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古第一仁君宋仁宗,为何朝臣对他的评价却是极端两面?

诺斯罗普的笔记本 2024-05-08 07:50:44

宋仁宗可以说是真正意义上的“仁”帝,他去世时就连辽国的皇帝都为他痛哭不止。

然而,在一些可以体现当代人想法的笔记小说中,对宋仁宗的评价却又是两极分化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首先我们要了解的是,什么是笔记小说?

在古代文学研究领域,“笔记小说”是一个比较复杂的概念,一般泛指一切用文言写的志怪、传奇、杂录、琐闻、传记、随笔之类的著作。

尽管较真起来,这些作品虽体异性殊,内容驳杂,但均属于文言记述的话语体系,作者属于知识阶层,“广见闻、资考证”的记述意图明显,是与拟话本和章回小说的白话文学叙事截然不同的另一个体系。

既然是“广见闻”,则笔记小说的历史色彩是很重的,许多记述其实属于历史叙述,但我们又习惯称其为“小说”,因为其中包含了大量虚构成分,以及叙述者的个体化、主观化色彩。

这就使其所塑造的历史人物形象,既与经官方“认证”的正史形象有一定联系,又保持一定距离。在历史底色之上,总可以令人看到不少摇曳多姿的文学想象。

笔记小说中就经常抓住仁宗身世、生死、立嗣等问题,这些也是仁宗在历史上比较有争议性(或话题性较强)的几个问题。

这些笔记小说尽管披着“历史的外衣”,其实多多少少是偏文学化的,虚构的成分占据相当比重,有些记述甚至已经明显传奇化、神异化。

如邵博《邵氏闻见后录》中记述仁宗降生,言:“仁皇帝诞降,章懿后榻下生灵芝,一本四十二叶,以应享国四十二年之瑞云。”这赋予了仁宗“天命君主”的神话色彩。

又如赵溍《养疴漫笔》称仁宗为赤脚大仙转世:

真宗久无嗣,用方士拜章至上帝所,有赤脚大仙微笑,上帝即遣大仙为嗣。大仙辞之,帝曰:“当遣个好人去相辅赞。”仁宗在禁中未尝鞋,惟坐殿方御鞋袜,下扆即去之。

该传闻后世颇为流行,进而影响到通俗文学叙事,如《三宝太监西洋记》第95回叙述“五褚”闹东京的段落里,就提到宋仁宗是赤脚大仙临凡。

但从整体上说,笔记小说中的宋仁宗形象,更多的是偏于纪实的。笔记小说的作者们从不同侧面描述仁宗,“还原”了该形象的多面性。

这些记述中的宋仁宗形象也赫然分为了两大类:一是正面色彩的宋仁宗,二是负面色彩的宋仁宗。

笔记小说中的宋仁宗,“主流”形象是偏于正面色彩的。仁宗朝政治开明,被称为“君臣共治”,士大夫在朝堂上拥有更多的发言机会和更大的干预力。不止如此,仁宗的后宫生活,也受到宰辅、御史较多干预,而仁宗在多数情况下也能从善如流,依言官所奏行事。

于是,大量有关仁宗的朝外、朝内事迹的“记录”流传出来,成为民间构造仁宗形象的“一手材料”。

这些“记录者”大多距离传闻的发生时空和相关人际圈较近,其“记录”也具有较高史料价值。“博学多才”并非帝王的必要素质,但人们在构造帝王形象时,往往倾向于将其塑造成一位博学多才者。而构造帝王之博学多才,叙述模式多是从其少时文化教养述起,再重点强调其某几方面的才艺。正史塑造宋仁宗形象即如此,如称其“作观书诗,命韩琦等属和”。

至于特殊才艺,则着重强调其在音乐方面的造诣,如“洞晓音律,每禁中度曲,以赐教坊,或命教坊使撰进,凡五十四曲,朝廷多用之。”

而在笔记小说中,基于宋人的文化修养和文艺情趣,记述者更看重仁宗在书法方面的造诣,强调其善书“飞白体”。爱民,又经常是通过一系列具体而突出的事件表现出来的。

一是在祈雨(晴)活动中的表现。

对于前现代中国而言,祈雨(晴)是关乎国计民生的大事。如皮庆生言:“在传统社会,雨水对农业生产具有决定性作用,降雨是否适时、适量直接影响到民众的生产、生活,也与王朝的政治、经济紧密相关。”

元明清时期的许多国家祈雨仪式和方法,其实在宋代就已出现或可见其端倪,而宋代帝王对祈雨(晴)活动也十分重视,仁宗更是在这方面表现得高度配合。

可能存在一定的“作秀”成分,下罪己诏、避寝、撤膳也是当时应对旱情的朝廷规制,但仁宗这类屈己为民的表现在笔记小说中很常见,说明叙述者是在刻意构造人物的这一形象侧面。

