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州郡联兵讨董卓,打了一年年,192年,联军已经强弩之末,都不敢上前进攻,董卓也腻烦了。董卓就带着吕布等人,去了西边的长安——汉献帝和百官在之前已经被送去了。而李傕等董卓部将,分守在中原西部郡县,继续跟关东州郡干仗。
到了六月份,长安城,吕布展开了对董卓的刺杀行动。
促成这一行动的原因有三:第一是董卓拿吕布当“打鼹鼠”的游戏玩。董卓喜欢拿着兵器,朝连蹦再蹿、柔术非常高的吕布身上扔,直到吕布躲不过去为止。这才有趣,特别是酒后。
另一种说法是,一次吕布给董卓办什么事没办好,董卓大怒,拿手戟去投他。
不管是打鼹鼠还是投手戟,吕布都心里来气。
实际上,董卓这也是常见的一种管理之道:打自己的人,别人才会怕他。
当一个部门经理狠劲骂自己下属时,别的部门的人看了,一定怕他。
第二是,吕布跟董卓的一个女服务员偷情,生怕被董老板知道了杀自己。
不过,这虽然被记录在史书上,但有八卦的嫌疑。并不可靠。难道俩人不能通过私奔的方式解决与董先生的矛盾吗?
第三是,并州这时候出来一个可以当主心骨的人,就是王允。
王允此前当官的经历和名声都比较大,他也是并州人,性子刚直,从前敢于跟宦官对着干。他在京城和地方的政治影响力比较大,大将军何进谋诛宦官时,他也是何进的心腹。
王允假意讨好董卓,从而被升为司徒,取代了不怎么听话的司徒杨彪。在董卓来长安前,听凭王允主持长安工作。王允和另几个大臣,谋划除掉董卓,以响应东方的袁绍。
王允和吕布都是并州人。这种地域老乡的人际关系,在东汉对于选官和交结,意义重大。是老乡,也就是“州里”,意味着可以信赖。人们对“州里”老乡,似乎都有义务。这一点,在董卓、曹操、袁绍等各大头那里,都是显著的案例。
东汉不搞科举制,而是地方和中央官员察举,这就形成了很强地政治家族地方化的色彩,州与州的隔膜,本州人之间的抱团,都很强。
于是,王允和吕布形成了联合。
其实,这三个因素中,最主要的还是州郡地域的因素。如果吕布和王允这些并州人抱团,就不会再受凉州人支配。
刺杀行动在当年六月完成了。
董卓的部曲将樊稠、李蒙就屯驻在长安附近,而其它诸将李傕等,屯驻在中原西部,与关中隔着潼关。
李傕(念觉,凉州北地郡人)、郭汜(凉州张掖郡人)、张济(凉州武威郡人),一听董卓(凉州陇西郡人)死了,是被王允、吕布给杀的,而王、吕二人都是并州人,于是李傕等人急了,把部队里边的并州人男女数百,都给杀了。
杀完之后,李傕等四人又后悔了,这种私自就杀官兵,算是作乱啊。又听说,朝廷那里,王允对董卓这些部将,都不赦免。
于是他们派人去到长安,找到王允,乞求赦免。王允不许。
这时候,吕布和王允之间也发生了矛盾。
吕布建议赦免,又建议把董卓藏的宝贝,都给凉州兵发了,以讨好他们。毕竟,长安这里,是董卓势力控制区,城外也有董卓部曲兵。
王允战胜董卓后,豪大的脾气又恢复了,不肯。他的顾虑是,如果对这部凉州兵太好了,东方的袁绍等人会误解,从而敌视我们。
王允只把吕布当做一个剑客看,心里其实轻视他。
于是王允要求李傕这帮部队解散,从而对袁绍表现出自己的善意。至于李傕这些人,不赦免,按国法处置。
使者回来,李傕等四人都无奈了,朝廷不肯赦免我们。这时候,长安城内外又传出谣言,说要尽杀凉州人。
