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年代,那个时候,农村来了很多下乡的知青,天南海北的人来到我们村子,他们和我们一起种地,一起干活。
他们比我们识字,他们其中有的人还会吹口琴。
对于我们这些人天天在土里刨食的农民来说,是一件稀罕事。
我叫朱大壮,2024年,我已经74岁了,那位2022年我们隔壁的大学毕业的大学生,听说是学汉语言文学的,非要写小说,还要写写我们村子的事情,我就问他说:“一群天天在土里刨食的农民有啥可写的啊!”
他说:“朱爷爷,咱们虽然是一群农民,咱们也不会被写在历史上,但是咱们生活在咱们这片土地上,咱们也存在过不是?咱们不要求被人铭记,但是咱们的故事,咱们的风俗,咱们的人,都是一个个活生生的存在过的。”
那个年轻人接着说:“朱爷爷,俺没别的想法,就是想写写你们和俺们生活过的这片土地。”
朱大壮口中的年轻人就是我,我就是那个在老家待了两年,不务正业写小说的混子。
朱大壮的养鸡场已经交给他儿子管理了,我看他没什么事情,便隔三差五的去他家,听他讲之前的事情。
朱大壮还说:“那个大学生在家待了两年了,咱也不知道他写的小说火了没有,有没有把我们村子写的美儿一点。”
朱大壮还对村里人说:“这些文章都是他写的,那个大学生叫和仲,他写的文章让我看过,真就是把我的碎碎念也写了上去,一字不改。”
这些故事里的人,有的人已经去世了,有的人还活着,日落西山,年轻的岁月一转眼就过去了。
我们村子的人,从我记事儿开始,已经有很多人去世了,也有很多人出生。
朱大壮说,我就写,比如下面这个故事,也是曾经在这片土地上发生过的事情。
知青下乡的事情,在那个年代很多,很多下乡的知青在农村一待就是很多年,他们有的人在农村已经娶妻生子,或早已经嫁人。
也有在恢复高考后,回到城市的,他们大多是老三届的学生。
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时间是1955年到1979年,为了缓解大城市的就业问题,很多人都来了农村,毛主席说:农村是一个广阔的天地,在那里是可以大有作为的。
在这20多年的时间里,每一年都有大城市去往农村的,尤其是六七十年代,那个时期有很多。
我们村里也有知青下乡,但是这个事情不是发生在我们村里,而是我们附近的村子里。
张家庄的张自端,76年的时候,20来岁吧,是庄稼地里的一把好手,在他们村的小队当小队会计。
他这算数可不是上学学来的,可以说是自学,他那个时候也不上学,天天就是在大街上转悠,什么万山红遍,什么翻江倒海等等。
那个时候,每个村子都这样。
张自端也这样,一个热血澎湃的少年加青年。
不过对于村里的农民来说,种地依然是头等大事,人得活下去啊!不仅要活下去,还要活的好,这是农民最朴素的愿望。
咱们说回张自端,张自端会算数,仿佛天生就会,他算数的本事在我们十里八乡都有名,人家算数,不像咱们,在纸上又写又画的,又列式子又打草稿,人家那嘴,一嘟囔,就能得出结果。
有的人不信,还和他比过呢!最后发现,人家张自端的数没错过。就这样,张自端当了小队会计。
张自端的爹叫张三儿,张三儿的本名,叫张怀安,怀安这个名字来源于《楚辞》,据说的,他们家祖上出过进士,后来民国还出过秀才,之后在村里教书,人家有人请,老秀才就去讲,那个时代,都是有钱人家的孩子才上得起私塾。
到了张三儿这一辈,局势动荡,他没上过学,一直在村里种地,张自端也是,跟他爹在村里种地。
张自端是生在新中国的人,日子过的是越来越有盼头,种地也是越来越卖力气。
自从知青下乡到张家庄之后,村民们干活更有劲儿了,村里种地之余,晚上还会排练样板戏,《红灯记》《智取威虎山》《沙家浜》。
张家庄的《智取威虎山》唱的最棒,俺们朱陈村的《红灯记》最好。
我们那里隔三岔五就举办竞赛,那个时候的日子真的是,穷并快乐着啊!
张自端在他们村不仅是小队会计,还是《智取威虎山》里杨子荣的扮演者,那个时候也没有班子剧团的教,都是自己学,张自端的杨子荣唱的特别好。他们生产队里有一个下乡来的女知青,长的漂亮。叫李茹,大家一商量,就让她演白茹,也就是《智取威虎山》中的小白鸽。
知青李茹是学医的,本着为乡村发展医疗事业,李茹毅然决然下了乡,被派到了我们村子,在我们村子卫生所给乡亲们治病。
之前我们村子是没有医生的,李茹来了,俺们才有了医生,于是俺们村就让李茹住在了大队部东边的一个屋子里,她在那个屋里白天坐诊,晚上睡觉。
于是在排练《智取威虎山》的时候,大家都说,让李茹演小白鸽,正好她是医生,小白鸽也是医生,真是巧啊!
就这样,张自端认识了小白鸽,哦!不对不对,是李茹,下乡的女知青,李茹。
2.
