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案件回顾

1991年3月16日晚9点。上海。

紧临苏州河畔的福安里，此时一位40多岁的中年妇女开门走进了3号里，她就是这家的保姆陈姨，今晚她请假2小时去探望一位老乡，现在按时返回。“奇怪，今天整幢房子怎么这么静？”陈姨有点疑惑，她熟练地嵌亮了灶间和楼梯灯，直奔女主人房间，推开门，连喊两声。“玉茹妹妹，玉茹妹妹！”

陈姨见没回音，以为女主人睡熟了，她接着撤亮了前楼的吸顶灯，灯光下，见女主人仰面躺在床上，纹丝不动。她纳闷，小心翼翼走到床边凑近身子一看，墓地，一张死人的脸映入眼帘，顿时毛骨悚然，连连惊呼：“快来人呀！……”

她没被恐怖吓晕，并清醒地意识到，女主人曾玉茹死得太蹊跷。女主人虽患心脏病，也常感身体不适，可今晚7点钟前自己离开她时，她面色好，呼吸顺，没丝毫病状。她直观地马上感觉到玉茹妹妹是被邻居祁阿荣谋害的。因为三天前，由于后门阴沟堵塞，玉茹和对门的祁阿荣母子争吵过一番，气得她心绞痛了两天，今天才好些。还有，前两个月的一天，她中班回家，祁阿荣故意喝得醉意朦胧，人模鬼样的，突然从苏州河码头堆物旁边窜出来吓她。本来就有心脏病的玉茹，被吓得个半死，她后来也上派出所告过祁阿荣。自己还听女主人说过，祁阿荣之所以恶作剧，因为曾祁两家有宿怨，至于宿怨是什么？她不知道。她想到这里，认为应该马上到派出所报案。

此刻，陈姨听见男主人孙琦上楼梯的脚步声，她冲出房间，就喊起来：“孙老师，不好了，玉茹妹妹她，她出事了！”

“怎么啦？”孙琦似乎还没清醒过来，快步冲进了房，他走近床边，见妻子仰面躺着已没声息，不由大喊：“陈姨，快叫救护车，送医院！”

孙琦今晚受老同学之邀，参加外贸局举行的舞会。他原想带爱人玉茹一起去，由于她身体不适，又怀孕，只好单独赴会。他是6点半离开的，比陈姨早半个钟头。

“孙老师，玉茹妹妹她已经死了。我们应马上报警，很可能是祁阿荣谋杀的。”

孙琦听到陈姨这话，不由吃了一惊，但他马上神情严肃地忠告她：“陈姨，这是人命官司，没有证据，切不可害说。否则要负法律责任的。”

陈姨的圆脸得通红，仍坚持说：“孙老师，你心地太善了，祁阿荣平时流氓气十足，又对玉茹妹妹有仇恨，不是他，还有谁？有责任我来负，我要上派出所报告！”

他见陈姨对自己的妻子曾玉茹如此忠心耿耿，非常感动，就点头同意了。

约摸一刻钟，陈姨领着三个警察走进前楼。孙琦仅仅认识一个不到30岁的年轻警察，他是户籍民警小张。其余两个，一个四十多岁年纪，目光敏锐；另一个不过20出头，却长得很结实，只见小张向她介绍：“孙老师，这位是公安局刑侦队长方盾同志，这是助手小闵。”

方盾和户主点头招呼后，就和助手走到床前。他用手指弹弹死者的面颊，翻翻眼皮，看看瞳孔，对小张和助手说：“死亡时间不过两个钟头。”他随后又仔细地审视了房间，十分自信地判断：“现场已有人伪装过，肯定是谋杀！”他随后果断地命令助手把尸体送往解剖所，通知法医立刻解剖。

法医根据死者生前的病历卡，马上开了尸体的胸腔，发觉死者左心室扩大，主动脉狭窄，他用开刀钳弹弹左心室，心肌尚有弹性，对旁边的方盾说：“左心室有这样的弹性，是不会这么快衰竭而猝死的，之所以猝死，死者临终前10分钟，一定经过强烈的外来刺激。”

