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张洪琛的油画]

秋意满山 120x120 2017

艺术

心语

乡土和异国诸多形式的门堆成仓库，而手边最近的仍是乡土之门，和洪琛同生命共爱憎，形成他画中门，门中画，延绵不绝。

张洪琛老师简历

生于1969年，山西人

毕业于中央戏剧学院舞台美术系硕士学位

现为中央戏剧学院舞台美术系副主任、教授、硕士生导师，

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

主要参展：

“第十二届全国美术作品展”（杭州浙江美术馆）

“第十一届全国美术作品展”（武汉　湖北艺术馆）

“第四届全国青年美展” （北京中国美术馆）

“可见之诗——中国油画风景作品展”（山东鲁台会展中心）

“绘画的品格——2013中国油画展”（北京大都美术馆）

“中国名家画北京”主题展（北京中华世纪坛）

“艺术家眼中的当代中国——中国油画艺术展”（深圳关山月美术馆）

“中国油画写生作品汇展”（北京中国美术馆）

“第三届文博会艺术中国——全国画展”优秀奖（北京中央美术学院）

“纪念改革开放30周年全国美术作品展”（广州广东美术馆厦门美术馆）

“时代精神——全国人物、肖像油画作品展”优秀奖（北京凯晟美术馆）

“融合与创造——2007中国油画名家学术邀请展”（北京首都博物馆）

“风景、风情——全国小幅油画展”（上海上海美术馆）

“自然与人——第二届当代中国山水画、油画风景展” （北京中国美术馆）

“第二届全国少数民族美术作品展”纪念奖（北京民族文化宫）

“第二届中国西部大地情——全国山水、风景画展”优秀奖（南宁广西博物馆）

出版：

《张洪琛油画作品集》天津人民美术出版社2010年

读张洪琛的油画

文/柯文辉

（著名美术理论家、中国艺术研究院研究员）

洪琛曾经对我说过以下体会：

「学艺术靠悟性，孔子说：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不开动脑子，埋头死画，势必匠气丛生，重复老套子。我是山西人，眷恋乡土心声，爱民间艺术作品的生动活泼，如木雕窗花、剪纸、炕画、壁画、门画、年画，常读常新。师从造化，不是时时事事跟创作挂钩，闲时储存，用时善于变通，生搬硬套有害无益。我每对山西以外的景观，总是拿它和自己熟悉的太行山、恒山等乡谊淳厚的形象对比，去同留异，摄取新印象，把自己的情感细胞洒到景物身上，钻进它们内心，彼此亲近无间。筛选的时光长短不一，共同特点是塑造好突出个人性情特征的心象，和原景有似有不似。似是人人所见；不似则近乎悲鸿先生写过的四字对联：“独特偏见，一意孤行”。

山居系列之五 130x97 2017

落笔之前，我与绘画对象必须同节奏的心跳、呼吸、情愫。凡是不曾打动过我的内容，那怕画已完成一半，很快发现我和它不协调，放弃毫不可惜。判断来自客观，忌武断片面。“从景物形象和形式语言中流露出来的独特气息是一幅风景画的灵魂，它看不见，摸不着，却可以感觉到。有了这种气息，画面这个方寸之地便成了独具个性的生命体；有了这种气息，那些运用绘画语言描绘的景物形象才真实、可信，那些独特的形式语言才更自然、贴切”。 “黄土高原是贫瘠的，荒凉的。然而，黄土高原又是迷人的。那高原显示的单纯与厚重，人与自然在这里形成的独特关系，窑前屋后呈现出的生活景象，那种“把酒话桑麻”（孟浩然名句）式的平和与宁静总是令我神往。描绘它是为了表达我对这片土地的敬意，也是为了与人分享这份苍凉而纯净的美”。这段独白不是短期外来过客的感受，而是孩子的赤忱，生长于斯，梦绕魂牵的挚爱，随时从画上倾泻出来的山歌。高峻又亲切，质实又烂漫。瀑布涌出画笔，地方戏曲蒲剧、晋剧、眉户、民歌，细根贯连，筋脉一致的大地雄音，余韵有回翔千秋永不迟暮的活力！」