李傕等人干脆集结起兵力,朝长安杀过去。
司徒王允听说了,这才着急,于是把胡轸叫来。这胡轸也是凉州籍的,作为并州人,王允本来就讨厌他。于是,虽然这时候是求胡轸办事,王允还是不拿出温和的好脸色,而是瞪着眼说道:
“关东鼠子意欲何为?卿往呼之。”
叫胡轸去东面潼关,劝这些人投降。
结果胡轸去了,半路见到李傕,当即就跟劝李傕努力杀过来。
到了信丰县,并州人和凉州人展开恶战。胡轸带兵去到新丰迎战,结果上了战场,就投降了凉州老乡。
董卓的部将徐荣,也是生猛的,但他不是凉州人(是幽州的),于是去到新丰,奋勇力战,战死沙场——这可见,他平时也没少受凉州人排挤,跟吕布一样。
十几万凉州兵汇集到长安。
吕布因为杀董卓之功,已经被封为奋武将军,假节,仪比三司,封温侯,和王允共掌朝政,义不容辞,当即出城,与西凉军对战。
作为并州人的代表,吕布要跟凉州人过过手。
双方列开阵形,吕布一催赤兔马,喊道:“对面听着,都说你们西凉儿里,有个郭汜,名震关陇。如此乱打没有兴致,郭汜敢出来与我单挑,共决胜负否!”
郭汜是排名在李傕之后第二,确是西凉军第一猛将,听说吕布点名叫他,当即备感骄傲,应声而出。
双方各自约束军队后撤一百步,留出中间的空场。郭汜一催坐下马,举着超长的著名的西凉长矛,飞马就朝吕布冲来。吕布亦持长矛,乘赤兔马上前,与对方杀在一处。两方马匹腾起烟尘。马上飞舞的兵器乒乓作响,格斗的双方,呼呼怪叫,声声高亢的啸叫刺人双耳,兵器的猛烈撞击更是揪心震胆。
双方斗到二十多分钟,那郭汜毕竟技逊一筹,被吕布瞅了个空当,一矛刺在了肚子上。郭汜暴叫一声,长矛也扔了。
后面的西凉兵一看,主将要没命啦,也不管游戏规则了,呜央一群人催马就上来救郭汜。
于是,双方都撤了回去。
虽然单挑失败了,但是西凉兵并不守信用,次日又来攻城。
最终,城破。城内的官兵又在巷战中死伤不少。
吕布带着几百骑兵,以及张辽,喊王允跟着走。王允宁可殉国,不走了。
这使得吕布失去了割据并州的政治领袖。如果俩人继续合作,对并州诸将的号召力肯定大。
吕布出了关中之后,就陷入了迷茫。
这时候,公孙瓒已经占有幽州,袁绍占有冀州也一年了,袁术占有豫州和南阳郡,曹操作为袁绍部将占有兖州。青州徐州归田楷刘备和陶谦。
属于并州人的地盘,只有张杨占了个河内郡。并州的太原郡、上党郡,已经被袁绍派外甥高干开始进入了。不过,袁绍也是刚在冀州立足,向西又隔着太行山的黑山贼,势必对并州有心无力。
而并州的河西郡,还和河东郡,则是白波贼的活动区。
吕布这时候,又犯了方向性的错误,按记录,他的书信上追忆,这时他的任务,是找东方州郡长官借兵,领着这些人杀奔长安,来解救皇上。
为了完成这一伟大任务,先南下跑去了袁术的南阳郡,又北上跑去了袁绍的冀州。
这是吕布的身后,还跟着张辽。
吕布、张辽一行人跑到南阳郡袁术那里。在迁都长安后,董卓当时一高兴,就把京城里袁氏家族的人都杀了,包括袁术的哥哥一家。
吕布觉得自己替袁术杀死了有杀兄之仇的董卓,袁术一定会热烈欢迎自己,但袁术却厌恶吕布反复,不肯接纳。
史料上说袁术觉得他反复,因而不接纳。其实,袁术怎么想的,这么敏感具体的事情,几十百年后的史料作者怎么知道呢?估计也是他推测的。
吕布就北上冀州,去找袁绍。结果袁绍叫吕布去打黑山贼。黑山贼跟白波贼性质一样,只不过是在太行山内,其声势比并州西河郡的白波贼还大。