“他杀。当然有外来刺激。”方盾迫不及待补充。

法医又拿起手术刀、顺着死者隆起的腹部，切开子宫，五个多月的男胎儿刚刚成型。两个小拳头握得紧紧的，右小足向前踢状，左小足向后踏状。他又仔细观察死者的两肺，发现有比较多的淤血斑，便对刑侦队长分析说：“方队长，依我看，由于胎儿的一阵激烈运动，产生了强烈的刺激，从而使体弱母亲原先不健康的左心室迅速扩大，引起呼吸道严重阻塞，室息而死。’

法医这样的病理分析，显然否认了死者是他杀。方盾想了想问：“就你刚才对尸体的解剖情况，难道不存在他杀的可能因素吗？”

法医慢条斯理地补充说：“有一种情况，心肌突然梗塞的病人，往往是家属对病人进行人工呼吸时，不慎地把病人的口腔和鼻孔堵塞了，反而加速心脏病人死亡。还存在第二种情况，心脏病人发作时，家属不在身旁，由于心脏病痛闷难忍，东抓西抓一阵乱抓，无意把被子蒙住头部，透不过气来，造成室息。”

方盾谢别法医，走到办公室，点燃香烟，拿出刚才拍摄的现场照片，一边看，一边竭力思索杜法医最后两点补充解释。死者曾玉茹丈夫6点半离家赴舞会，帮佣陈姨7点整离开曾家。陈姨9点整返回曾家，孙琦9点半回家。在曾玉茹8点左右猝死时，家里没任何人，那么人工呼吸致于她死，应排除。其次更重要，当时现场上死者仰天躺在床上，棉被在她脖子以下胸脯处盖着，毫无凌乱现象，两腿成钝角弓曲。这也可以断定，死者生前发病根本没有棉被蒙住头部的现象，却相反倒有较明显伪装现场的痕迹！

方盾感到法医的两点补充解释启迪了自己，反而更坚信自己原来的判断——曾玉茹肯定属于他杀！

福安里造于30年代，每幢住宅一一上一下，有煤卫设备，仅一家独用。祁阿荣家就是在50年代末作为困难户搬进福安里的，占用的是底层统客堂。70年代曾玉茹的父亲因为祁阿荣的父亲含冤而死，她母亲受不了这样的刺激，忧郁成疾，拖了几年跟丈夫去了。曾玉茹当时还是小学生，但她默默地记住了这股仇恨。80年代末，曾玉茹愤慨地写了祁阿荣老父亲的举报材料，祁阿荣的父亲成为了“调查对象”，百思不通，郁郁不乐，不久病故了。为此，时年35岁的祁阿荣恨得曾玉茹咬牙切齿，多次寻找机会报复。

方盾调查到关于曾祁两家摩擦的情况后，极为重视。他想，祁阿荣不仅有作案动机，而且对曾家情况包括人员进出都了解。3月16日夜晚，祁阿荣只要趁孙琦赴舞会和陈姨串门之隙，故仗重演，把曾玉茹吓晕了，然后用棉被或软织品堵填被害者的呼吸道，使她室息，再伪装现场，即可造成死者自然猝死的假象。

方盾穿着便衣来到祁阿荣所在的机械厂。上了年纪的人保科长郭大姐介绍说：“3月16日是厂休，我对他那夜活动情况不清楚，可他平时各方面表现极差。厂里正考虑他下岗。还有，厂里姑娘都避他，同志们也不愿为他做红娘，祁阿荣至今光棍一条。不过，最近有个值得注意的新情况，他手头阔多了，是什么原因？我也想了解。”

方盾听了这番介绍后，找不出作案时间上的可疑情况和线索、他要求郭大姐把祁阿荣找来。他完全出乎意料，还没等对方提出问题，祁阿荣却蛮不讲理喊起来：“这女人死得活该！你们如果怀疑是我杀的，请拿出证据来，枪毙杀头由你们！”说完，他那粗壮的胳膊一挥，目中无人，大大咧咧地走了。