大家在白天就去地里干活,晚上就在大队前面的一个土台子上唱戏,时不时的,大家还交叉的演,比如张家庄的人来我们村里演,俺们村去他们村里演。
当然并不是张家庄只演《智取威虎山》,而在这几个村里比起来,他们演的《智取威虎山》最好。
但是没想到,有一天晚上,在表演的时候,正演到杨子荣上山见座山雕,八大金刚试探杨子荣的时候。
刚说完,座山雕开始试探杨子荣的时候,问到“马是什么马?”“刀是什么刀?”的时候。
座山雕正拿枪顶在杨子荣的头上的时候,枪走火了。
枪不是真枪,而是为了表演的真实感,里面加了一点火药,可以在晚上看戏的时候,有个亮光儿,台下的人能看清楚。
没想到,一下子,张自端的眼前一闪,在左眼角留下了一个火药熏的黑灰色的印记,张自端当场就看不清楚了。
大家的戏也看不了了,都急慌慌的赶快把张自端扶下去。
敲锣的,司鼓的赶快喊道:“小白鸽,小白鸽,你快来看看,自端这是咋了。
有人扶着张自端下了台子,往卫生所走去。
李茹赶紧进屋点上蜡烛,让张自端坐在椅子上不要乱动。李茹赶紧从医药箱子里拿出棉花球沾上酒精,给张自端擦拭着眼角的血和火药留下的痕迹。
李茹擦一下,张自端就嘶哈一声,李茹看着张自端这么娇气,不耐烦的说:”张自端,你作为勇敢的无产阶级斗士,这点小伤小痛都受不了?”
张自端无奈的说:“李医生,我疼啊,火辣辣的疼,你用酒精一擦,更火辣辣的疼。”
李茹后来又在伤口上上了一些盘尼西林,也就是青霉素,一种抗菌药。
之后李茹说:“你这是被火药的火光给闪着了,眼睛需要包扎几天,不能看光,回家之后,你要注意卫生,别感染了,脸脏了就用手巾擦擦,伤口别碰水。”
外面的老乡已经走了一些了,还有一些没有走,都在往卫生所里瞧着,想看看情况怎么样,别出大事!
包扎完之后,张自端在别人的搀扶下走了出来。底下的人群顿时就出现了细小的说话声音:“这是瞎了啊!”
李茹在后面说:“乡亲们,你们放心,张自端没瞎,只是被闪光闪着眼睛了,歇个几天就没事了!”
随后乡亲们又稀稀拉拉的走了一部分,看着张自端在别人的搀扶下,回家了剩下的人也拿着小板凳回家了。
接下来的几天,张端就一直在家里休息了,爹娘还是要下地干活的,每次下地的时候,张自端的母亲都会叮嘱他,不要乱走动,壶里是温水,碗里也放了水,渴了就自己喝点儿!
张自端的母亲还说:“儿,你这两天眼睛看不着,你要是拉屎撒尿就在炕边上的尿罐里尿,俺给你放炕那边的柜边上了。”
张自端就这样每天在家里呆着,李茹每天上午都来给他换药。
有一天,张自端喝了水,就想撒尿了,就用手去柜子旁边摸索尿罐儿,刚开始尿,就听见外面大门响了,还传出了声音:“张自端,张自端,我来给你换药了。”
张自端真用手端着尿罐呢,顿时就紧张起来了,身形躲闪的想赶快尿完,把尿罐子藏起来。连忙开口说:“李茹,李茹,你等会再进来,你等会再进来!”
李茹就站在外面等着,等了一会说:“张自端,你在屋里干啥啊,这么磨磨蹭蹭!”
张自端就端着尿罐子,在屋里摸索着,想要藏在炕和柜子中间的缝里。
没想到李茹在外面站着,就听见屋里跟翻箱倒柜一样,不知道张自端在干嘛。
张自端赶快说:“快好了,快好了!”
不一会儿,张自端说:“李医生,你进来吧!”
随后张自端坐到了炕边上了,李茹把医药学放在炕桌上,准备拿出药棉沾点酒精,给张自端换药。
李茹占在张自端的面前,张自端闻到了李茹身上的一股胰子味儿,张自端在心里想:“之前怎么没闻到过李医生衣服上的胰子味儿?莫不是,眼睛看不着了,鼻子就灵了?”
李茹可不知道张自端在想什么,张自端也许是萌生了爱情,也许是作为一个年轻小伙儿的,那种对于异性的本能喜欢。他也说不清楚。
张自端心里开始注意自己形象了,他想到自己那粗布衣服,黑色的袄子已经洗的脱色了,他想到了他刚刚撒尿,想到刚刚撒尿,手上会不会有味道。张自端不自觉的就抬起了手,他想闻闻自己手上有没有尿骚味儿。
他开始注意形象了,也许对于一个男性来说,这就是爱情,可他特说不准,那种感觉很奇妙。
就在张自端缓缓抬手的时候,手一下子就碰到了李茹的手上,李茹这个时候刚刚擦拭完张自端的伤口,正准备去药箱里拿消炎药。
两个人的手就这样碰到了一起,李茹惊慌的一声叫了出来说:“张自端,你干什么,臭流氓!轻薄。”
张自端连忙说:“不不不,俺脸痒痒,俺想挠一下。”
李茹又连忙说:“张自端,我在给你上药,你不要乱动。”
就这样,上了四五天的药,张自端的眼睛已经没有事情了,眼角的那一块地方也已经结痂了。李茹给他拆了绷带。张自端又看见了太阳。
3.
