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宫的金顶在暮春的阳光下泛着冷光，李显望着案几上那碟新进的透花糍，晶莹剔透的糯米皮里隐约可见绯红的豆沙。

这让他想起三年前在房陵的某个午后，韦氏用仅存的一点面粉为他做的寒具，粗粝的面饼沾着苦涩的泪水下咽。那时的相濡以沫，如今却成了浸透砒霜的蜜糖。

一、权力的糖衣

神龙殿的铜漏滴滴答答，将显庆年间的记忆碾成齑粉。李显第二次坐上龙椅时，朝堂的裂痕已深如太极宫阶前的车辙。

五王政变的血腥尚未褪去，新封的安乐公主已在含元殿前撒着金箔嬉戏。这个出生在流放途中的帝女，将父亲二十一年的囚徒生涯酿成了对权力的饕餮渴望。

韦后的梳妆匣里藏着比胭脂更艳的东西。当她在紫宸殿垂帘时，中书省的门下悄然换上了韦氏子弟。

那个曾在房陵用发簪抵住咽喉要挟武周使臣的烈女，此刻正用更精巧的方式吞噬着李氏江山。禁军虎符在裙裾间流转，奏折上的朱批渐渐透出紫宸殿独有的蔷薇香。

二、长安棋局

景龙四年的上巳节，曲江池畔的柳絮飘进御膳房的蒸屉。尚食局女官元氏捧着鎏金食盒的手在颤抖，安乐公主新赐的"同心酥"要赶在申时呈上。

芙蓉园夜宴的灯火中，太平公主的步摇折射出冷冽的光，她看着兄长饮下第七杯西域葡萄酒，知道这场持续二十年的兄妹棋局终要见分晓。

李显的腹痛始于三更。当他蜷缩在龙床上时，忽然想起二十年前在均州，韦氏为给他取暖典当了最后一件襦裙。

此刻枕边人正在偏殿翻阅兵部奏报，安乐公主的珠履踏过太医署染血的纱布。宫墙外，临淄王府的烛火彻夜未熄，李隆基的剑穗上已结满晨露。

三、血色黄昏

六月壬午的暴雨冲刷着玄武门的血迹，李显最后的视线里，是案头那幅未完成的《九骏图》。

他曾想用笔墨留住房陵山间的清风，却不知自己早已成为盛世图卷上最黯淡的留白。当韦后在神龙殿披上赭黄袍时，太平公主的冷笑惊醒了太液池的睡莲。

这场弑君戏码的高潮来得迅疾而荒诞。七日后，李重茂的哭声响彻太极殿，而李隆基的马蹄已踏破长安宵禁。

韦后临死前攥着的，仍是当年李显在房陵为她折的桃木簪。开元元年的曙光里，李白笔下的"秦王扫六合"即将登场，而这一切，都始于那碟裹着父爱的毒点心。

大明宫的牡丹年复一年盛开，唯有史官笔下的那行"六月壬午，帝崩于神龙殿"永远凝固在泛黄的纸页间。当后人翻阅这段历史时，总能听见盛唐华章响起前，那声微不可闻的弦断之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