郭大姐知道祁阿荣像粪坑边的花岗石，又臭又硬，于是向方盾建议：“你还是问问从农村顶替进厂的陆根生吧，他为人老实，与祁阿荣是一个小组的。他们关系还好，问他，也许能问出点名堂来。”

燃一支烟时间，方盾见站在面前的陆根生，果然是个老实巴交30不到农村出身的新工人，他拘谨地看了看方盾说：“祁阿荣从去年底，开始对自己的婚姻问题发急了，多次托人替他物色女朋友，一连吹了四五个。这次厂外又有朋友为他介绍女朋友。3月16日傍晚6半是第二次约会，又吹了。他当时气得差点儿七窃冒火，可总算强忍了，7点半进了美食街小绍兴酒家，独自喝了一个多钟头的闷酒，花了一百多元钱。”

“你怎么知道这些事的？”

“是第二天，他来上班，说自己想通了，就吹给我们听了。”

祁阿荣这个家伙很狡诈，事后故意编造谎言，叫陆根生到时候为他制造伪证，方盾马上想到这一点，可没有放弃继续了解。为了减少对方心理上的压力，他说话变得诙谐了，发问道：“祁阿荣再一次吃了爱情的闭门羹后，他思想情绪和行为表现有什么反常吗？”

陆根生想了想说：“我看不出他有反常情况。可他最近曾对我悄悄说过，他上两个星期拾到一只老板腰包，除了有六百多人民币外，还有500元美金，他自我感觉又好了起来。准备再请朋友物色一个漂亮点的姑娘。”

方盾告别了郭大姐他们，在祁阿荣这个重点怀疑对象身上没摸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尽管祁阿荣存在着作案动机，可从各方面对他侦查，三天过去了，并没发现他的罪证，刑侦队长认为，不能守株待兔，应暂时把这个怀疑对象搁置一旁。

其实方盾在怀疑祁阿荣的同时，曾经对被害者的丈夫孙琦做过一番研究。孙琦长相英俊，非常讨女人喜欢。他在市郊农场混过二年，经过拼搏，考入大学中文系，现是中学语文教师，三年前经人搭桥认识了曾玉茹，双方印象不错，旋即投入爱河，恋爱一年半结婚。他住在曾家，人缘蛮好，邻居都夸他长相斯文，对人礼貌，还能谦让，即使妻子和祁家争吵，总是规劝妻子，有读书人知书达理的风度。

尽管邻居还反映，孙琦和曾玉茹结婚后，恩爱非常，然而，方盾对孙琦仍有怀疑，这难道是神经过敏吗？不。

首先被害者曾玉茹死后，其丈夫孙琦是最大的受益者，按照法律财产条文，作为第一继承人孙琦将获得曾玉茹的一幢新式石库门住宅的使用权和她的大部分财产。他是否会对这住宅和财产有疯狂的占有欲？

其次，他平时对妻子如此恩爱，最近心脏感觉不良，却居然不顾，照样兴致勃勃参加舞会。这种情况说不上反常，至少有点不合情理。

第三，曾玉茹突然死亡，他却不同意报案，主观认为她是心脏病发作猝死。这是孙琦不“瞎说”祁阿荣而表现出的心地正直，还是别有用心？

方盾又翻阅起指纹报告，死者曾玉茹面部仅有三个人的指纹：一个是他本人的，一个是地段民警小张的，还有一个是帮佣陈姨的，而唯独没有孙琦的指纹！试想，当丈夫回家后看见自己的爱妻发病猝死，理应捧着妻子嚎叫和哭泣。可孙琦却连妻子的面部都没接触，这显然是极为反常的行为。这说明，他有反常心理，心中有鬼，他精心设计谋害了妻子，唯恐留下罪证，所以他没敢碰妻子一下。

