备考整整三百年，我终于考上了城隍庙的编制。 谁知城隍大人竟然和我已逝的前夫长得一模一样。 后来，城隍大人红着眼质问我当年为何将他抛弃？ 我一脸懵：“你是我那前夫？” 他咬牙切齿道:“我们从未和离，谁是你前夫？” 1 我是一只白兔精。 备考了整整三百年，我终于考上了三百里外的城隍庙的编制。 通知书送达的那一天，整座武陵山沸腾了。 爹娘欢喜地老泪纵横：“咱们老陆家终于出了一个小仙啊！” 我的三十个兄弟姐妹昂首阔步地满山溜达，逢妖便说：“你咋知道我姐/妹考上了城隍庙的编？” 家里摆了三天的流水席。 三天后，我背着一个小包袱准备前往清溪镇。 爹娘叮嘱我：“在外要是受了欺负一定要告诉家里，爹娘给你撑腰。” 胆小谨慎了一辈子的爹娘居然支棱起来了。 我惊讶地问：“你们打算怎么做？” 娘握拳：“和你爹一块儿去城隍庙前吊死。” …… “爹娘，时候不早了，我该走了。” 爹娘和三十个兄弟姐妹轮番与我告别。 两盏茶的时间过后，我终于上了路。 清溪镇不愧是江南大镇，城隍庙内香火十分旺盛。 城隍庙的掌书周安带我去登了记。 “得找个人带带你，最近清溪镇又来了不少居民，城隍庙业务量剧增。”他翻动着手中的册子，“找谁好呢？现下似乎无人得空……” “周安。” 这时一位穿着赤色官服的仙官走了过来。 周安朝来人毕恭毕敬地行了礼：“城隍大人。” 我诚惶诚恐地跟着行礼，站直身体时偷偷瞟了一眼城隍爷，顿时如遭雷击。 城隍爷的长相怎么与我那前夫如此相似！ “嗯。” 他看了我一眼，语气平淡地应了一声。 应该只是个巧合吧。 一百多年了，我那前夫应该早已投胎去了吧。 城隍庙业务量实在太大，我刚来第一天就出任务了。 我望着城隍爷那张轮廓分明的脸有些惊讶。 “他们都没空，先由我带你吧。” 我受宠若惊，内心陡然升起了一波壮志。 连城隍爷都如此敬业，我定要努力干活，不能败坏了咱们城隍庙的名声。 “是，城隍大人。” “叫我江恒吧。” “是，江恒城隍大人。” 这么明显的坑我绝对不会跳，城隍大人这是在考验我呢。 幸亏我提早研读过汇集前辈们千年经验的仙官手册，不然必定中招。 …… 这第一个任务，是替城东马家巷的李翠花家寻找偷肉的窃贼。 李翠花家已连续一个月遭窃。 他们一家曾设下陷阱日夜蹲守，奈何这贼人跟开了天眼似的，只要有人蹲守便不出现。 回回都是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肉偷了去，连家里的看门狗都未曾惊动。 李翠花无法，只能求助城隍爷。 我和江恒默默无言地坐在李翠花家的屋檐上已经一个时辰了。 我无聊地数着路边的柳叶。 “四千九百九十八，四千九百九十九，五千……” 夏日本就闷热，我们白兔一族更是怕热，我感觉自己快要中暑了。 要是能喝口冰的就好了。 正想着，江恒凭空变出了一碗冰镇酸梅汤递给我。 我受宠若惊。 城隍大人真是个大好官！ “多谢城隍大人。” “听闻你祖籍在武陵山？” 于是接下来我把武陵山地界方圆十里的八卦一股脑地讲了出来。 “你向来便是如此能言善辩的吗？”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哪能啊，下官一向不善言辞。” 江恒被噎住。 “骗子。” 他的声音太轻，我听不真切。 刚想问，便听他说：“来了。”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只见一只通体雪白的狗在夜色的掩映下悄声来到了李翠花家门口。 而李翠花家的大黄在看到白狗后，立刻从窝里叼出了一大块肉跑了过去。 