时间就这么一天天的过去了,你们还记得之前故事里讲的那个傻子吗?就是朱大壮他爹给邻村的李树根留红薯的那个事儿,现在他的傻孙子长大了。
傻孙子后来还拿村口的碾子砸核桃呢,没错就是他,这个傻子叫李狗儿,都说贱名儿好养活,因为他爷爷经常喊他:狗儿,吃饭了,狗儿,下地了,狗儿,睡觉了。叫来叫去,村里的人都喊他狗儿了。
狗儿也成了一个大小伙子,特别有力气,当然出于他的本能,他也想娶媳妇。他想有个娃!
此时的李茹就住在大队里,在东边的一个小屋子里。前面就是红旗杆,再往前就是搭的唱戏的土台子,大队是没有院墙的,为了方便人看戏,也因为大队这个地方一直都是大队,也能再这个地方晒粮食,就一直没有围院墙。
狗儿想媳妇啊!于是他就每天晚上来大队转悠,他就是想找媳妇儿!
突然有一天,狗儿实在忍不住了,就打算走到大队的房子,推开李茹的门。
他咣当咣当的推着李茹屋里的门,在屋里熟睡的李茹一下子被惊醒了。
她迷迷糊糊的问:“谁啊?”
外面的狗儿一个劲的喊:媳妇儿,媳妇儿,媳妇儿!
李茹听出来了,是村里的狗儿。
李茹吓的连连大叫,李茹说:“你别进来啊!我这屋子里有剪子,还有刀。你进来,我可不客气!”
狗儿在外面说:“媳妇儿,媳妇儿,俺听话,俺不进去,俺不进去。”说着狗儿就傻笑了起来。
狗儿说:“嘿嘿,媳妇儿,俺不进去,俺知道,咱没结婚!俺想入洞房!”说着,又嘿嘿的笑了起来。
狗儿又说:“媳妇儿,媳妇儿,俺不进去,那你出来,让俺亲两口!”
李茹说:“教员说过,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你这个什么牛鬼蛇神,打不倒我这伟大的无产阶级战士!”
李茹还说:“狗儿,你快回去,你要做毛主席的好学生,听毛主席的话,不能为非作歹,你快回去!”
狗儿说:“毛主席,俺是毛主席的好学生。俺回去,俺现在就回去!”
狗儿就这么回去了,狗儿在路上还唱起了歌曲:东方红,太阳升,中国出了个……
事情平静了,李茹却睡不着了。
她的心再也无法平静,一是狗儿的行为,二是她心里太恐惧了,她同时也想到了张自端。
那一次的触碰,她好像也跟触电一样。这次同样是这样,她遇见了危险,她想到了张自端。
在当初那个年代,人的思想还比较保守,年轻男女没有太多的接触,尤其是农村,很多年轻小伙儿和姑娘说话都会脸红。
李茹一晚上没有睡好觉,她的心想张自端了,她希望有一个“杨子荣”般的英雄出现在她身边。
第二天,李茹顶着两个黑眼圈来找张自端了。
一进门,李茹就喊道:“大爷大娘,张自端在家吗?”
张自端家正在吃早饭,张自端的母亲听见了外面的声音,打开堂屋门一看,是李茹。
张自端的母亲说:“是李医生啊!吃了吗!快进屋吃点吧!”
李茹说:“大娘,你让张自端出来一趟,俺有点事情给他说!他那个伤啊!还有一些注意事项,俺给他说一声。”
张自端出来了,看见李茹正站在门口里,张自端走了过去,李茹说:“张自端,你能去给俺做个伴儿吗?”
张自端说:“怎么?伟大的无产阶级斗士还怕黑吗?”
李茹把昨天晚上的事情给张自端说了一遍,张自端说:“太过分了,我去找狗儿!”
张自端又说:“狗儿是个傻子,怎么给他说的清楚啊!”
李茹说:“你说不出口,那你晚上去给俺做个伴儿!”
张自端又说:“俺怎么给你做伴嘛!”
李茹说:“你自己想办法!”
次日,张自端让他娘托媒婆去给李茹提亲了。
两个人结婚了,李茹也搬到了张自端家住,狗儿的事,李茹不好意思说出来,但是后来,好像狗儿也在一天晚上站到了那个戏台子上,头上带着高高的报纸帽子,脖子上挂了一个牌子。
狗儿傻笑着,跟着别人一起喊着:打倒李狗儿,打倒李狗儿!
之后,政策开放了,很多知青都可以回到城里,也可以参加高考了。
可李茹没有回去,此时的她和张自端已经有了两个孩子了,李茹还在村大队的卫生所给人看病,张自端还在种地。
也许,在某些时候,男耕女织,安安稳稳平平淡淡的过日子,也是一种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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