方盾想到这里，开始假设，如果孙琦真是罪犯的话，那么他必然存在着作案时间，这只要查一查孙琦参加所谓的舞会，即可水落石出。

翌日，8点钟光景，方盾赶到外贸局，找到了主持舞会的何经理。他对刑侦队长介绍说：“孙琦是我大学里的同学，为人谦和热情。事先，我寄了两张舞会票给他。那晚7点，他一个人款款而来。他见了我向我解释，今晚玉茹心脏不适，不能来赴舞会。我便希望他找个最漂亮的舞伴，陪他度个欢乐的良宵。后来，他果然找了个非常漂亮的倩女做舞伴。我主持舞会，应酬中外来宾，处理偶发事务，哪有时间一直盯住孙琦。我记得，他在中间同我打过两次招呼，跳到9点钟，向我告辞，并强调要早点回家照顾妻子。所以，他连最精彩的假面舞会都未参加。”

照此看来，孙琦没有作案的时间。方盾有点感到意外，他又细细一想：孙琦是否可以利用时间差进行作案呢，6点半离家，7点钟在舞会露面，音乐开始后拉了一个漂亮的小姐跳了两圈舞，20来分钟。从外贸局舞厅至苏州河福安里，乘的士不过刻把钟。完全可以7点40分前赶达家里。他模仿祁阿荣装神弄鬼，当即可把曾玉茹吓得休克，随后赶紧用毛巾捂住她呼吸道，不消5分钟，曾玉茹心脏就停止跳动，他迅速处理好现场，再乘的士回舞厅，8点20分后又可在舞池周旋，频频向老同学招呼，加深他“一直在舞会”的印象。9点，他借口离开舞会，9点半即可到家。

方盾坚信自己的推理合乎案情逻辑，为了进一步了解，他即刻骑上摩托赶往孙琦执教的学校。果然，他有狐狸尾巴！孙琦婚前有个年轻漂亮的女朋友，在夜来香个体酒吧做招待，后来她嫌他是个穷光蛋告吹了。据同事反映，孙琦讨了富婆后，腰包鼓鼓囊囊起来，婚后仍到夜来香酒吧勾搭前女友。前女友见他比过去阔多了，便又和他勾勾搭搭。有人反映，他们俩目前已成了一对婚外情人。

方盾了解这些情况后，马上推断，孙琦这个情场上的失意公子，或许婚前除了看见曾玉茹拥有一幢令人羡慕的新式石库门住宅外，还知道她有一笔不小的遗产。所以为财而婚，为财而谋杀。

隔了一天，方盾来到夜来香酒吧，见到了孙琦的情人。她身材苗条，满脸媚态。出乎意料，她倒爽快，竟然承认自己和孙琦一直保持婚外情人关系，不过，她这样说：“我和他充其量是过过那种情夫情妇般的浪漫生活，我还没放弃寻找自己更需要的优质丈夫，我可保证，我和孙琦绝对没有产生过谋害曾玉茹的犯罪念头。”

还使方盾十分意外，她接着说：“3月16日夜晚，孙琦先到，我随后到，参加外贸局举办的招待舞会，我们俩足足跳了两个钟头，跳得很尽兴，到9点钟、他执意要回家照顾患心脏病的妻子，我当时心里十分气，我一甩手，就去找别的男人了。后来假面舞会开始了，我的心情才逐渐开朗起来。”

难道这对男女已经串通好了吗？她在为他做伪证？当见了她那直率的目光后，方盾似相信对方并没蒙骗警察。这等于说，孙琦不存在作案时间。

那么这个凶狠狡诈的罪犯又是谁呢？一个刑警最苦恼的，莫过于发现了案情而找不到它的制造者。

整整9天过去了，正值山穷水尽时，地段民警小张送来了孙琦交给他的一页死者生前写的日记，内容是这样的：……我拒绝了黄贵明的追求，心里一直很内疚。他对我有恩，也有情，可我总觉得他长得粗相，是个翻砂工，又没学历，但愿他谅解我…...