接着两只狗一块儿进了树林。 我紧跟其后，眼见大黄急不可耐地骑到了白狗身上…… ！ 我小脸通黄地转身退出，却不小心和身后的江恒撞了个满怀。 他十分自然地伸手揉了揉我的额头。 “总是这样急躁。” 我抬头看他，月光下，江恒双眸如墨，隐含笑意。 越发觉得他像我那前夫了。 “城隍大人。”我开口道。 “嗯？”江恒的眼里闪过一丝期待。 “我能吃个馒头吗，我有点饿了。” 于是江恒默默无语地看着我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大白馒头。 …… 当夜，上任第一天的我内心激动，久久不能入睡。 索性点灯写了一封家书。 父亲母亲以及三十个兄弟姐妹，我在城隍庙一切都好。我们的城隍大人是一位非常好的仙官，他待人十分亲切…… 第二天早晨，周安告知我城隍大人执行公务去了，在他回来之前我就留在庙里熟悉公务。 我靠着母亲做的蘑菇酱很快和小仙官们熟络起来。 “三百年算得了什么，咱们吴哥，考了整整一千年！” “我备考期间天天被我爹娘骂，说我一个五百岁的妖，干啥啥不行……” “我爹娘说我若是不愿考，就去嫁人，生十几二十个小鸡精，整日待在家里伺候公婆，我被吓得一咬牙就考上了。” 我特意问了城隍爷的喜好和习惯，以免一个不留神就惹得领导不高兴。 “城隍爷喜欢什么？他好像没有喜欢的东西。” “但是我知道他不喜欢什么。” 接下来小仙官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讲述了过去他们被扣功德的悲惨经历。 总结来说，江恒是个不苟言笑、喜怒不定、冷若冰霜的可怕上级。 我听得头昏脑胀，拿着小册子飞快记录。 “我们这位城隍爷似乎身份不一般，听说是天界来的。” “天界的神仙怎么会跑到人间来当个小官？” “这我就不知道了。” “我也略有耳闻，听我那在天界轮回办的好友说，城隍爷还有位未婚妻。” 小仙们正聊得热火朝天，突然有人喊了一声—— “城隍爷来啦！” 大堂内安静了一瞬后，小仙们如潮水般四散开来。 “昨日那份档案……” “沈仙官，你刚跟我说的城西……” 江恒径直朝我走来。 “城隍大人！”我拿了一罐蘑菇酱递给江恒。 “你喜欢蘑菇酱吗？” 我听见周围响起了一片吸气声，顿时心下忐忑。 难道城隍大人不爱吃蘑菇酱？刚刚没人提起啊！ 我马屁拍马腿上了？ 等待的这一瞬间似乎有几十年这么久。 接着手上一轻，江恒接过我手中的罐子，弯了弯嘴角：“我很喜欢。” 周围的吸气声更响亮了。 江恒走后，小仙们迅速向我围拢。 “见了鬼了，城隍大人居然收了你的蘑菇酱！” “我以为我老眼昏花了，城隍大人刚刚是不是笑了！” “十七你居然没有被骂！” “城隍大人对你不一般呐，看来日后升迁加功德不用愁了。” “十七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想了想：“大概是……马屁拍得好？” 午后我跟着江恒去正殿轮值。 正殿内香客络绎不绝。 我们的耳边充斥着各种愿望。 “求城隍爷保佑我儿媳妇儿生个大胖小子。” “求城隍爷保佑我母亲快快好起来。” “求城隍爷保佑我今年生意兴隆” …… 江恒指着跪在蒲团上抽签的香客道：“我们今日的任务便是送签。” 只见那香客头顶着五百功德，一边摇着签筒，一边嘴里念着： “城隍爷，我想开家酒楼，不知可不可行？” “每个人的功德不同，你只需按照他们的功德给签便好。” 江恒手一挥，一根签便落了地。 见是上签，那人满心欢喜地找庙祝解签去了。 接着江恒便让我尝试。 我望着香客，紧张地咽了一口口水。 “别怕，我在。”江恒低沉的嗓音在我耳边响起。 我有片刻的恍惚。 仿佛回到了一百多年前。 那时王朝动荡，硝烟四起。我跟着前夫东征西战时，他常对我说这句话。 “你怎么哭了？” 我回神，看到江恒一脸紧张地看着我。 我摸了摸脸，不好意思地朝他笑笑：“没事，香火熏的。” 江恒望着几尺远的香炉，有些无语。 我立即定神开始干活。 送了几根签后便觉得自己游刃有余了。 我望着殿内祈求的香客问：“城隍爷，若是仙官有愿，您也能帮忙实现吗？” “什么愿望？” “我求您能保佑一个凡人。我不知他此刻身在何处，是生还是死，我求您保佑他此生平安顺遂，希望我还能再见到他。” 江恒久久没有言语，我的心渐渐沉了下去：“城隍大人，我只是问一问，如果不可以的话那就……” “好。” 他突然出声，目光灼灼。 “他一定会平安顺遂，你也一定能见到他。”江恒表情郑重。他顿了顿，又道“其实我……” 这时正殿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喧哗。 周安一脸慌乱地出现在香案边：“城隍大人不好了，莹玉仙君又来了！” 周安不是走的沉稳人设吗？怎么慌成这样。 “江恒哥哥。”下一刻，一位身着天青色华服的女子便出现在大殿内。 她径直扑向江恒，江恒却把我拉到了他身前。 只见那女子她发髻高耸，插满了珠翠宝石。 我被正中那颗鹅蛋般大的宝石吸引，一时间挪不开眼。 莹玉见我横在她和江恒之间，表情不悦：“土包子凑这么近做什么？没见过万年的琉璃山锦绣华光石？” 我虚心求教：“琉璃什么？” “琉璃山锦绣华光石。” “锦绣什么？” “琉璃山锦绣华光石。” “什么石？” “你鱼脑子吧？” 莹玉狠狠瞪了我一眼：“跟你这种土包子没什么好说的。” 我低声指正：“其实……我是兔脑。” “什么玩意儿。不是，我刚要说什么来着？”莹玉皱着眉头陷入沉思。 江恒神色不虞：“你又来这里做什么？” “这回是正事。”莹玉拿出玉牌，“我来清溪镇城隍庙就任了。” “如此，周安，你领着莹玉去案牍司吧。” “我不，江恒哥哥。我要你带我。” 江恒一脸严肃：“你既已就任，就该称我为城隍大人。若你不愿听从安排，那便回家去吧。” 莹玉一脸不开心地跟着周安走了。 一盏茶的时间过后，莹玉仙君的事就在城隍庙里传开了。 “这次直接留这儿不走了？” 案牍司的小仙们愁眉苦脸：“那位仙君的脾气太差了，刚归档了三本册子就撂挑子骂人了。” 在大殿轮值的李仙官贴心地为我补上这一课：“莹玉仙君就是城隍大人的未婚妻，她爹是天界的崇佑上神。之前莹玉仙君三天两头来找城隍爷，可我们城隍爷一直避着她。没想到这次直接来庙里任职了。” 旁边的张仙官感叹道：“真羡慕啊，有个好爹。咱们费劲巴拉地考几百年，人家就一句话的事儿。” 李仙官：“可不是嘛，投胎可是门大学问。” 我趁机求教怎样找一个一百多年前的人。 他俩表示这事儿有点不好办，毕竟时间长了，也不知道他后来又轮回了多少次，可能需要去地府托关系问一问。 我有些泄气，像我这样毫无背景的小仙官，上哪儿去找关系？ 回到案几上，我随意翻着记录城隍爷喜好的手册，谁曾想被正主抓个正着。 他弯着腰，姿态闲适地从我手里抽出手册翻了翻，随即嘴角一抽：“十七，你要是想知道我的事可以直接来问我，传闻不可信。” 我指着其中一条问：“这条是真的吗？” 安静无声的大殿里响起江恒低沉的声音：“城隍爷曾和六位女神仙有过不一般的关系……” 他读着读着咬牙切齿道：“这完全是污蔑！你这册子别看了，我给你写一份全新的。” 我闻言眼前一亮：“这可太好了，您真是个顶顶好的城隍爷！” 突然我福至心灵。