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涧下水长流 ■素材:陈建国
(本人用第一人称写故事,素材有原型,但情节有所演绎,请勿对号入座!)
那一年,我25岁,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可就在这个本该充满希望的年纪,我却经历了人生中最大的打击。
我叫陈建国,是湘西安江县双河乡陈家村人。说起我们陈家村,虽然不是个大村,但也有两百来户人家。村子三面环山,一面临水,风景秀丽,村民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过着简单而温馨的生活。
可是,这样平静的生活,对于我来说,却显得格外奢侈。
我五岁那年的一场大火,不仅带走了我的父亲,还在我的脸上留下了永远无法抹去的疤痕。那时候,父亲为了给我治病,把家里仅有的一点积蓄都花光了,可最终还是没能把我的脸恢复如初。
从那以后,我就成了村里的“丑八怪”。上学时,同学们都躲着我走,没人愿意跟我玩。我知道,他们不是坏孩子,只是被我脸上的疤痕吓到了。那些年,我总是低着头走路,生怕别人看到我的脸。
好在我有一双巧手。15岁那年,我跟着村里的老木匠学手艺,慢慢地在木工活计上展现出了过人的天赋。只要是我做的家具,不管是桌椅板凳,还是衣柜橱窗,都特别结实耐用,而且做工精细。渐渐地,村里人找我帮忙做家具的越来越多。
1982年春天,我已经小有积蓄,自己开了个小木工坊。虽说规模不大,但日子也算过得去。就在这时候,村里的媒婆李大娘找上门来了。
“建国啊,你也老大不小了,是该成家立业了。”李大娘坐在我家的板凳上,笑眯眯地说道。
我低着头,用粗糙的手摸着自己满是疤痕的脸,苦笑道:“李大娘,就我这样子,谁家姑娘愿意嫁给我啊?”
“诶,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自信呢?”李大娘拍了拍我的肩膀,“镇上供销社有个姑娘,叫杨秀梅,今年22岁。人家看上你勤快能干,愿意跟你处处看呢。”
听到这话,我心里一阵狂跳。镇上供销社可是个好单位,那里的姑娘个个都是城里人眼中的香饽饽。没想到,竟然会有这样的姑娘愿意嫁给我这个“丑八怪”。
“李大娘,你。。。你没开玩笑吧?”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李大娘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什么时候开过玩笑?”李大娘笑着说,“这杨秀梅啊,模样周正,性格温柔,最重要的是,人家不嫌弃你。”
就这样,在李大娘的撮合下,我和杨秀梅见了面。那是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我特意换上了新买的衣服,来到镇上供销社。
杨秀梅果然如李大娘说的那样,长得标致。瓜子脸,大眼睛,皮肤白皙,穿着一身浅蓝色的连衣裙,站在柜台后面,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仙女。
见到我的时候,她先是愣了一下,但很快就露出了礼貌的微笑。我们聊了很多,从家常到理想,从工作到生活。她说话细声细气的,一点也不嫌弃我的样子。
那天回家的路上,我的心里充满了希望。也许,这就是上天对我的补偿吧。我想,只要有一个人愿意接纳我,我一定会用一生的时间好好疼她。
可是,好景不长。订婚那天,当杨秀梅的父母第一次见到我完整的面貌时,现场顿时陷入了一片死寂。我清楚地看到,杨母的脸上闪过一丝厌恶,而杨父则皱起了眉头。
杨秀梅借故离席,再也没有回来。第二天,李大娘就来传话说,杨家要退亲。
“建国啊,你别难过。”李大娘叹了口气,“这门亲事,是我考虑不周。”
我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地收拾了行李,离开了生活了二十多年的村子。临走时,我听见村里人的议论:“这陈建国也真是,就他那张脸,还想娶镇上的姑娘,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离开村子的那天早晨,春雨绵绵。我背着简单的行囊,踏着泥泞的山路,向着未知的远方走去。耳边回响着李大娘的话:“孩子,你要记住,这世界上不只有一个杨秀梅。”
可是,我知道,有些伤痛,比脸上的疤痕更难愈合。
离开家乡后,我辗转多个城市,靠着一手木工手艺谋生。白天在工地上干活,晚上就在简陋的出租屋里练习新的木工技艺。那些年,我走遍了大江南北,见识了形形色色的人。
有人嘲笑我的样子,有人欣赏我的手艺。我不在乎别人的眼光,只是默默地把每一件木器都做到最好。渐渐地,我的手艺越发精进,在木工界也小有名气。
1985年,我在苏州遇到了王满香。她是个跛脚的姑娘,在一家小饭馆当服务员。第一次见面,是我去她工作的饭馆吃饭。那天我正在赶一个木器订单,忙得连饭都顾不上吃。她看我可怜,特意给我多打了一些菜。