方盾看完这页没头没尾没时间的日记，不由引起了注意，黄贵明是何许人？曾玉茹生前为何要写下这样的日记？

福安里治保主任是个60多岁的退休职员，他是地段里的“老土地”和“活户口”，对黄贵明非常熟悉。

黄贵明母亲黄妈原是曾家的老佣人。贵明从小随母亲在曾家长大，曾家供养他上小学和初中。后来，黄贵明进了一家机械厂当翻砂工。玉茹老父亲被冤枉时。贵明和黄妈忍受指责，没一刻离开过曾家老主人和玉茹，而且母子俩还倾出所有积蓄，帮助曾家维持开支。玉茹父母亲真是感激涕零。后来曾家落实政策了，玉茹及其兄姐为了报答贵明母子，各送5000元人民币，贵明硬是婉言拒绝了给他的那份酬谢。

方盾插问：“黄贵明追求过曾玉茹吗？”

治保主任叹息道：“贵明多次向玉茹表白心迹，可她看不上他，所以玉茹结婚后，他非常痛苦，再也没来过曾家，直至现在，他快40的人了，仍是一个人。”

方盾听了治保主任的介绍后，心里琢磨，黄贵明也是存在作案动机的。因为男女之间往往爱得越深，也恨得越烈。何况玉茹又对他忘恩负义。

真是再巧合也不过的了，黄贵明和祁阿荣是同一家机械厂，方盾又来找人保科长郭大姐了。她对黄贵明印象极好，急忙为他辩护：“黄贵明是个连年被评为先进生产者的优秀翻砂工，他技术过硬，为人正派，与祁阿荣截然不同，绝不会干那伤天害理的事！”

一会儿，她叫来了与黄贵明同宿舍的一名工人，又巧合极了，还是陆根生，这个农村出身的青工比初次询问显得自然多了。他尽力回忆后，提供说：“3月16日那天是厂休，黄师傅白天都呆在宿舍里，傍晚5点钟吃了两包方便面后走出厂门的，直到夜里10点钟才回到宿舍。”

“当听到曾玉茹猝死的信息后，黄贵明有什么异常的表现吗？”

“我见他闷闷不乐，好苦恼，一个人常常喝闷酒，好像是，对，四天前他还喝醉了。”

等陆根生走后，方盾对郭大姐说：“看来黄贵明在曾玉茹谋害的事情上，可不是一尘不染吧。”

他为了早日侦破福安里的谋杀案，他决定与黄贵明短兵相接。方队长开门见山询问对方：“3月16日厂休那天夜里，你在宿舍里吃好方便面后到哪里去了？”

黄贵明说：“那天晚上，我吃了方便面后，一个人来到最蹩脚的电影院，看了一部老片子。”

黄贵明又看了一眼方盾，冷笑着问：“曾玉茹被害至今已有十天了，追张三查李四的，不知你们“暂时’到何时？”

方盾暗暗吃惊，想不到这个黑脸粗汉是个更难对付的家伙。黄贵明今天态度对立，再盘问，只会越问越假。刑侦队长强烈地意识到，对方既是个连年获得先进生产者光荣称号的模范人物，又是个重义轻利的男子汉，确定其为杀人犯，不得不更慎重些。所以老练的队长越发感到福安里谋杀案真有几分扑朔迷离的色彩。

方盾这两天来处理了其他一些案子，第三天正想再去机械厂找黄贵明，继续探个究竟，这时候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他拎起电话筒，是苏州河派出所报案：“方队长，今晨在苏州河畔A16号码头河面上发现一具男尸，请你赶快派人来！”方盾二话没说，叫了助手小闵等，乘上警车，风驰电率，赶往现场。

苏州河派出所已经警戒好，秩序井然，方盾从警车上跳下，三步并作两步，挤进警戒圈，见尸体已经打捞在A16号码头吊车的平台上，他蹲下身子，凑近尸体，从尸斑呈现的颜色估计死者已经死了二至三天了。如果不是浸泡在水里，尸体将会腐烂得面目难辨。他接着把遮掩在死者脸部的长发拨开一看，不由惊讶万分：“祁阿荣！”