城隍爷不就是我目前最大的关系吗？我若是跟他说说我前夫的事，说不定他心情好愿意帮我。 正当我想要开口时，有个小仙官从外头进来，嘴里喊着：“老张，有只新鬼你来处理一下。”那人皱着眉头叹气，“这次又是个棘手的。” 说完他猛然看到坐在我边上的城隍爷，顿时吓得结巴了：“城城隍爷。” 江恒没什么表情地应了一声，起身对我说：“走，正好去阴魂管理部瞧一瞧。” 阴魂管理部的张仙官顿时汗流浃背了。 这个部门掌管阴魂的流转。镇上百姓们逝世后先由仙官引渡至城隍庙，接着城隍庙会根据亡魂生前的功过是非进行下一程的安排。 我们三人刚到阴魂管理部门口，就听到里面传出的凄厉鬼哭。 城隍爷在侧，张仙官可不敢有一刻的怠慢，当即就蹿了进去。 他瞧了一眼引渡册，对不停哭泣的女鬼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王小荷是吧，你有什么冤屈或是未了的心愿尽管跟我说，我能解决的都帮你解决。” 谁知那王小荷充耳不闻，依旧哭。 张仙官继续劝导，王小荷始终不理。 张仙官瞟了一眼没什么表情的城隍爷，急得都快冒烟了。 我想着如何能缓解一下这令人窒息的氛围，于是试探性地问道：“这位王小荷，你哭累了吧，要不要喝点酸梅汤？” “真的吗？我能喝吗？”她终于抬起了头，露出一张满是淤青的惨白鬼脸。 “能，能，能，当然能！我这就给你倒去。”张仙官大喜过望，连声答应，赶忙去拿了一壶酸梅汤过来。 “你喝，管够。” 王小荷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眼泪又开始流了：“我这一辈子从来没喝过这么好喝的东西。”她看着我们，眼神中充满了感激。 接着，她看向江恒，怯生生地问：“这位官老爷，您是城隍爷吗？” 江恒点头称是：“有什么冤屈你只管说，城隍庙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作奸犯科之人。” 王小荷一边流泪一边连连含冤。 她是被她的丈夫活活打死的。 她十七岁时嫁给了同村的吴大宝，到如今成婚五年，生了三个女儿。 吴大宝婚前看着老实，婚后却总对王小荷拳打脚踢。后来染上了赌博的坏毛病，更是变本加厉。王小荷一边要照顾一家的吃穿，一边还做些洗衣缝补的活贴补家用。 她辛辛苦苦地攒钱，到头来却被吴大宝全部输光。 “我不给他就打我，打我就算了，他连女儿都打。这次他又欠了赌债，他居然卖女儿！”王小荷捂着脸，哭的不能自已。 她想要找回女儿，可没人能帮她。爹娘都不在了，哥哥嫂嫂不愿意掺和。婆婆说女儿是赔钱货，卖了换点钱也好。她告到官府，却被衙役打了出去。 “等我回家后，吴大宝就把我给活活打死了。可怜我的女儿巧巧，不知道被卖去了哪里，是不是在受苦。各位大老爷，求求你们再让我见巧巧一面。” 张仙官义愤填膺：“他都不配做人！我这就联系我的同僚把吴大宝的魂引来。” 这时江恒开口道：“就由十七和我一同前去吧。” 我跟着江恒，眨眼间就来到了王小荷的家。 大白天的，吴大宝却倒在床上呼呼大睡。地上是断了气的王小荷，整个人浸在血水里。 我实在忍不住，上去就是几拳。 “不得好死的王八蛋！” 吴大宝猛地被打醒，怒不可遏地朝我喊：“你是谁！找死！” 他挥拳想要打我，却被江恒一脚踹得离了魂。我由衷赞叹：“城隍爷威武！” 江恒的嘴角翘了翘。 吴大宝被江恒用捆魂锁捆着，鹌鹑一般老实。 王小荷见到他，上前就是一顿打。 我给江恒倒了一杯茶，在吴大宝的哀嚎声中开始闲聊。 我：“世间的女子太苦了，多的是吴大宝这样的坏男人。” 