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苑柍

第一次世界大战是进入20世纪后的第一场浩劫，却也是美国崛起过程中的一场成人礼。借着天时地利，美国先是在战争中以“中立”之姿卖军火发财，又在双方打得精疲力竭时果断下场收割胜利，最后携战胜国之威积极参加了战后国际秩序的建立，成功实现从地域豪强向世界霸主的转型。但纵观整个过程，尽管作为后起之秀的美国力图主导战后秩序重建，却在老牌帝国主义英国和法国的合力阻挠及国内孤立势力的极力钳制下，威尔逊的理想主义终归幻灭。美国主导世界秩序的局面还有待时日。

1914年6月28日，巴尔干萨拉热窝，塞尔维亚族青年普林西普向前来视察的奥匈帝国皇储斐迪南大公射出了蓄谋已久的两发子弹，大公夫妇当场身亡。奥匈帝国向塞尔维亚宣战，也点燃了欧陆堆积已久的火药桶。德、俄、英、法等欧洲列强很快卷入战争，第一次世界大战就此开打。

虽然这场因刺杀而起的战事看似有偶然的因素，但纵观19世纪下半叶尤其是第二次工业革命以后英、法、德、俄之间错综复杂又矛盾重重的关系，几乎可以说战争是一个必然的结果。而各国内部也早就为打仗进行了耗时已久的准备，英国大造“无畏舰”，法国忙着训练新兵和灌输极端民族主义，德国制定了抢夺“阳光下的地盘”的政策，俄国则借着“欧洲压路机”的威名举债度日，意大利则靠着左右逢源列于世界之林……

时间到了1917年初，在历经1914年的马恩河战役以及1915年、1916年残酷的凡尔登、索姆河等死伤过百万的几场战役后，欧洲列强们已经再也没有了把战争进行下去的力气，崇尚积极进攻的法国几乎用光了国内所有18岁以上的男青年，英国因战争的消耗出现了高额赤字，两线作战的德国更是陷入战争泥潭无法自拔，而最虚弱的俄国，一场革命的风暴已经在酝酿之中。但在欧陆各国都快精神崩溃的时候，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大洋彼岸的美国，正处在前所未有的繁荣当中。

大战爆发当天，美国宣布“中立”，然后来自欧洲的订单开始源源不断地给美国送钱。根据统计，美国在1914至1917年间与欧洲的贸易顺差是116亿美元，工农业与金融业实现了爆发式的增长，其中工业总产值增长超过150%，农业也因粮食出口大幅度增长而一片繁荣，世界黄金储备的40%流入美联储。同时，趁各国忙于战事无法分心的契机，美国还抢占了原本属于欧洲国家在亚洲和拉丁美洲的市场份额，自新世纪以来提出的“门户开放”政策第一次有了实现。可以说，借着第一次世界大战，本来就潜力无限的美利坚，终于长成了一只在体量上足以比肩欧洲的强国。

美国的快速发展，英法等国不是没有察觉，只是深陷战争泥潭，实在无计可施。甚至，到了1917年，打得精疲力竭的这些老牌帝国，还要不得不指望美国的力量来给他们续命。而且，仅有经济支援是不够的，最好美国大兵亲自上阵。然而，美国国内对于是否参战却还是争执不休，各有各的道理。自立国起，美国对于插于欧洲事务素来是态度冷漠的，因为地理上美国跟世界其他地区有两洋相隔，是天然的安全屏障，北美又足够大且富庶，关起门来自己发展就好，实在没有必要去欧洲蹚浑水。这便是国父华盛顿以来美国外交一直奉行的“孤立主义”原则，即坚持不与任何国家结盟，不卷入列强纷争，完全独立地处理国际事务的孤立主义，其精髓为：“我们是为我们自己的行动，不是为别人而行动的。”

在这种思维下，开战当天美国即宣布中立，也可以理解。从现实角度来看，虽然美英同文同种，在思想和文化上较为亲近，但是美国国内也有大量的德裔和跟英国仇深似海的爱尔兰移民，真打起来，这两个族群到底倾向于谁也很难说。然而，随着战争的进展，美国通过卖军火大发横财，国内对于是否参战，心理上也起了些微妙的变化。得益于国内的英语环境，美国人整天见到的，就是《泰晤士报》等英文媒体的推送：德军在比利时滥杀无辜，德国飞机对平民狂轰滥炸，德国潜艇攻击商船……久而久之，德皇威廉二世在美国人眼里就变成了一个恶魔形象，德军也变成了残暴不仁的屠夫。美国人心中那股天然的正义感被激发起来，纷纷感觉这场对抗“邪恶政权”的战争中，似乎美国也应该出一份力。

