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回的回目名是“送宫花周瑞叹英莲,谈肆业秦钟结宝玉”,又名“送宫花贾琏戏熙凤,宴宁府宝玉会秦钟”。从风格上,我更喜欢后者,觉得后者更符合作者想要表达的主旨。
这一回在情节上是上一回的延续,因周瑞家的帮助刘姥姥打秋风,完事后去向王夫人汇报。恰好王夫人在梨香院和薛姨妈聊家常,薛姨妈便要周瑞家的把十二支宫花带回来送给姑娘们。另一边,因尤氏请王熙凤去宁府玩,宝玉要跟着去,于是遇到了他生命中一个重要的玩们——秦钟。
关于这一回,读者们的关注点几乎都集中在黛玉身上,把她和周瑞家的送宫花中产生的冲突进行各种解读,却忘了作者在回目名中强调的“贾琏戏熙凤”。
我在上一回中提到,王熙凤和贾宝玉是书中的两大主角,作者从他们入手进入故事情节,一来是想通过王熙凤来体现贾府正处盛世,二是通过贾宝玉云雨来体现他不是再孩子,谴责他不务正业,消磨了大好时光。
这一回是上一回的延续:
一方面借周瑞家的送宫花,一一展示贾府姑娘媳妇的日常,一片岁月静好的祥和美好。尤其是“贾琏戏熙凤”,年轻夫妻大白天嬉戏,一方面是因为精力旺盛,另一方面则正体现了心情大好,无烦忧之事挂心头,是盛世才有的现象。
另一方面,本来厌恶上学读书的贾宝玉,因为遇到了秦钟,心生向往,互为知己,相约读书。这是贾宝玉唯一一次对上学如此主动上心,表现得相当积极。
如果有人进一步引导,也许他就如宁荣二公所期望的那样,开始走正途了。
这便为第九回的“入私塾”、“闹学堂”做了铺垫。
也正是从这一回开始,王熙凤所代表的贾府衰败史,和贾宝玉所代表的个人成长史,正式分开,各自发展。
了解了作者写这一章回的主要目的,再来看林黛玉的表现,就不难发现他对黛玉的批判。
这个批判用一个现代语来描述,就是一个字:作。
什么是作呢?简单来说就是好日子不好好过,非得搞出点事来闹得大家都不愉快。
前面说了,这一章回主要是延续上一回的情节,体现贾府正逢盛世,岁月静好,日子过得极为舒心。
这个舒心,还与贾府崇尚诗礼的家风有关。
“礼之用,和为贵”,礼节的运用,是为了创造和谐社会。大家都知礼守礼,对自身有所节制,对他人以礼相待,便能创造出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和谐社会。
所以,作者通过周瑞家的这个贾府老仆送宫花,穿梭在各个姑娘媳妇的居所,来呈现她们的教养。
于是,我们看到,当贾府的三个姑娘直接面对周瑞家的这个老仆时,她们要么停下手中的娱乐欠身道谢,要么和周瑞家的谈笑风生,全无主子对下人的凌驾与俯视。
通过她们的表现,我们很难分别主子与下人之间的界限。
对于看惯了古偶或宫斗剧的现代观众来说,很难代入这样的情节。下人给主子送东西,用得着起身道谢吗?能搭理你就不错了,最多说一句“放下吧”,眼皮都不会抬,更别说放下手中的活起身道谢了,也太把下人当回事了吧?
可这才是诗礼之家的礼节,是贵族的教养。周瑞家的虽然是下人,却也是家人,是值得她们尊重的“周姐姐”。
贾府的岁月静好,正是建立在这样的家风之上,建立在主子们的教养之上。
注意,是主子们的教养。礼不下庶人,谈教养,当然只谈主子,尤其是贵族主子。
然而,当镜头转到林黛玉,不和谐音出现了。
黛玉正在和宝玉玩九连环,完全可以如探春迎春一样,暂停游戏,起身道谢,一切就都圆满了。
似乎有这么一个定律,但凡和谐美好的环境中,总会有一个搞事情的人,非要弄得大家不愉快。
为什么这个搞事情的人会是黛玉?
其一,她不是贾家姑娘,与贾家诗礼的家风相去甚远,她的行为不代表贾府,属于出现在贾府的异类。
其二,这是黛玉进入贾府后的第一次正式亮相,与她初进贾府时的表现大相径庭,说明她已经完全抛弃了林家给予的教养,在贾母的娇养下,变成了一个“刻薄小性”的小家子气的大俗人,也就是一个爱作的人。
从此,贾府的后院,因为林黛玉的作,变得不再安宁,贾府的岁月静好,也因为有了她这一根刺,而不再祥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