江恒抬眼看我：“世人积善作恶都由自己，他们不知道自己死后，这一切都会被清算。阴曹地府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作恶之人。”他喝了口茶，状似随意道：“十七，你可有做过什么亏心事？” 我心下一紧。 难道我从前骗我前夫的那些事城隍爷都知道了？ 考城隍庙需要查三代，但也不该查得这么仔细吧。 我做兔子几百年，一向老实本分。唯独骗过一人，就是我的前夫，谢驰。 但那也实在怪不得我，是谢驰先动的手。 那是一百五十年前。 那天是我家陆二十五的满月宴，兔子洞前整整摆了十桌席面。正是酒酣耳热之时，山体突然塌了。倒霉的我正在洞里，被埋了个严实。 等到我再次醒来已经是三天后了，我也因此错过了那一届的仙界大考。 我整整准备了五十年啊！ 我气到吐血，养好了身体之后就去找了仇人。 没错，正是谢驰。 他带着军队在山里炸石块，引起了山体震动。 除我以外，无人伤亡。我就是那个谢驰严选的倒霉蛋。 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于是暗中跟着谢驰伺机而动。某天我瞅准机会扑向谢驰，却不想突然冒出了几只冷箭。我为了躲箭抱着谢驰滚下了山崖。 怎么说呢，倒霉得我都想笑了。 没想到这一滚，给谢驰撞失忆了。 我的眼神从他俊美的脸上滑过，脑子一抽骗他说自己是他的娘子。 江恒直勾勾地盯着我，等着我的回答。我慌张地喝了一口茶，答道：“应该没有吧，我一向很老实的。” 江恒放下茶杯：“是吗？” 我怎么觉得他话里有话呢。 他不会真知道了吧。 此刻我深刻理解了什么叫如坐针毡，如芒在背。 我决定主动出击：“城隍爷你骗过人吗？” 这次轮到江恒被噎住了。 他眼神复杂地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 我对他露出一抹了然的笑，为他续茶。 “好了好了，王小荷，你再打下去就要出事了，影响你的功德。” 那边张仙官看打得差不多了，赶紧把王小荷拉开，开始审问吴大宝。 吴大宝称自己用五两银子卖了大女儿吴巧巧。人牙子带了人就走，不知现下去了哪里。 江恒沉吟片刻，开口道：“已经过去十几天了，附近几个镇都有可能。” 张仙官立即接话：“下官立即汇报给县城隍庙。” 江恒：“你汇报的话，他们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处理。我直接去一趟。”说着转而看向我，“十七，我们走。” 我自然没有二话，跟着江恒就走。 出了门隐约听见身后的张仙官喃喃自语：“小陆仙官是什么来历？怎么城隍爷去哪儿都带着她？这可从未有过呀。” 我问江恒：“我们要怎么去县城隍庙？” “你马上就能知道。”说着他拉起我的手，眼底含着笑意：“抓紧了。” 不过片刻，县城隍庙的大门就出现在我们眼前。 江恒道：“各地的城隍庙都是连通的，只要心里想着，往外走几步就到了。” 没见过世面的我对眼前的一切都感到十分新奇。 江恒开门见山地讲明了来意后，县城隍爷当即吩咐下属追查吴巧巧的行踪。 说完他看了我一眼，“这不就是您特意打招呼让我分派过去的陆十七嘛，看着果真精神。难怪大人惜才。” 城隍爷特意把我招来的？他难道之前就认识我？ 我心中满是疑惑。 正如江恒所说，他亲自过来，事情办得果真快。 半个时辰之后，吴巧巧的行踪就有了眉目。 她被卖给了县城的一户周姓人家做侍女。 等到入夜，江恒将王小荷送入了吴巧巧的梦中。 我被母女俩相拥的场景感动得眼泪汪汪。 “这样她轮回路上就没有遗憾了。真好呀。” 