“大哥,你这样不行啊,再忙也要按时吃饭。”她一瘸一拐地端着饭菜走到我面前,笑着说。
我抬头看她,发现她虽然走路不便,但眼睛里却闪烁着温暖的光芒。那一刻,我忽然觉得,这个世界上还是有人愿意对我这个“丑八怪”释放善意的。
后来,我常常去那家饭馆吃饭。慢慢地,我和王满香熟悉了起来。她告诉我,她的腿是小时候得小儿麻痹症落下的毛病。但她从不觉得这是什么缺陷,反而说这让她更能体会别人的痛苦。
“建国哥,你知道吗?”有一次她对我说,“我觉得你脸上的疤痕一点都不丑,反而让你看起来很有故事。”
听到这话,我的眼眶湿润了。这么多年来,还是第一次有人这样评价我的疤痕。
1986年冬天,我和王满香结婚了。婚礼很简单,就在那家小饭馆里办的。来的人不多,但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真诚的笑容。
结婚后,我和满香合伙开了一家木器店。她负责招呼客人,我负责做家具。我们的生意虽然不大,但日子过得踏实温馨。每天晚上,我们就坐在店门口的长椅上,看着来来往往的路人,聊着以后的打算。
满香说,等我们有了孩子,就让孩子学木工,继承我的手艺。我说,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都要让他健健康康地长大,不要像我们这样。
可是,幸福的日子总是短暂的。1988年,满香查出了肝癌。那一年,我们把所有的积蓄都用在了治病上。我四处借钱,想尽一切办法给她治病。可是,病魔还是无情地带走了她。
临终前,满香握着我的手说:“建国,答应我,你要好好活下去。这个世界上,总会有人真心爱你的。”
满香走后,我的世界仿佛失去了颜色。我把自己关在木器店里,整日与木头为伴。白天做工,晚上就对着满香的照片发呆。
就在这时,一个意外的机会改变了我的命运。一个香港来的客商看中了我的手艺,提出要投资我开木器加工厂。就这样,我的人生迎来了转机。
从一家小作坊发展到现代化的木器加工厂,整整用了十年时间。这期间,我专门招收一些残疾人工人,给他们一个谋生的机会。因为我知道,这个社会最需要的,不是同情,而是机会。
到了2007年,我的工厂已经成为当地最大的木器加工企业。虽然事业有成,但我始终过着简朴的生活。村里人都说我是个怪人,明明有钱却不愿意享受。可是只有我知道,在我心里,对物质的追求早已被另一种使命感取代。
那一年的春天,一个年轻姑娘来工厂应聘。当我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仿佛看到了25年前的杨秀梅。那熟悉的眉眼,那温婉的笑容,就连说话的语气都那么相似。
“叔叔,我叫杨雨彤,是来应聘会计的。”姑娘礼貌地说道。
我愣住了,下意识地问道:“你。。。你是杨秀梅的女儿?”
这一次,轮到杨雨彤愣住了。她眼睛睁得大大的,惊讶地问:“叔叔,您认识我妈妈?”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二十五年过去了,岁月在她脸上留下了痕迹,但那双眼睛,依然如当年一般明亮。
“建国。。。”她轻声叫着我的名字,声音有些发颤。
我站在那里,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二十五年了,我以为我早已放下了那段往事,可是当她再次出现在我面前时,我才发现,有些伤痛,永远都不会愈合。
“爸。。。”杨雨彤突然喊了一声,然后捂住嘴,眼泪夺眶而出。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转头看向杨秀梅。她点点头,眼泪也流了下来:“对不起,建国。当年我已经怀孕了,可是我却不敢告诉你。。。”
原来,当年退婚后,杨秀梅就发现自己怀孕了。她不敢告诉家里人,独自一人躲到外地生下了雨彤。这些年,她一直在暗中打听我的消息。直到最近听说我在这里开了工厂,才鼓起勇气,让女儿来相认。
“这些年,我一直在后悔。”杨秀梅抹着眼泪说,“如果当年我能勇敢一点,如果当年我能对家里人说出真相。。。”
我沉默着,看着眼前这对母女。二十五年了,我本以为自己早已放下了那段往事,可是当真相揭开的那一刻,我才发现,有些结,永远都解不开。
窗外的春雨淅淅沥沥地下着,就像二十五年前我离开村子那天的场景。我看着杨雨彤,这个和我有着血缘关系的女儿,心里五味杂陈。
她长得真像年轻时的杨秀梅啊,连说话的语气都那么相似。这些年,她们母女俩一定吃了不少苦吧?
“爸。。。”杨雨彤怯生生地叫了一声,“妈说,您是全天下最好的木匠。。。”
我的心一下子软了。是啊,这么多年过去了,仇恨有什么意义呢?往事如烟,何必再纠结是对是错?
看着窗外的春雨,我忽然明白了一件事:有些伤痛,不是用来愈合的,而是用来铭记的。就像我脸上的疤痕,就像满香留给我的回忆,就像此刻站在我面前的这对母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