死者面目狰狞，双拳擦紧，方盾马上推测，祁阿荣临终前一定与凶犯搏斗过。他又把尸体翻过身来，背心间被狠狠捅了一把匕首，紫绎色刀口处血肉模糊，显然祁阿荣被人害了。

法医解剖结果：从尸斑看来，被害者在水中整整浸泡了两天。被害者是酒足饭饱后被人诱杀的。他背后被致命戳了一刀后，没立刻倒下，还挣扎地狠抓过凶犯的头发，右拳心间还紧紧摸着一缕共五根头发。这五根头发有三种颜色，三根黑的，一根金黄的，还有一根白的，凶手肯定有白发夹杂。

法医提醒，方盾不由一惊，黄贵明头上不是夹杂着不少的白发吗？于是，他把福安里谋杀案的追查目标紧紧盯着黄贵明。他把五根头发送进化验室作进一步化验，随即又打电话要郭大姐不露声色想办法马上送几根黄贵明的头发过来。检验后，现场上的头发与送来的头发，各种微量元素相同率在95%以上。

昭然若揭，死者手里紧的正是黄贵明的头发，这是铁证！

4月1日，曾玉茹被害仅半个月，孙琦就到福安里房管所办理了调房手续。他洋洋得意走出房管所，却看见一辆警车停着，猛然感到有股阴风直钻心底，他刹时心惊肉跳起来，预感不妙，急忙旋转身子想溜。

“孙琦，你慢走。”刑侦队长跳下警车叫住他。

“我……”孙琦更然止步，一见方盾那犀利的目光，已手足无措。无奈地走上警车，但嘴仍在声辩：“反正曾玉茹不是我杀的。”

方盾带他进审讯室，劈面就问：“你杀过祁阿荣吗？”

孙琦身子剧烈地晃动了一下，队长提出这个问题使其思想毫无准备，然后马上矢口否认：“我何必要杀他呢？”

方队长点燃一支烟后补充说：“孙琦，你虽然受过高等教育，然而你毕竟没学过刑侦学和法医学。法医这次在显微镜下仔细观察后认为，死者祁阿荣右手心紧摸的五根头发根部朝向不一致，三根向大拇指，二根背大拇指。这就是说，死者的头发不是当时搏斗抓下的凶犯头发，而是谋杀他的罪犯故意强加于另一个无辜者而伪装的现场。”

“这与我有何相干？”孙琦竭力保持镇静。

“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孙琦，你听我慢慢说。”

黄贵明在3月16日夜晚看好电影后，下意识走过福安里，时间是8点钟半左右，斜刺里看见祁阿荣慌里慌张从福安里走出来。当听到曾玉茹被害的消息后，他就怀疑是祁所干的了。酒后吐真言。沉默寡言的黄贵明在3月21日晚上喝得大醉后发酒疯说的。同一宿舍的陆根生知道后在第二天透露给祁阿荣。祁不免害怕起来，随即讲给你听，你知道这个信息后，惊恐不已，你怕暴露自己，便决定设计谋杀祁阿荣。

于是，你哄骗祁，曾玉茹案子要嫁祸于黄贵明，但必须要他搞到几根头发。他听信你的谎言。3月23日那天，装模作样到宿舍找陆根生聊天，一直坐在黄贵明的床铺上，很快觅到黄脱落在枕头上的五根头发。24日晚上，你从祁阿荣手中获取黄贵明的头发后，如获至宝。祁也许要询问你用黄的头发谋害他本人的实施方法，你却拖他上酒楼设宴款待，故意把他灌醉了，你扶着醉酒的祁阿荣来到苏州河畔，骗他准备回家，路过比较冷解的A16号码头地带，你把祁诱骗至吊车的平台上，趁着夜色迷蒙，四周无人，狠狠地向他背后捅了一刀。这货倒下了，剧痛使他苏醒了大半，他横眉怒目，咬紧攻关，握紧拳头，企图挣扎着同你搏斗。可他的心窝被戳穿了，再也站不起来了。