王小荷见完女儿后被引渡去了地府。 我突然好奇：“不知道地府长什么样。” “你想知道？”江恒问。 见我点头如捣蒜，他拉着我的手往前方走去：“那今日便带你去看看。” 很快他就带着我走过黄泉路，来到了鬼门关。 守门的鬼差见到江恒，立即跪下行礼，抖得如同筛子一般，不知在惧怕什么。 这时我才看到江恒的身上透出的金光。 “城隍爷，你在发光！”我惊呼。 江恒闻言笑了，问我：“好看吗？” 我一脸真诚：“好看。” 之后江恒带着我走了奈何桥，看了孟婆送汤，又去十殿阎王那儿看了亡魂投胎前的审判现场。 所过之处如入无人之境。 城隍爷居然有如此过硬的身份！ 我喜出望外，立刻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城隍爷，你能帮我找个人吗？” “哦？他是你的什么人？” “是……下官的前夫。” 我话音刚落，江恒便收起了笑容，咬着牙问：“你究竟有过几个丈夫？” 啊，这，何出此言呢。 “一个呀，就一个。” “既然是前夫，你还找他做什么？”江恒的语气有些奇怪，听着像是生气了。 难不成是城隍爷觉得我过于得寸进尺了？ 我赶紧向城隍爷赔不是，并表示自己以后会严守本分。 “我那前夫什么都不是，我只不过随口一说，您千万别放在心上。” 肉眼可见的，江恒出离愤怒了。 他瞪了我一眼，转身就走。 走了两步见我没跟上，回头对我说：“还不快跟我走？难道你想永远留在这里。” 我答应了一声立马跟上。 等我回寝已是子时。 夜里做梦全是谢驰。 他笑着拉我上马，一路飞驰吓得我哇哇大叫。他见我被吓到，咧着嘴哈哈笑，一脸恶作剧得逞后的得意。 醒来后我的心像是空了一块。 其实我和谢驰相处不过三年，这短短的三年却让我辗转反侧了一百多年。 谢驰，你现在在做什么呢？ 之后的一段时间里，我依然跟着江恒处理各种事物。 有来问城隍爷为什么自己种不出菜的，有求城隍爷让他老婆别这么凶的，有来告邻居家的鸡半夜打鸣的，还有求壮阳的…… 基层的工作果然琐碎，每日不知道得跑多少地方。 一个多月后，我觉得自己强大地可怕，已经可以应对各类事物了。 就是江恒的态度实让我不安，时而对我很亲近，时而又似乎对我很生气。 男人的心思真不好猜。 某天早上，我正坐在案几上苦读城隍手册，突然眼前投下一道阴影。 抬头看见莹玉仙君正满脸怒气地瞪着我，语气不善：“你就是陆十七？” 见我点头，她抬腿就踹翻了我的案几，一时间墨汁飞溅。 我忙闪身往旁边躲，却还是被墨汁溅到了衣衫。 周遭的议论声在一瞬间平息，仙官们瞪大了眼往这边看。 我刚想问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却听到她大骂：“你算什么东西，上不了台面的恶心兔子！你也配跟我抢男人？听说你一直跟在江恒哥哥身边扒着他不放。你这贱人看我今天不打死你！”说着抬手朝我打来。 我终于明白今日受此一遭的原因，迅速躲过：“你误会了，我们只是上下级的关系。” 莹玉大约是没想到我竟然敢躲，更生气了：“你以为我会信你？你们这些低贱的小妖最是心机深重。” “你在做什么！”江恒突然出现，快步朝我俩走来，眼神冰冷。 莹玉见到江恒仿佛有了倚仗，得意地看了我一眼：“江恒哥哥，这只兔子精羞辱我。” 她举起手又想打我，却被江恒伸手抓住。 江恒冷冷地盯着莹玉：“城隍庙虽小，却也容不得你放肆。” 莹玉不可置信：“你居然帮着这只低贱的兔精！” “在我眼里，你根本不配和她相比，向十七道歉。”他的语气里带着不容忽视的威严与怒气。 莹玉梗着脖子一脸不服。 江恒加重了语气：“向十七道歉。”大有她不照做就不让她走的意思。 