晚秋 121x131 2004

请看《晚秋》，不见黄绿赤红的大森林，而是馀焰不息的火之山，那成熟丰厚连天的枣红，让我忆起七十年前先父为我讲解《旧唐书》、《新唐书》，身经百战平定安史之乱功臣之一郭子仪，到白发盈耳，不带一兵一卒，单骑见回纥首领，以凛凛神威制止一场万枯骨的血腥战争，取得光荣的和平。他老人家身披的战袍就是这座秋山的本色，老当益壮，危当益坚，捍卫一寸寸疆土的大智大勇，大心胸，大气魄，至今虎虎英气不衰。丰收后连接西北黄土高原的三晋秋原，好一个擎天立地大火炬！壮美沉着出于老朽想象，竟然是关西大汉用进口大小“刷子”一点一线凭着巨大的爱心和耐心“绣”在画布上的！我又想到二十五年前老朽上广东农民工住地去倾听一位无名诗人朗诵他得意的诗。密集的小屋一望无际，我步行不下十里路，听到川妹子爽朗的笑声，陕豫大块头猜拳豪饮的酒兴，却听不到一句“老西儿”的方言。为什么他们在晚清执掌过中国一小半经济命脉，与“无徽不成镇”的徽帮分庭抗礼，难道只为舍不得一碗哨子面就眷恋故土而很少走出三晋吗？不会的，是那艰辛的乡土之情，险峰峭岭清清河流的诱惑，羊群的呼唤，镰刀银光闪闪的慰藉，微甜井水、壶口金流的挽留在起作用啊！

昨夜轻霜 110x120 2005

《昨夜轻霜》通过山顶峰肩被百多代农人踏出的羊肠小路，嵌入了大块面，虽不是井然有序，也努力呈现霜的浅浅脚印，似有似无，最大的霜花不过黄豆那般体积，只因为数亿兆，聚少成多，仿佛无疆行者们轻轻哼出的民谣，一望无际，踏歌不休，颂扬金秋的丰硕；唯恐农友们忘掉季节，预告大雪即将降临，大家做好御寒设备，忙了十个来月，该歇歇肩膀和双手。体现古代哲人墨子“饥者得食，寒者得衣，劳者得息”的善良愿望。末句口号罕见于西方经典著作中人道主义的憧憬，尤其值得炎黄子孙引为自豪。小路的切割，像是血管，加密了巨石块之间的拉力，霜花细微又巨大的凝聚力，让我们对山魂的开掘，回眸展望灿烂明天。霜的处理，可谓以实求意，即以写实技巧，上升到写意的高度，与古人倡导的“意在笔先”作了尝试，凉风飕飕让我们清醒。正是：

实写霜花画不成，

朦胧意象反分明。

东方妙境千条路，

诗到无形更耐吟。

薄霜 60x60 2017

《霜降》作于近岁，将“霜飞银屑白山头”的《昨夜轻霜》作出了蜕变，窑洞式民居拉近了读者们视线，方门圆顶排成横队，我们从高处俯瞰，从左上角到画的腰部有个“Ｃ”字形长弧线，较为明晰地记载下霜的踪迹，其余只是稀疏的白霜粉末飘落在建筑物头部与前胸。这些大门有共性，个体上有所改动，看上去不单调。用鲁迅的名言来点睛：“是粗制而非滥造”。大小倾斜，打破单调避开了雷同，墙角和门故意有点向右歪，跟黄宾虹先生画的歪房屋一样让我们产生三级风吹斜的错觉。把线画直容易，让窑洞轻度舞蹈而无碍于真实可信才是艺术的童心复活。我也有过“杞人无事忧天倾”（李白句）的几次闪念，担心洪琛作品标志性特征的门，会不会因为过多亮相而产生习气呢？继而自嘲：人家画了几十年，你一天也没有实践过绘画，瞎操的什么心？这样，又释然了。提个醒儿没有恶意就无所愧怍。门为什么在一幅画里集会？总有原因，允许大家有多义岐解很正常。

