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腌透的绣绷

江南的梅雨像老天爷熬了三个月的醋汤子，又酸又稠地缠着青石板路。胭脂巷尾的"苏记绣坊"总在三更天亮着灯，烛火透过油纸窗，在雨帘里洇出团暖黄的光晕，活像块浸在水里的蜜蜡。

"囡囡啊，铜壶里的参汤又凉了。"老掌柜的梆子敲过五更，檐角铜铃叮咚乱颤。苏青鸾却把银针在鬓角蹭了蹭，指尖轻抚过绣绷上的并蒂莲。这花样子她绣了十七年，从八岁那年发高烧瞎了眼开始，针尖就再没离开过绸缎。

镇上人都说苏家祖坟冒青烟，瞎女竟能凭触觉绣活物。可只有苏青鸾知道，每当夜深人静，总有个湿漉漉的声音在她耳边叹气："丫头，你绣的鸳鸯会游水，怎的绣不出河神的模样？"那声音带着水藻的腥气，像春汛时漫过石阶的河水。

"娘的咳血声又重了。"苏青鸾对着烛火喃喃自语，绣针在"情"字上顿了顿。自打爹爹被水匪所害，娘亲就落下这要命的病根。太医院的老御医捋着山羊胡说："要续命，非得东海龙宫的千年蚌珠不可。"

河神现身，血契初定

七月初七，镇东头的河神庙塌了半边墙。苏青鸾挎着竹篮来上香，篮底压着三枚铜钱和一卷新买的云锦。她刚把线香插进香炉，忽觉脚踝一凉——竟是青石砖缝里渗出股清泉，绕着她的绣鞋打转，水花里还浮着几片桃花瓣。

"姑娘可会绣龙？"水声里裹着把年轻男子的嗓音，惊得苏青鸾差点摔了竹篮。那声音低低地笑，震得香灰簌簌直落："别怕，我是这河里的神仙。你娘的病，需千年蚌珠做药引吧？"

苏青鸾浑身一颤，竹篮里的铜钱当啷落地。她摸索着抓住供桌边缘，指甲掐进木纹里："您……您怎知……""你爹的船队沉在黑水湾，我亲眼见的。"水珠突然在半空凝成个人形，银发赤足的男子立在香案上，衣摆暗纹浪花在烛火下泛着幽光，"三幅绣品换一珠，如何？"

苏青鸾咬着嘴唇不作声。河神指尖轻弹，供桌上的并蒂莲突然绽开，花蕊里躺着颗鸽蛋大的珍珠，温润的光晕把整间破庙都照亮了。

星河入绣，情丝暗生

头一幅绣品交出去那夜，整条河都泛起了萤火。苏青鸾摸着温润的蚌珠，听见河神在窗外叹气："你这般拼命，值当么？"她不答话，只是把针在烛火上烤了烤——瞎眼后，她全凭嗅觉辨线色，此刻却将指尖咬破，让血珠渗进丝线。第二幅绣的是龙舟竞渡。河神来取时，绣绷上的浪花竟打湿了他的衣襟。"你绣的不是我，是人间。

"他忽然伸手，想碰苏青鸾眼上的白翳，却在半空僵住。苏青鸾闻到淡淡的龙涎香，混着水藻的清冽。"第三幅，我要你绣'情'。"河神的声音忽然变得粘稠，像化开的麦芽糖。苏青鸾手一抖，绣针扎进指尖，血珠在绸缎上晕开朵红梅。

赵员外踹开绣坊门时，苏青鸾正绣着第三幅。那恶霸盯着满墙绣品直咽口水："听说河神庙底下有金龛？烧了你这晦气铺子，看那泥鳅精还怎么作妖！"

火舌舔上绣绷的刹那，苏青鸾疯了似的扑过去。河神破水而出，却被天雷追着劈，银发都烧焦了几缕。"你动情了！"天兵的喝骂震得屋梁直颤，"神仙与凡人私相授受，该当剔仙骨！"

苏青鸾突然笑出声，摸出剪子扎进双眼。鲜血顺着绢帕滴落，在绣架上绽成朵朵红梅："我愿以盲眼余生，换你永镇水脉。"河神接住她倒下的身躯，龙鳞在月光下片片剥落。

阴阳绣，两世缘

三日后，渔民在河滩捞起幅残破的绣品。那龙眼处洇着血渍，龙尾却缠着朵并蒂莲。有人说，每逢雨夜还能听见针线声，只见绣针自己穿梭在绸缎上，绣出的不是龙王，而是个银发郎君牵着位盲眼姑娘。

而赵员外家新盖的宅院，总在半夜传出女子的抽泣声。工匠们都说，那哭声像极了苏娘子，可她的坟头草，早长得比人还高了。只有胭脂巷的老槐树记得，那年七夕，有个银发男子在树下埋了坛女儿红，酒坛上贴着张褪色的并蒂莲绣样。

尾声：说书人的醒木与铜铃

"各位看官，您道这故事是真是假？"茶馆里的说书先生一拍醒木，惊得满堂烛火乱跳，"且看那胭脂巷的老槐树，每年七月七都开并蒂花——东边一朵在枝头，西边一朵沉水底，针尖大的露珠儿，倒映着两个影子哩！"

窗外又飘起细雨，不知谁家窗棂漏了风，恍惚间似有银铃声响。再凝神去听，却是檐角铜铃在风中轻颤，叮咚，叮咚，像极了绣针穿过绸缎的声响。有个穿蓝布衫的书生突然指着河面："快看！有对鸳鸯在荷花底下交颈！"

众人哄笑他醉眼昏花，却见说书先生悄悄抹了把眼角，醒木底下压着张泛黄的绣样——正是那幅血染的并蒂莲。

各位看官故事讲完了，接下来我想问大家几个问题。

如果你能绣活一样东西，会选什么？

神仙动了情该不该罚？❄️

盲眼换明珠，值不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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