一脸怒容的江恒着实有点吓人，莹玉流泪大喊：“江恒！你不能这样对我！你就不怕我回去之后跟玄灵上神说你欺负我！” 江恒神情淡漠：“请便。以后别再来城隍庙，这里不欢迎你。” 莹玉实在无法，只能不情不愿地道了歉，随后哭着跑掉了。 江恒径直走向我，伸手在我脸颊处抹了抹：“有墨点。” 语气自然，似乎只是一件寻常事。 刚刚我以为他会帮莹玉仙君的，毕竟她是城隍爷的未婚妻，而我只是个普通小仙官。 午后，我在江恒的书房翻阅卷宗。 没忍住问了他。 “城隍大人，你为什么会帮我呢？明明莹玉仙君是你的未婚妻。” “谁说她是我的未婚妻？”他放下了手中的案牍看向我。 这倒把我给问住了。 “大家是这么传的啊，难道不是？” 江恒有些无语：“当然不是，你少听八卦。不过是我和她的母亲之间比较要好罢了，我和莹玉仙君没有任何关系。” 我闻言大喜。 “听到我没有未婚妻你很开心？”他的眼底荡漾着稀碎的光。 “是呀。不然我肯定会被说成是绿茶兔，横在你俩之间挑拨离间，妄图上位。显得我多不道德呀。” 江恒的脸顿时沉了下去：“我倒是不知你何时生出的道德感？你当年趁我失忆，骗我说你是我娘子的时候，怎么没有这样的道德感？” 我惊呆了：“啊？” 他刚刚说什么？失忆？娘子？他就是谢驰？ “怎么？不过一百多年就把谢驰给忘了？你当年为何抛弃我？一声不吭就离我而去。”他从桌案后起身，一步步靠近。 “你就是我的前夫？”我懵了。 他黑亮的瞳仁清晰地倒映出我的脸，咬牙切齿道:“我们从未和离，谁是你前夫？” “可谢驰死了，我以为他是人。所以他不是人，他就是你……” 我的脑子一时间有些混乱。 当年谢驰带领的一支骑兵遭遇伏击，除他以外，无人生还。 我把重伤昏迷的他救了出来，藏在了山洞里养伤。 为了救他，我元神耗尽，变回了兔身。有一日，我在寻找食物的途中遭遇了毒蛇的追杀，最后掉落悬崖。 等我再次修成人身去找谢驰的时候，时间已过去了二十年。王朝易主，曾经鲜衣怒马的谢小将军早已战死沙场。 明明已经过去很久了，回忆起来却依旧感觉到难以抑制的悲伤。 江恒眼眸低垂：“我以为你不要我了，我醒来时身边空无一人。我在那里等了你整整一个月，可是你再也没有出现。” “你真是个混蛋！我怎么可能会抛弃你！我在你眼里就是这样的人吗？”我气得使劲锤他。 江恒将气哭了的我拥入怀中，连连道歉。 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靠在他肩头控诉：“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好久，可是哪里都找不到你呜呜呜。你居然说我抛弃你……” 他轻抚着我的背，“对不起，是我不好。我让你受苦了。以后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哭着哭着，我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你一开始就认出我了是吧？” 他迟疑着点了点头。 我一下子从他的怀里跳了出来：“那你这么长时间以来是在做什么？观察我？看我笑话？” 我越想越气，抬腿就走。 江恒慌了，从背后紧紧抱住我：“我错了我错了，你别气。”接着又讲了一箩筐的好话才让我平静下来。 他把我按在椅子上，递上一杯茶：“别生气了，我真的知错了。” “哼。”我不太情愿地喝了一口。 咦，怎么这么甜？ 这天之后，江恒每次见到我都掩饰不住脸上的欢喜，隔着老远就喊：“十七！” 城隍爷的异常举动自然逃不过小仙们的眼睛。 