醉秋图 60x60 2017

这些门是他从故乡带到北京来过了三十年，早已成为画家沉甸甸记忆中一个极其重要的符号，一枚可以钤盖在许多画上的图章，乡土观念的一颗闲印。读者走进他的深心，山和门是哼哈二将牢守门口的两大关长。和他常常在梦呓里对话。门和山外围颜色百种，萍踪无定，没有人一锤定音作出权威性结论，那结论一朝诞生对洪琛用处不大，因为两者是有生命的活体。

围着山和门的霞光、朝暾、夕照、心灯，银河畔䀹眼的袖珍小星星，轮流守护着他浓于汾酒的乡愁。光色的外衣随时更替，其光不灭。

秋之谷 46x38 2012

他思考油画艺术，大路千条无尽无边。读油画史为纲，以一二流画家为纬，探求、编织、摹拟、告别、再吸收、再告别，从老师大门进入，走过不同心路历程，不下于五十家，重点的有十几家，有从侧门乃至后门进进出出，试学洋人用毛笔宣纸，明末无名传教士到康乾之际的郎世宁，画的西式中国画，国人用油彩画布刷子画的中式西画，慢慢过渡到中国人纯粹西画，回归中西合璧，（中多西少或反之）上升到有中国民族文化特征的西画，路还在探索、选择，增减成分，终于走到乡土油画进门、升堂入室，条条路被笔触吸纳，把众多的灵魂放到调色板上去考验取舍……乡土和异国诸多形式的门堆成仓库，而手边最近的仍是乡土之门，和他同生命共爱憎，形成他画中门，门中画，延绵不绝。他对我讲述过“五四”前后名家的研究，我视他笔下门为音符，无力构成音乐诗，只能写一篇平平常常的读画记。可以会意，逐字打等号，演绎归纳，批评会降低到文抄公的鹦鹉学舌。

山居系列之四 120x80 2017

评论家没有创作秘诀。所以他的至爱亲朋当中没有因获得秘诀而开宗立派，独立成家。评论家只能面对一件作品谈出他比较平庸或参考性很深刻的感受，有助于我们的鉴赏和批评。他和艺术家不存在师承关系，只是携手共进的诤友，双方都要具备正确的世界观、人生观、艺术观来指导，要有渊博的学养，体会生活发现美的敏感，忠于真善美。

山居九月 130x120 2004

《山居九月》是劳动的赞歌，暖洋洋的调子，庄稼收割，树林上肥松土，采撷果实，打辗，一片繁忙气氛。地力瘠薄，农民找缝插针，小块土地，各尽其用，故乡镜头勾起画家少年时代亲历的真实画面，窑洞门窗透光，昭示生活中亮色，表现了洪琛的祝福和期盼，画中景块之间有信息往来，呼应有序。作者自身是大众中的普通一员，多收粮食是共同的想法。块面腹地的直线断中有续，饱润华滋，写来抒情轻松愉悦。《惊蛰》中的山层次繁杂，北高南低，山之骨隐喻人的刚直坦率，情的潜流冷中含热，高处矮树抗寒生长，内力充盈，形里藏情谊。《陇东人家》的主人们没有亮相，房顶碧苔，树的枝叶冲向澄空，屋边从地上向东北延伸的长长直线，若神斧劈出，稳厚坚忍，是对当地人格美的礼赞。画家的眼睛明快，人画一体，平静中含蓄持重。