普罗大众看到的是正义，而商人们更注重生意，虽然他们生冷不忌，交战双方的生意都会做，可因为英国海军的封锁，很少有德国商船能成功从北美运回紧俏的战争物资。久而久之，美国人发现，他们的投资基本都流入了协约国方面，这样就意味着，如果英法打输，美国人的投资将血本无归。到1917年初，俄国因为长期的战争消耗被拖垮，爆发“二月革命”，沙皇倒台，这让美国的高层很是紧张，动了让美军下场保卫胜利果实的念头。而同时发生了两件事，则成为压垮德国的最后两根稻草，给了美军参战的理由。

一是德军在1917年2月恢复了无限制潜艇战，本意是切断英国航运，饿死困死这个岛国。可是因为之前发生过潜艇攻击邮轮导致美国公民大量伤亡的事情，美国方面对此十分敏感，德军此举无异于在挑衅美国的底线。而另一个事情则更加有作死的成分，1917年1月17日，德国外交大臣亚瑟·齐默尔曼为了阻止美国参战，居然发密电给墨西哥，建议墨西哥从陆上入侵美国，并承诺以美国领土的得克萨斯、新墨西哥和亚利桑那三州为谢。且不说这个建议荒唐与否，结果却是这份电报被英国人截获并破译，然后送给了威尔逊总统，美国人被激怒。4月6日，美国国会通过了战争议案，正式参战。

虽然答应出兵，但是美国的军队实在没有准备好，远征军司令约翰·潘兴将军只好自己在6月，先带着唯一的正规军“大红1师”赶到法国。美军的到来极大地振奋了协约国的士气，他们更希望美军能够真正分担前线的压力，希望潘兴把他麾下的小伙子送上战场。但是潘兴不会让士兵白白去送死，直到1917年底，美军始终在行军、训练和适应战场。

大规模参战，已是1918年了，只是赶上了战争的尾巴。然而从事后看，美军参战的士气加成，已经足够使协约国挺过战争最艰难的时刻了。1917年底俄国发生“十月革命”，新成立的布尔什维克政权退出了战争，德军得以把全部力量投入西线战场进行孤注一掷的攻击。同样精疲力竭的英法咬着牙顶住了这次赌博攻势，因为美国的参战给了他们胜利的希望，只要顶住，胜利只是时间问题。

1918年，编练完成的美国远征军大规模开抵战场，这支生力军的加入彻底打破了参战双方的力量平衡，德军节节败退。尽管美军的战斗经验仍显稚嫩，但士气高昂，在第二次马恩河战役、圣米耶勒和默兹—阿尔贡等战役中都打出了不俗的表现，还涌现出了约克军士这样的战斗英雄。1918年11月，前线29个师约130万人的美军与友军部队一起，接受了德国的投降，他们胜利了。而在参战的短短一年半不到的时间里，美军也付出了11万人阵亡的代价，第一次世界大战之残酷可见一斑。

士兵的战争结束了，而政治家的战斗却刚刚开始。携战胜国之威，之前一直没有什么机会表现自己的威尔逊，在巴黎和会上抛出了他的“十四点计划”，论述了关于成立国际联盟的想法，意图建立一个有美国参与的国际新秩序。但是，在老谋深算的英法政治家的阻挠下，最终国际联盟尽管成立了，可美国却没有获得主导权，外加国内“孤立主义”的压力，美国终究也没有参加。

不过终究，美国的崛起已经是不可阻挡的了，虽然英法在巴黎和会中压了美国一头，但是最终在1921年11月12日召开的解决远东太平洋局势的华盛顿会议上承认了美国的强势，确定了凡尔赛体系未能包括的远东、太平洋区域的国际关系体系。美国借此进一步巩固了在太平洋的战略利益，两洋霸权的雏形已开始展露锋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