他们私下里偷偷向我请教，央求我得空时为他们授几次课。 讲讲我到底是怎么在这么短时间内获得城隍爷的青睐的。 “十七，你简直是生来混官场的料啊！” “陆大师，你就教教我们吧。” 我忍着笑，提醒江恒不要这么明显。 江恒把脑袋搁在我的肩窝，撇撇嘴不情不愿道：“好吧。” 这一日江恒不在，我独自在镇上出任务，没想到又见到了莹玉。 她像是特意来找我的，抬着下巴对我说：“你知不知道江恒哥哥的身份？” 我平静地看着她：“我知道。” “知道你还缠着他？”她神情激动，“他是九重天的上神，你只是个兔子精，你觉得你配得上他吗？” “如果你只是跟我来说这个的，我觉得就不必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我并不想跟她多纠缠。 她的表情顿时变得扭曲：“既然如此，那你就去死吧！”她拿出一个锦囊，瞬间将我吸了进去。 晕头转向间，我听到她得意的笑声：“七日之后，你就会魂飞魄散，没人救得了你。怪只怪你自不量力。” 锦囊里的空间是白茫茫的一片。 我用尽全力击打四周，却毫无反应。 莹玉在外讥讽道：“不要白费力气，这可是九重天上的法宝，就凭你那低微的法术也想破解？” 不知过了多久，我的意识逐渐变得模糊。 就这么死了吗？ 我不甘心，我才刚找回“谢驰”，我还想跟他有很多很多个明天呢。 我在心里不断念着江恒的名字。 眼前顿时出现了我和谢驰成亲时的场景。 外头笑闹声不断，我顶着盖头，饿得前胸贴后背。 等了许久终于等到谢驰进屋掀了盖头，我一下子蹿到桌边抓了几块糕饼进嘴，忿忿不平道：“太不公平了！凭什么新郎可以在外面吃，新娘要在里面挨饿。” 谢驰苦着脸：“我也一口没吃呢，尽被灌酒了。你不知道他们有多狠。” 我这才好受了些，给谢驰分了饼吃。 谢驰看着我，眼睛亮得过分：“多谢娘子。” 叫的我有些不好意思了。 …… 突然，眼前的人和物在瞬间消逝，我的眼前出现了一道刺目的光，江恒焦急地在耳边喊我：“十七！十七！” 我睁开眼，摸了摸他的脸，冲他笑了笑：“太好了，是真的。” 他眼睛泛红，咬着牙道：“我来了，你不会有事的。” 我说了声好，又安心地睡了过去。 江恒把我带到他九重天上的寝殿里修养了好一阵。这期间，他无时无刻不守着我，生怕一不留神我又不见了。 我好奇他当时是怎么找到我的。 “我在你身上种了同心印，无论你在哪里，我都能找到你。”我直夸他智勇无双。 后来我才知道，他当时一剑劈开虚空，剑气将莹玉劈成了重伤。 提到莹玉，他的语气明显发冷。 莹玉犯下大错，重伤未愈便被罚下凡间。巧的是，她投胎的地点正是清溪镇。 我们之间发生的一切在一天内传遍了三界，并衍生出各种版本。 此后，同僚们见到我时，神色都有些复杂，连讲八卦都不愿带着我了。 我惆怅了很久。 不过事情在我送出了母亲特制的果酱后有了重大转机。 我又过上了每日聊八卦的快乐日子。 如今正处于这个王朝的全盛期。四海升平，国泰民安。当年的谢驰曾对我说他一生所求就是天下太平。等到那时他就能解甲归田，同我一起过闲云野鹤的生活。 谢驰：“我种田来我浇水可好？” 我乐不可支：“那当然好啦。” 谢驰的愿望没有实现，他死在了第二年的春天。 “张口。”江恒买了糖葫芦回来，打断了我的回忆。 我咬着酸甜可口的糖葫芦，和江恒悠闲地逛着清溪镇的早市。 此时朝阳初升。街道两旁的商贩在卖力吆喝，边上的包子铺热气腾腾，香味诱人。 我握着江恒的手，心想，这一次，我们一定可以一直一直在一起。 再也不分开。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