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大势，久分必合。

司马炎在三国分裂数十年之后，再造王朝一统，能力还是杠杠的。

对此，蜀汉后主刘禅是服气的。

而东吴末帝孙晧却是不服气的。

可能因为态度不同，刘禅被封为安乐公，而孙晧只被封为归命侯，爵位上差了一个等级，名号上也有羞辱之意。

在一次朝堂聚会上，司马炎指着归命侯的席位对孙晧说，老孙啊，这把椅子，朕已经在洛阳给你准备好久了。

孙晧诚惶诚恐、战战兢兢、屁滚尿流了吗？完全没有，根本就是另外一副死硬对抗的架势。

他说的是，陛下，我也早就在建业（东吴都城，今天的南京）给你准备了一把同样的椅子。

觉得好没意思的司马炎只好讪讪一笑地换了个话茬，老孙啊，听说你们南方有一首流行歌曲《尔汝歌》，有劳你唱给朕听听。

孙晧也不推辞，清清嗓子唱道：

昔与汝为邻，今与汝为臣，上汝一杯酒，令汝寿万春。

从表层意思听来，这绝不是流行歌曲《尔汝歌》的本来面目，而更像是孙晧现编现唱的。

从深层意思看来，孙晧唱的是实情，表达的是恭敬之情，从并肩而立的邻国皇帝变成了臣子，向陛下您表示衷心的祝福，祝您万寿无疆。

但是从字面意思来看，这首歌实在是大逆不道。

所谓“尔汝歌”，就是把听歌的人称作“尔”“汝”，也就是“你”，这在平常人的交往中无所谓奇，只是孙晧把作为皇帝的司马炎称作“尔”“汝”，则实在是大不敬，也实在是把孙晧自己摆到了和司马炎平等的位置。

可是在司马炎面前，孙晧是降虏，是臣子，怎么能这样没大没小、没尊没卑呢？所谓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在哪里呢？

司马炎这是自取其辱，他也不好说什么。

孙晧为什么敢于在司马炎面前这般硬气，甚至被称作历史上最有骨气的灭国皇帝呢？

其一呢，他多少抱有了必死的决心。反正都是死，好不如死得有尊严些。

此前前朝末代国君有被杀的，比如已经投降了的秦朝最后一任国王子婴，被项羽杀害；也有没被杀的，比如东汉末代皇帝汉献帝。

杀与不杀，都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得看胜利者的心情。

不过，这一点孙晧其实是想多了。早在蜀汉灭亡时，司马家定的政策就是，善待刘禅君臣，以便招降东吴君臣。

而东吴既要平还要定，平是军事上的，定才是人心上的，也需要对孙晧脾气和待遇好点儿，以便安抚东吴臣民的心。

另外，司马炎的秉性还是比较温柔的，孙晧这么一顿不知死活地输出，他也就是自我尴尬了一番，并没有对孙晧怎样。

其二，孙晧在骨子里是瞧不上司马炎的。一个阶下囚，还敢对胜利者有这种心态？

虽然是亡国之君，孙晧不是觉得自己能力不行，更多只是觉得自己的运气不好。

如从做皇帝的表现来说，孙晧认为司马炎和自己同样荒唐，基本上是半斤对八两。

比如好色这一点尤其像是一对双胞胎。

孙皓在东吴规定，两千石以上的大臣，家中的女儿年满15岁，必须先经他老孙挑选一遍。

他不是要办选美大赛，而是给他自己选老婆。

他看上的，就自然成为他的老婆，他看不上的才能出嫁，成为别人的老婆。

而司马炎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在全国挑选美女充实后宫，先是下令公卿以下臣子的女儿都要入宫备选，后来甚至丧心病狂地下令一般官员和普通人家的女儿也要入宫，如有藏匿以大不敬论罪。

更有甚者，司马炎还为此禁止天下嫁娶，派遣宦官到各地强征美女。

也是我挑剩下的才是你们的意思。

未婚女子为了躲避天降大祸，不得不故意把自己弄得面貌憔悴、衣裳褴褛。

被选的美女带进宫中时，大多“号哭于宫中，声闻于外，行人悲酸”，简直就是一幅人间地狱图。

打下蜀汉、东吴之后，司马炎还把两国后宫女子也纳入到自己的妃嫔宫女队伍，据说后宫女子之多，超过1万人。

司马炎面对如云美女，面临着极大的选择困难。没得选是难，选择太多更为难。

为了顺利“翻牌子”，他骑着羊车在宫里游荡，羊车停在谁的宫前，就在哪个妃嫔宫女家留宿。

为了争夺宫里唯一男人司马炎这个高度稀缺资源，这些女子不得不在宫门前放置青草、洒下盐水，引诱羊儿停车驻足，以求得司马炎的临幸。

成语“羊车望幸”就是这样荒谬地产生了。

凡此种种，司马炎完全是一副灭国皇帝的表现，孙晧在他面前只能是小巫见大巫。

就是这样的司马炎，一向自负倨傲的孙晧怎么可能服气呢？

如说军事行动，司马炎的晋国对东吴当然是泰山压顶，绝对占据上风，可即便实力完全不对等，孙晧也曾主动对晋国发动过进攻。

司马炎没有认清现实，反过来招致孙晧的强硬回应，打嘴仗孙晧可不犯怵。

司马炎的权臣贾充，就是后来把黑丑嫉妒的女儿嫁给司马炎傻儿子司马衷的亲家，更是不识趣地在孙晧面前吃了一顿瘪。

贾大人居高临下地“问罪”孙晧，听说孙先生以前在江南凿人眼、扒人皮啊！这是骂孙晧是暴君。

孙晧连司马炎都不放在眼里，哪里瞧得上贾充，傲然回应说，对那些弑君杀父之类的货色确实如此！

这话一出口，直把贾充怼得张口结舌、面红耳赤。

因为贾充就是这样的杀害君父的人，身为曹魏的臣子，为了帮助司马家篡夺天下，他跳出来鼓动手下杀死了曹魏皇帝、高贵乡公曹髦。

这样的臣子，就是孙晧认定该凿眼、剥皮的乱臣贼子。

即便是本主贾充眼中，这样的二臣叛徒，也是有罪之人，所以他对孙晧的回击无言以对，白白吃了哑巴亏。

可是不管怎样维护自己可怜的尊严，孙晧终究是一个失去了国家的倒霉皇帝，也就耍耍嘴皮子过过嘴瘾而已。

相比他留在史书上的荒淫残暴，这些小聪明也实在不能给他增光添彩，他甚至被称作史上最残暴的皇帝。

而被他轻视的司马炎，也实在应该被他轻视，他的王朝在他死后很快就陷入一片胡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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