张燕本人轻功了得,军中号称飞燕。吕布则号称飞将,骑着赤兔马,带着亲信成廉、魏越几个傲气不要命的,陷锋突阵,每日多至三四次,次次斩首而出,连战十余日,遂战败张燕。
张燕不能复振,躲入太行山。
但是很快,因为地域问题,跟袁绍下面的诸将闹崩了。吕布认为这些诸将都是互相靠关系包括姻亲关系介绍来的,不足为贵。于是看不起他们。他们就催着袁绍赶吕布走。
袁绍的部将,多数是冀州本地的,自然互相有利益和亲友关系,那肯定跟外来户吕布不能相容。
吕布只好向袁绍辞行。
如果吕布这样的英雄走了,未来难免就成了我的敌人了,袁绍派了三十个壮士,当夜准备以送行为名暗杀吕布。
这三十个壮士明早要送吕布,这时就先卧在帐子外睡觉(帐子虽大,但也装不了三十个啊)。
吕布找了个艺人,摆上筝,在上里面铮铮纵纵地弹,假装是自己在谈(吕布是有谋的,而且会弹琴)。
夜色如洗,吕布偷偷地揭开帐子门,钻出去了。唉,人穷了就是这样,在一座豪硕的城市下,连生命的大气都不敢多出。他望着外面的小河、疏树、月光和小河里碎银的星星。
到了夜半,这帮送行的人说,咱现在就送他上西天吧。于是抽出家伙,揭开帐门,进去朝着床和被子乱剁饺子馅。方才收刀跑回城里。
第二天,吕布上部了。
袁绍一看吕布没死。袁绍吓坏了,赶紧命令四门紧闭。
吕布没有报复的意思,一直南行而去了。
袁绍又命令群侠率众追赶。这些人都畏惧吕布,追上以后没有一个敢逼近的。只是给吕布当送行队伍罢了。
“大名之下,难以久居”,吕布的能力和名气都太大了,谁敢用他?都怕驾驭不了他。这是他的悲剧的根源。这种情势下,他只能自己干。
吕布去了河内郡张杨那里。
他在张杨那里待也一段时间,到了兴平元年(出长安两年后),吕布又离开了,去抢曹操的兖州,又抢刘备的徐州,直到被刘备和曹操联手在徐州把他打败。
和已经在东方立足的这些诸侯相比,吕布只有有限的一些基础人力,到了哪里都是外来户和入侵者,没有基地,破败是不可避免的。
根本原因,是吕布出关之前,以及出关之后,都没有有意识地经营并州,从而获取并州兵的补充。具体来讲,如果能立足于老朋友张杨的河内郡,向北越过太行山进入并州,把袁绍女婿等势力赶走,把白波贼势力击败后收编——就跟曹操在兖州收编黄巾那样,这应该是个不错的选择。
作为汉末三边将之一,他主动放弃了自己的优势。
而没有并州基地的情况下,他在兖州、徐州就面临两方面的困境:
第一是,兵源方面。他离开长安时,只有数百骑,后来得到少量河内兵(河内郡不属于并州),手上并没有并州兵。他在兖州和徐州,都只能使用本地招募的兵。
吕布曾经派人拿着金子,去河内郡买马,但是被张飞抄略。也就是说,他的骑兵不容易得到并州地区的补充。马这东西,主要产在山西、河北。
而吕布手下的河内郡的兵,如郝萌,在下邳还搞过一次兵变。可见对吕布的追随度不够高。
第二,他没有初始基地,所以攻占一州后,仓促不好立足。比如徐州的本地派如广陵郡守陈登、琅琊郡守萧建根本也不听他的,他实际上只控制了徐州有限地盘。徐州是陶谦和刘备先后经营过的地方,部分郡县不听他的,是很自然的。
鱼不可脱于渊,热闹场会迷失自己啊
文/潇水:知名历史小说作家,历史战争特约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