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医院里呆了第九天了，这几天天气有点冷。虽然太阳出来了，但是却赶不走料峭的春寒。

阳光像医院里许多个有气无力的病人那样，看着强烈无比，实际上却毫无热力可言。

我买了饭，提着袋子上了楼，护工郑姨正忙着和雇主——她所看护的刘阿姨的儿子说着话。

说的是昨天晚上刘阿姨如何叫她几次的事，“每次都是急得不得了，我一晚上都没怎么睡！”

我忙着拿柜子里的碗，拿开水涮一涮，倒掉，然后给父亲分出饭食。虽然没有看她，但我能想象到郑姨在说这话时的那种表情，阿谀讨好的样子，仗着人家晚上不在场，就极力夸大自己的付出。实际上她昨晚上的呼噜声震天响，吵得我半天都没能睡着。

我当时还在心里想，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个刘阿姨才能出院，要不然每晚上都是这样大的呼噜声，叫人还怎么睡？

郑姨自己说，已经看护了刘姨十天了，不算这次转到这个医院里来的这几天。她本来是不愿意再跟着过来的，别的地方都已经给联系好了。但刘姨的小女儿好说歹说，要她过来照顾，说她脾气好，会照顾人，老妈跟她也熟，她来是最合适的。

都是熟人，郑姨推不过，只好就来了，不过也就是5、6天，多了她也不干，那边还等着她呢！那边的工钱比这还高！

这是她那天刚来时说的话。那天，我这边有家里人来换我，于是我当晚上就回到了家里。

走得时候，本想跟她好好地告个别，一想也没必要，就认识了半天时间，她对人的那股热络劲儿，一会儿功夫，把我们房间里的两个陪人都认识了。尤其是跟我，啥话都跟我说，搞得我都有点受宠若惊了，好像我也不是那么跟谁，都能热乎起来的人呢？但这是怎么了呢？

晚饭时分，刘姨的儿子女儿都来了，但是没有带饭来，叫郑姨去外面先买一顿，凑合着先吃。我也正想着去买饭，就和父亲商量好了去买一份馄炖。

刘姨听我说去买馄炖，她也想吃，就让郑姨也去买馄炖。

我其实听到了她们的话，我们可以结伴一起去，但我不想和郑姨一起去买，因为在心底里，我还不知道郑姨和刘姨关系到底如何，我要是和她关系太好，会让刘姨觉得我们俩是一伙的，在一起聊是非，我也才认识她，没必要找麻烦。

我先走了，在等电梯的地方，还是遇到了后脚来的郑姨。

一路上，她大谈她照顾的病人，如何夸她照顾的好，她家住在XX壁，家里有多宽敞，儿子都不叫她来干这个，叫她在家里多休息，没事出去逛逛，可是她在家里又没事，挣点儿是点儿，自己花着也舒心！

她住得那个地方，离我家新房不远，我同学也住在她那个小区，离这个医院也不远。但我没说我家在哪里，只说我现在住的地方在外县，要坐一小时的车程，她听后，眼里有一些小得意，好像她是这个城市的主人，而我才是真正的外地人，我假装没看到。

我们去了同一家饭店买饭，也买同样的饭食，都是不要辣椒的。我正踌躇着要不要给她一起付上饭钱，她的声音从身后飘过来：“我们各付各的，一份8块钱！”我顿时如蒙大赦。

夜幕降临时，晚饭都吃过了，我看她还没有床，就问她：“你晚上咋睡呢？干你们这一行的，晚上休息不好，第二天还得硬熬着，这可不是一两天啊！”

她说她已经跟儿子说了，叫给送个床过来，家里那个躺椅质量很好，她都不舍得拿过来用，儿子说东西就是用的，说一会儿就给她拿过来。

她说起她家的事总是如数家珍，听得我只想打岔，又插不进去话，只好耐着性子听着。再说我这马上要走了，新来的不知道情况，她也能多少帮着点。基于这样的私心，我表面上也得给足她面子。

她家那个躺椅，平时就放在阳台上，有太阳时，躺上面晒晒太阳，枕着太阳再睡上一觉，连做梦都是暖和的。她脸上洋溢着笑，显得皱纹更深了。

我看着她几乎遍布满脸的皱纹，真不知道她何来的底气，和我一样拿“我们年轻人”来自居？

她叫刘姨为“姨姨”，按她的说法，我应该叫她“大姐”，刘姨的小女儿也叫她“大姐”，但我看她至少也快60了，叫她“阿姨”也不算过。

也许，人都是怕老的，尤其是她们这样在外面干这一行的，自然希望自己年龄小点好。太大了容易让人质疑她的看护能力；而太小了，则让人觉得能力和资质不够，担不起这个大任。所以这个年龄真的是很重要的。

我暗暗佩服刘姨的小女儿，她能够那么一针见血就看准了郑姨的小心思，尊她为“大姐”，真的很有智慧！

听郑姨说起刘姨的小女儿，也是够传奇的。

初见刘姨的小女儿，还以为不过最多二十来岁，从她的打扮来看，最多不过25岁！

一袭黑色冲锋衣，下摆露出棕色格子棉衬衫，衬衫上面是一截子厚毛衣的边，是同色系的。那几天天气很反常，温度最高到29度了，她倒穿得这样厚，让我想到她是不是也是有病的人！

她下身一条宽松的长裤，束腿的，脚上一双运动鞋，厚底，感觉很有重量。最让人腹诽的是她的脸，初见时根本看不到。

一顶宽檐帽准确无误的遮住了她大半张脸，帽檐压得很低，不知道她是怎么看路的。还戴着一个黑色口罩，算是把整个脸，除眼睛之外都盖住了，我理解为她防晒做得非常到位。

而我真正目睹到她的面容时，才看出至少也在40年左右了。至少从她说话的声音来听，也不再年轻了。

郑姨说刘姨这个女儿家，养了三只狗，不知道是啥品种，个儿高高的，应该都是中型犬。因为有天，给送完饭后，说要到超市里去买猪肝，回去要给狗煮了吃。

她每天她都要去遛狗，是把狗放进推推车里，推着狗狗走，每天要走好远的路，这样既溜了狗，自己也得到锻炼，一举两得。

“你说嘛，自己的老娘不照顾，请人照顾，自己在家里把狗伺候的比老娘还好，老娘还不如狗重要嘛！现在这人，你说这都叫啥事儿嘛”？

郑姨对我发表着自己的看法。我叹了口气：“人家是有钱人嘛，有钱人当然不是咱们普通人的思维，反正你有钱赚，还不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