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一声，老式挂钟沉闷地敲了六下，客厅里昏黄的灯光映照着茶几上那份泛黄的离婚协议，协议上还残留着一个浅浅的咖啡渍，那是她走的时候留下的。我盯着那咖啡渍，就像盯着一个无法抹去的错误。2008年的短信提示音突然响起，是堂弟发来的，炫耀他这个月的退休金又涨了。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疼得厉害。

那天是周三…不，应该是周四，反正就是快过年的时候。厂里效益不好，我和堂弟一起开了辆货车跑长途。那年头，跑长途可不像现在这么轻松，路况差，油价贵，还经常遇到各种各样的检查。

堂弟比我小五岁，从小就机灵，嘴也甜，很讨人喜欢。他跟着我跑车，我自然也把他当亲弟弟一样看待。记得有一次，车子在半路抛锚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我俩折腾了一天才修好。晚上，堂弟冻得直哆嗦，我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给他穿，他死活不肯，说：“哥，你别管我，你身体要紧。”那一刻，我觉得这堂弟真是没白疼。

那次我们接了个大单，是给一家化工厂运送一批原料。路途遥远，时间紧迫，我们俩轮流开车，不敢有丝毫懈怠。记得那天晚上，我开着车，堂弟在副驾驶上打盹。突然，他猛地惊醒，说：“哥，前面好像有人拦车。”我定睛一看，果然，在路中央站着一个穿着暴露的女人，正朝着我们招手。

我心里咯噔一下，这种事情我不是没遇到过。有些女人为了挣钱，会专门在路边拦车，做一些不正当的交易。我正准备绕过去，堂弟却突然说：“哥，要不…咱们停一下？”

我皱着眉头看着他，语气严肃地说：“小军，这种事情咱们不能沾，知道吗？要是被抓住了，可就完了。”堂弟有些不甘心地说：“哥，我知道，可是…你看她穿得那么少，大冷天的，怪可怜的。”

我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小军，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咱们是跑车的，不是救世主，管不了那么多。”说完，我一脚油门，绕过了那个女人。

车子开出去很远，我还能感觉到堂弟在偷偷地看着我。我知道他心里肯定不舒服，但我相信，时间会让他明白我的选择是正确的。

自从那次之后，堂弟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他不再像以前那样对我言听计从，而是开始有了自己的想法。他开始偷偷地接一些私活，赚一些外快。我知道后，劝了他几次，但他总是敷衍了事。

有一次，我发现他竟然偷偷地把车上的油抽出来卖给别人。我气得火冒三丈，狠狠地骂了他一顿。他却不以为然地说：“哥，你别那么死板，现在谁不这么干？再说了，我又没偷你的油，我卖的是我自己的。”

我彻底失望了。我知道，我和堂弟已经不是一路人了。

后来，厂里进行改制，需要一批人提前退休。堂弟找到了厂里的领导，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竟然争取到了一个提前退休的名额。而我，因为一直兢兢业业，反而被留了下来。

退休后，堂弟用提前退休的钱做起了小生意，生意做得风生水起。而我，还在厂里继续工作，每天重复着单调乏味的生活。

我看着堂弟越来越富裕，心里难免有些失落。我开始怀疑自己当初的选择是不是错了。如果当初我没有那么固执，而是像堂弟一样，抓住一切机会赚钱，也许我现在的生活会更好。

可是，我转念一想，如果我真的那样做了，我还是我吗？我还能心安理得地面对自己吗？

直到有一天，我偶然遇到了当年那个拦车的女人。她已经老了很多，脸上布满了皱纹，眼神也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她告诉我，当年她是被生活所迫，才会走上那条路。后来，她幡然醒悟，离开了那个圈子，靠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

我听了她的故事，心里百感交集。我突然明白，当初我的选择并没有错。我虽然没有帮助她，但我也没有助纣为虐。我坚守了自己的底线，保住了自己的良知。

阳台上那盆枯萎的茉莉花，是我结婚时她送的。花死了，但花盆还在，提醒着我曾经拥有过的美好。也许，我和堂弟的差距，不仅仅是退休金的多少，更是我们对人生的不同理解。他选择了追求物质上的富裕，而我选择了坚守内心的平静。

我拿起手机，给堂弟发了一条短信：“老弟，恭喜你退休金又涨了。有空一起喝两杯。”

短信发出去后，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我知道，我和堂弟的差距永远存在，但我已经学会了接受。

至于我和她，也许就像那泛黄的离婚协议，永远无法回到过去。但至少，我曾经爱过，也曾经被爱过。这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