你狡诈过人，充分估计到，尸体即使被船底吸住带走，三天五日总会飘浮上来，于是，你就把刚才给你的黄贵明头发，再硬塞进祁阿荣摸紧的右拳心里。可能你懂得点解剖学，尸体僵硬，手里紧握的任何东西，任凭风吹浪打，是不易冲走的。25日早晨，你就把曾玉茹关于记载黄贵明的日记交给公安部门，以引起我们对他的注意，让刑警完全钻进你用的“一石击两鸟”的罪恶圈套。假若不是死者手里操着五根头发朝向露出的破绽，或许你还可蒙蔽一时。

孙琦的表情依然显得若无其事，反正公安部门掌握不了我谋杀祁阿荣的真凭实据，他那嘴角一扬：“队长编得不错，是中国的柯南道尔、这推理故事是能够吸引一部分读者的。”

“孙琦，你别再装模作样了。”方盾知道，对付如此阴险狡诈的凶犯，不拿出罪证就别想叫他低头认罪。他转身打开保险柜，从里面抽出诺大的牛皮公文袋，扔在桌上。随后拿出那张吓人的吊死鬼画皮。“这张画皮是从祁阿荣家里搜查出来的，上面还留着你丰富的指纹。”

孙琦见了那张画皮，脸色聚变，欲言无语，顿时像条断了脊梁骨的豺狼耷拉下来。

方盾又揭穿他：“你利用祁阿荣对曾玉茹的仇恨心理，策划他在3月16日夜晚8点钟杀了她！”

听到这里，孙琦瘫在地上，还在嘀咕责怪祁阿荣.“真是个套货，会留下这张吊死鬼画皮….....”

27岁的曾玉茹因为落实政策，得到父亲的遗产一幢石库门住宅和5万元人民币。一个偶然的机会，她又吃进了当时被人看不上眼的每股100元的100股电真空原始股票，整整赚了10万元！曾玉茹从此真正成了个阔小姐。

3年前经人介绍，曾玉茹认识了风流佩悦，谈吐文雅，又有大学文凭的中学教师孙琦。她很快坠入情网，殊不知这爱情潜伏着杀机。因为孙琦是冲着她全独用石库门住宅和丰厚财产来接抱亲吻她的。婚后，孙琦做着两面人，一面甜言蜜语哄骗妻子曾玉茹，又一面又去勾搭旧日恋人。勾搭不能一辈子。他头脑中一个邪恶念头萌生了，要谋杀她，扔掉这个包袱，彻底占据她的住宅和财产。他从祁阿荣装神弄鬼吓得她半死中受到启发，便利用、策划祁阿荣，在3月16日夜晚装扮吊死鬼，吓唬并扼杀了曾玉茹。事成后，孙琦支付给祁阿荣1万元作为酬劳。

阴险狡诈的孙琦借祁阿荣的手谋杀了妻子，原想作为心肌梗塞搪塞过去。当知热心正直的陈姨竟然怀疑邻居祁阿荣，急忙向派出所报案。孙琦当时依然稳坐泰山，自己没亲手杀害妻子，又见祁阿荣处理现场手脚干净，即使报案也未必查得出凶手。谁知后来孙琦却从祁阿荣嘴里吐露出黄贵明在谋杀曾玉茹那夜看见过祁，心里发虚了，决心一不做二不休，亲手杀祁灭口，并嫁祸于黄贵明。

假的毕竟是假的，祁阿荣死后手握的头发朝向的破绽，最终彻底暴露了潜伏在曾玉茹身边的那条豺狼！

不过一个月的功夫，苏州河畔福安里那扑朔迷离的凶杀案了结了。孙琦这个人面兽心的家伙，已经被押赴刑场验明正身执行枪决了。然而，可怜的曾玉茹还不知竟是她最心爱最倾慕的丈夫把自己连同怀在胎里的小宝贝一起送进了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