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张月英坐在小卖部的门槛上，眯着眼睛数着今天的收入。八月的风还带着燥热，吹得她花白的头发微微飘动。她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将几张皱巴巴的十元票子仔细叠好，和那些零钱一起放进藏在围裙下的布兜里。
“老张家的，你家建国买的新房装修好了吧？”隔壁卖水果的刘大姐探出头来问道。
张月英笑了笑，眼神中闪过一丝黯淡：“听说快好了，等装修好了，建国他们就搬过去住。”
“你家建国有出息，市中心的学区房呢！得要不少钱吧？”刘大姐一边收摊一边说道。
“嗯，八十万首付。”张月英低着头，声音轻得像是自言自语。
“那建国找你借钱了吧？你这小卖部开了二十多年，肯定有些积蓄。”
张月英摇摇头：“没有，我没钱。”
刘大姐愣了一下，欲言又止。她知道张月英这些年过得有多辛苦，丈夫走得早，一个人拉扯两个儿子。平日里省吃俭用，一件衣服能穿就补了又补，就是为了供两个儿子念书。
“妈，开门！”门外突然传来拍门声，是二儿子建民的声音。
张月英赶紧起身去开门，只见儿子站在门外，身后停着一辆崭新的轿车。
“建民，这是？”
“新买的车，50万，分期付款。妈，我找你借10万块钱交首付，下个月就还你。”建民的语气里带着理所当然。
张月英站在原地，沉默了片刻：“建民啊，妈没钱。这些年小卖部赚的钱都用来。。。。。。”
“用来什么？供我们读书？妈，这话你都说了多少年了！”建民粗暴地打断了母亲的话，“我知道你有钱，你就是不想给我们！前几天建国来借钱买房你也不给，现在我要借钱买车你也不给，你到底想怎么样？”
“建民，你听妈说。。。。。。”
“不用说了！”建民转身就走，“等我真发达了，你就别说我不孝顺！”
看着儿子愤怒离去的背影，张月英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慢慢蹲下身子，整理着货架上的商品，仿佛这样就能掩饰内心的酸楚。
夜深了，张月英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她起身，摸黑从床底下拿出一个旧铁盒。借着月光，她打开盒子，里面整整齐齐地码着几摞账本。
翻开最上面的一本，上面密密麻麻地记着：
“借给张大娘家5000元，用于儿子手术。”
“借给李叔家3000元，用于女儿上学。”
“借给王婶子家2000元，用于买种子。”
。。。。。。
这些年，村里但凡有人遇到困难，只要开口，她都会借钱周济。虽然知道这些钱大多收不回来，但她从来没有后悔过。
她轻轻抹去眼角的泪水，又翻到账本的最后一页。那里夹着一张存折，上面的数字不多，也就二十来万。这是她准备留给两个儿子养老的钱，可是现在，儿子们却觉得她是个不肯为他们花钱的老太婆。
“咳咳。。。。。。”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她的思绪，她捂着胸口，感觉胃部一阵绞痛。这种疼痛已经持续好几个月了，但她一直咬牙忍着。
第二天一大早，张月英就去了县医院。
“张阿姨，您这个情况必须马上住院治疗。”医生看着检查报告，神色凝重，“胃癌早期，现在治疗还来得及。”
“要住多久啊？”
“保守估计也得一个月。”
张月英攥紧了手里的报告单：“大夫，能不能先开点药吃？我这小卖部没人看着。。。。。。”
“阿姨，您这情况真的不能拖！要不先通知家人？”
张月英摆摆手：“不用，不用麻烦他们。他们都忙。”
从医院出来，张月英在路边坐了很久。阳光很好，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可她的心却凉透了。