在笔记小说中,仁宗的宫闱生活(尤其“夜生活”)经常是冷冷清清的,而北宋宫闱与市井相去不远,市廛巷陌的舞乐欢笑之声每每传入宫禁,这就会形成一种“冷”与“热”的鲜明对比,进入文学化叙述,又会构造出一种便于表现人物性格的特殊情境。

在中国古代史上,躬行节俭的帝王虽然称不上多,但也并不少见。然而,克俭者大都是功业草创期的帝王,盛世之君能做到躬行节俭的确实不多见,仁宗算是典型的一个。

《宋史·仁宗本纪》即言:

私常服浣濯,帷帟衾裯,多用缯絁。宫中夜饥,思膳烧羊,戒勿宣索,恐膳夫自此戕贼物命,以备不时之须。”

我们当然可以将其看成是正史对传主的美化,但笔记小说中也有较多类似记载,如朱弁《曲洧旧闻》言仁宗“好服浣濯衣”。

从善如流是“明君”形象的重要标签,宋仁宗形象塑造中自然也少不了这类记述。尤其在历史真实中,宋仁宗为鼓励谏言,曾设立谏院,按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记载:“辛卯,以门下省为谏院,徙旧省于右掖门之西。先朝虽除谏官而未尝置院,及陈执中为谏官,屡请之。置谏院自此始。”这也成为笔记小说特别强调的事迹。

以上笔记小说中所记载的宋仁宗是正面的、积极的,但在另一些记述中,也能看到仁宗形象的另一个侧面,甚至存在与上述形象龃龉之处。

如上文称宋仁宗躬行节俭,但一些笔记小说又强调宋仁宗好宴饮、耽逸乐,如王辟之《渑水燕谈录》即记载苏辙殿上直言之事:

嘉佑中,苏辙举贤良对策,极言阙失,其略云:“闻之道路,陛下宫中贵姬,至以千数,歌舞饮酒,欢乐失节。坐朝不闻咨谟,便殿无所顾问。”这些记述中的宋仁宗完全是另一幅面孔,不是那位经常把“尔辈勿为侈靡”等语挂在嘴边的恭俭帝王。

又如上文称宋仁宗从善如流,但在一些事件上,仁宗却表现得很固执。如《涑水记闻》记载:

景佑初,内宠颇盛,上体多疾。司谏滕宗谅上疏曰:“陛下日居深宫,留连荒宴,临朝则多羸形倦色,决事如不挂圣怀。”坐是出知信州。

这里,滕子京向仁宗进谏,不仅未被采纳,反而遭贬官。而其奏疏内容,指责天子留恋后宫,这又与仁宗“耽于逸乐”的形象联系起来。

按唐介是宋代有名的诤臣,如《宋史》本传言:“介为人简伉,以敢言见惮。”此则记述中,唐介虽言辞激愤,冒犯圣驾,但直击仁宗要害,以致后者盛怒,神色大变。唐介最终也因此事而被贬。可见仁宗也不是一味从善如流的。

可以看到,宋仁宗的形象在笔记小说中是复杂的、矛盾的。围绕相同、相近的问题,常会有不同表现,也得到不同评价。

而究其原因,主要是由于不同时代的士人对于宋仁宗的态度有所变化。仁宗朝士大夫对其评价并不高,这主要是文官集团争取话语权所导致的。但在仁宗之后,其形象不断得到提升,甚至被赋予理想化色彩。

尤其宋神宗即位之后,同宰相王安石强力推行新法,批判仁宗之政。范纯仁、欧阳修、苏轼等人强烈反对变法,开始有意美化仁宗形象来对抗变法派。如欧阳修,在仁宗直言其“拒忠言,庇愚相”,因反对熙丰变法被贬后,又在其《归田录》中回忆仁宗“器服简质”的恭俭之行。

再者,关于仁宗时期的宋夏之战,变法派与其反对派也有着截然不同的说法,在司马光的笔下,战争带来的是“骨肉流离,田园荡尽”“民力困极,财物殚尽”的一派惨状,而苏轼笔下却成了“民无怨言,国无遗患”。

可以看到,仁宗形象的矛盾性、复杂性是历时性叙述的结果,是文士阶层立场变化的结果,也是党争的“副产品”。

在文官集团“抱团”向君权发难,以争取话语权的时期,叙事中的宋仁宗是文官形象的衬托(甚至直接的反衬物),仁宗诸多“小辫子”被叙述者揪住不放,甚至刻意放大,以便于从正面来塑造“风采倾天下”的文官形象。

当政治环境发生明显变化,尤其对保守势力不利时,仁宗形象又成为借以向新法发难的有利“武器”,通过添加“滤镜”的回忆叙述,仁宗的“小辫子”被隐去,其仁恤、克俭、纳谏的形象则被放大,以形成与“当代政治生态”的对比。

换句话说,仁宗形象的矛盾性、复杂性是“反思性”叙事的结果。而这种反思一直持续到南宋末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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