奏时,都会捂脸,皱着眉摇头,看起来坐立难安。

与这种极具节目“笑果”的呈现相对应的,是他们当时忐忑不安的心情。即便是最后选定的这首歌,也与麻园平时的风格差距过大。选了《彩虹的微笑》后的整整三天,他们都在讨论要不要换一首别的。“前三天就是啥也没做出来。”

直到第四天早上,苦果才终于有了灵感,一段旋律在他走路的时候突然从脑子里冒出来。新加的歌词也诞生在这一天,用苦果的话说,“一般都是在蛮低沉的时候,才能出好的东西。”

苦果在原曲的基础上加了一段歌词,“彩虹梦一场,彩虹会消散。”原因是他已经“快要奔四的人了”,不能把爱想得那么简单,所以得多想一些。“像我们这样普普通通的人,其实爱也不简单。”

“音乐应该被比较吗?”

“最真的朋友,依依道别后。”

改编赛和随后的1V1CallOut替换赛是同一天录制,被麻园诗人淘汰的回春丹获得了CallOut的机会,并再次挑选了麻园诗人作为他们的对手。

这是他们始料未及的情况,本以为已经过关,却又要迅速重整旗鼓,迎接新的挑战。排练了三个小时,正式上台表演前,苦果腿已经没力气了,搬了凳子坐在舞台上。这一次,麻园诗人选择的表演曲目是《黑白色》。

“如果这一场就是最后一场的话,麻园诗人一定要留下这首歌。”

《黑白色》发行于2022年初,在苦果的心里,这首歌对麻园而言是重要的转折点。在写这首歌时,他们签约了新的公司,也有了相对稳定的收入,“这首歌之前,麻园还是一支有点‘为了独立而独立’的乐队,是从这里开始,觉得做音乐可以不太需要服务和讨好别人,只需要表达自己的诚意就好了。”

《黑白色》以22票的领先,再次淘汰了回春丹。那一刻,苦果的心情很复杂。“他想得也很简单,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站起来,但我其实挺不好意思的,比完了之后就感觉有点对不起人家。”说到这,他停下来问道,“音乐到底应不应该拿来比较呢?”

其他成员也有着差不多的想法。参加节目之前,他们只想在更大的舞台上唱自己的歌,但节目总有自己的规则,不得不去遵守。

林潇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开心,“因为有一支乐队晋级,就有一支乐队被淘汰。”小强坐在身后补充,“把他们淘汰了,也不意味着我们这辈子就……”他找不到一个精确的词形容自己的感受。

这是真实的麻园诗人,对胜利的渴望并不会冲散本真的念头。如果说做音乐是为了自我表达,来《乐夏》是为了让更多人认识、也认识更多朋友,那么至于输赢,则是这个过程的附加项。

“我是这样的人,第一轮想着进入第二轮,第二轮就想着进第三轮,我没有说第一轮的时候就想着一定要拿前几名。”苦果说。

他们把每一首歌都当成留在这个舞台上的最后一首,或许也正因为如此,他们总能获得下一首的机会。我们见到麻园诗人时,他们刚结束“女神合作赛”赛段的录制,留在舞台上的仅剩8支乐队。

“都走到这了,肯定还是想赢的。就像有的电影里说的那样,你得拿出真正的实力和你喜欢的乐队们竞争,才是对他们最大的尊重。”

麻园诗人的乐夏之旅,从来都是一关一关地过,就像这支乐队所呈现给大众的气质一样,习惯于贴地飞行,从没有过“一步登天”的野望。

回到泸沽湖

“十年以后你会相信吗,路过春秋都写在身上。”

作为乐队的核心,苦果的性格某种程度上代表了整支乐队的风格,他的变化也与乐队的变化始终共振,或者说,是过往十多年的经历塑造了如今的麻园诗人。

在麻园诗人成立之初,苦果头发很长,身上还有着年轻人闯入新世界时那种独有的天真与莽撞。他喜欢的乐队TheFooFighters在2008年获得了第50届格莱美最佳摇滚专辑奖,他也刚拥有自己的乐队,“那时候想过,我也要去拿这个奖。”

岁月在一个人身上留下的痕迹,不会因为“他是搞摇滚乐的”就更浅一些。时隔十多年再提起这回事,他飞速地摆了摆手,“不想了,现在觉得不可能。”

麻园诗人成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处在“养不活自己”的状态。全职做音乐是不现实的,苦果在昆明找了一份工作,一个月1500块工资,乐队的收入则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是0,虽然偶尔有进账,但很不稳定。

乐队想要存活下去,没法开源的时候就只能先节流。苦果仔细回忆他们刚开始组乐队时,他一个月的生活费是多少。“三四百有点夸张,六百块吧,差不多,每天吃饭不能超过20块钱。他们也一样,大家都很‘勤俭持家’。”姬唯还会借在校生的饭卡,去学校食堂吃饭,一顿饭只要几块钱。

2014年,麻园诗人获得了虎牌乐队龙虎榜的全国冠军,苦果也获得了最佳主唱,他们开始接到更多的商业性演出,一次演出费2000块,对于当时的麻园诗人来说是“很高很不错的价格”。苦果也因此决定辞职,全职投入乐队工作。而在那之前,麻园诗人没有发行过一张正式的录音室专辑。

2016年,第一张专辑《母星》发布后,属于麻园诗人的音乐风格开始清晰,他们有了更多演出的机会,也积累了一批忠实乐迷;在《乐夏》初次登场表演的曲目《泸沽湖》,收录在2017年的EP里,后来在短视频上有超过10亿的量;就在今年5月,他们刚结束了为期两年的全国巡演,跑了39个城市,最后在昆明画下句点。

中间这么多年,苦果的心愿一直在缩小,但音乐所能触达到的精神世界却在放大。特别艰难的时候,每一个节点都为他和整个乐队提供了“放弃”这个选项,庆幸的是他们从不曾做出如此选择。

这成为麻园诗人在此刻凝结出的精神,想要藉由音乐传递给更多人。

“我们能传递什么思想吗?没那本事,就说点现实的吧,努力做事,踏实做人,学到本事了你才能站在舞台上,才能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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