她记得建国小时候发烧，她熬了一整夜；记得建民上学路上摔断了腿，她背着他去医院。那时候多苦啊，可是再苦她也不觉得累。现在倒好，她生病了，却不敢去打扰儿子们。
“老张家的，你没事吧？脸色这么难看。”隔壁的刘大姐见她回来，连忙关心地问道。
“没事，就是有点不舒服。”张月英勉强笑了笑。
“要不要我帮你看着店？你去医院检查检查。”
“不用，不用麻烦你。。。。。。”
可是这一次，张月英的身体终于支撑不住了。当天晚上，她疼得在地上直打滚，是刘大姐发现后叫来了救护车。
消息很快传到了两个儿子耳中。
“妈，你怎么不早说啊！”大儿媳王丽娟一进病房就红了眼眶。
张月英虚弱地笑了笑：“没事，小毛病。”
“什么小毛病！医生都说了是胃癌！”王丽娟擦着眼泪，“这些年，你都是自己一个人扛着，也不跟我们说。”
病房里，大儿子建国坐在一旁不说话，二儿子建民则皱着眉头看着医药费清单。
“妈，这住院费和手术费加起来得十几万呢。”建民说道。
“要不，先把我转到普通病房去吧。”张月英说。
“不行！”王丽娟突然提高了声音，“就住这间，我来付钱！”
当天晚上，王丽娟收拾婆婆的衣物时，发现了那个旧铁盒。当她翻开那些账本，看到密密麻麻记录的借款时，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原来，这些年婆婆借出去的钱，远远超过了儿子们要借的金额。可是她从来没有提过，也从来没有找那些人要过钱。
第二天一早，王丽娟就去村里走访，了解这些借款的来龙去脉。
“要不是你婆婆，我家老三就看不起病了。”
“张大姐借钱给我，供我闺女上了大学。”
“那时候我家揭不开锅，是你婆婆救了我们一家。。。。。。”
听着这些话，王丽娟的心一次次被揪紧。回到医院，她把所有人叫到了一起，把账本拿了出来。
“妈，这些年，你借了多少钱出去，你知道吗？”王丽娟哽咽着说。
张月英低着头不说话。
“一共是73万！”王丽娟擦着眼泪，“这些钱，够买一套房子了！可是建国要买房的时候，你说没钱；建民要买车的时候，你还是说没钱。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这些钱，都给了需要帮助的人！”
病房里一片寂静。
建国站了起来，声音有些发抖：“妈，对不起，我以前误会你了。。。。。。”
“是啊妈，我们都误会你了。”建民也红了眼眶。
张月英摆摆手：“没事，你们过得好就行。”
王丽娟从包里拿出一张存折：“妈，这是我和你儿子的积蓄，一共25万。从今天起，您的治疗费用我们来出，您安心养病。”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王丽娟坚定地说，“您把最好的年华都给了我们，现在该我们好好孝顺您了。”
从那天起，王丽娟就在医院专门请了护工，自己每天下班后也要来陪护。就连一向势利的二儿媳，也开始常来医院，给婆婆炖汤、买水果。
一个月后，手术很成功。张月英的病情得到了控制，可以出院修养了。
“妈，以后您就住我们家。”王丽娟说，“我把我们家小房间收拾出来了，向阳、通风，您住着舒服。”
“是啊妈，我们轮流照顾您。”二儿媳也说道。
看着儿子们和儿媳妇的笑脸，张月英觉得这病得得值。原来，善良的心终究会被看见，付出的爱终究会有回报。
夕阳西下，张月英坐在小区的长椅上，看着来往的人群。忽然，她看见一个衣着朴素的老太太在翻垃圾桶。
“丽娟，扶我过去。”
来到老太太身边，张月英轻声问道：“大姐，您这是。。。。。。”
“我儿子得了重病，我想找点破烂卖了换钱。。。。。。”老太太抹着眼泪说道。
张月英转头看向王丽娟，王丽娟会意地点点头：“妈，我明白。咱们先带这位大姐去看看她儿子，需要多少钱，我们帮她想办法。”
夕阳的余晖中，三个人的身影渐渐走远。也许，这世间最温暖的不是太阳，而是那一颗颗永远为他人着想的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