秋染店则沟 90x60 2016

在洪琛的画室中，我又读了《踏雪远行》，构图略似版画，黑白两色，黑的是坡度稍微平缓，山大体上围着白雪，其内有小路斜行穿过山，筋脉清晰，造势雄健。雪与山的面积为七分之三和七分之四。雪原颇似国画留白，男主人赶着马车载满货物离开窑洞，点点脚印没有被雪埋掉。画系直幅，高130cmX宽97cm。马车行程任重道远，尽管车把式不乏长途旅行经验，但人和马占的空间是那样小，不能不为人和车马捏一把汗。黑色的铺开有些拓片式的斑驳之美，将来适当补补隶书课，笔下喷射出一些金石气就拥有较多的传统文明神采，故而画更耐读。这是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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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霞》的构想凡中见奇，不拘一法。接近最低处的窑洞门受光暗，山的筋骨与无霞的画面很相近，也让我们发挥联想能力，很容易找到沟通有关后者的记忆。从第一层山上端，是对霞承上启下的变异，直到山被霞照射，步步加深的褐红赭黄，占有全图五分之三的篇幅，既未交代光源从何而来，大块面的统一，完整的颜色关系，互相铺衬，恰好证实了老子“大象无形”的广阔视野，不因一叶障目的见小失大。霞少说千里，大到半个地球，色阶丰富，瞬息万变。以黄山西海门为例，你对着霞飞云涌快速地“变脸”，摄影师们来不及对好光，在按快门的一刹那间，景象又更新了。难怪有位名气不大的文人提过一片摩崖横匾，写着骇人听闻的质问：“岂有此理”，虽未引起鉴赏家重视，与泰山绝顶上尺半高—尺宽的小碑“哀愚”（刻于二十世纪初）可以相视而笑，同等大慧，辉耀千秋。洪琛在画的咽喉要害之处画了一位红衣少女，全身前倾右斜，给负重的驴添加一臂（实为周身）之力，那个小小红点在画面只有五百分之一的空间，却是一图的诗眼，大地、崇山、小路、人畜之间多重相互依存的关系，点得恰到好处，使画的品味飙升，做到了出奇制胜。许多画家擦肩而过错过千载一时的机缘。洪琛提炼出了普通人明朗动人的美，表达了人对家畜的关爱，山的风情从人的行为溢出，人的气骨得山魂的宽博、苍劲、隐忍、韧长而扬辉，比起常常现身银屏的美女们，这少女不知自己的美而更显得质朴无华，虽然年轻，却具备母性尊严，不染尘埃！

深秋图景 60x60 2017

《田间之一》写近景农作物恣肆雄放，红色健雅，绿的靓丽，黄的嫩碧，黑的遒劲，笔触疾、涩、沉随意，其张扬蹈厉处吸取黄山谷行书，内刚外秀，长枪大戟，抱气圆畅，披襟临风，饶有情致。有别于太行等三晋写生矜重内敛，小品不小。《娇杨》大块泼色近水彩，倘若风势强上几级，枝叶狂舞，开阖余地更宽。《山雨欲来》乔木肃立，有所等待。这句唐诗为题，似不及“万木无声待雨来”更加贴题。当前大小城市面目一样长方盒子型高楼，只图利润，放弃美感与必要的生活情趣。让旅行家们味如嚼蜡，是原创力半休眠状态的拜金比赛，七十年后这批楼被炸掉后垃圾处理会成为难题，该及早制止了！《晌午》画出了民间建筑交错多样的个性化组合，耳目一新，重振建筑遗产的风范，树立对先民们完全有能力住得舒服，提供涵养文明的生存环境，运用发展传统元素，不即不离，与别出心裁原创新境界绝不矛盾，无妨各行其道。因噎废食，抄袭西方，应当羞愧。古哲人提出“知耻近乎勇”，强调血性，对自我严加管束，完善人格有参考价值。

载秋归 90x60 2017

洪琛一向好学爱思索，有吸纳他人长处的癖好。

他认为客观存在的物象是人类视网膜上所见的东西，假如人长成蝴蝶螳螂般的复眼，他所见到身外的万象必和人眼所见有差别。除了人类，师从造化，开掘心源，表现为艺术，突出人的主观能动性。其它的动植物产生不了艺术品。他教风景画，要求学生吸收中外风景画抒情写意的优良传统，把握表现而非简单再现的原创力，是真正的艺术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