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梅可能自己都记不清,她被拐卖来这个村子多久了,她只知道她要逃出去。但一次又一次的失败,让她丧失了所有希望。
于是,在第三次逃跑失败后,白雪梅举起剁猪食的菜刀,砍在了她丈夫的头上。
砍完后,她茫然的望着远方,她不知道,这一刀带给她的是解脱,还是新的监牢。
白雪梅22岁那一年,刚刚大学毕业,可工作一直没着落。她家里欠着不少债,还得供弟弟上大学,她迫切的想找到份好工作替家里分担。
就在这时,雪梅遇到了一个自称为中草药公司吴经理的男人,吴经理告诉她,进山里采一趟中药能挣五六百块钱。
雪梅心动了,于是,她满怀希望跟着吴经理长途跋涉,踏上了一条去往大山深处的路。
当时的她还不知道,这条路的尽头,等待着她的是人间地狱。
一路颠簸后,雪梅被带到了大山最深处的一个偏僻山村,被人招呼着坐在了村民家的门口。奇怪的是,几乎大半个村子的人都围着白雪梅,交头接耳的议论着什么。
吴经理在忙着和村民交涉,雪梅抱着行李坐在台阶上等着,还喝下了村民给的一杯水。
等再次醒来时,雪梅发现自己躺在一户人家的床上,钱包和身份证都不见了。她大脑一片空白,冲出屋外想要去找吴经理,却被村民黄德贵一家死死拦住。
原来,根本没有什么吴经理,雪梅被明码标价7000块钱卖给了黄家,给40岁的黄德贵做媳妇。
雪梅拼命的跟黄家人解释,自己只是来挖草药的,吴经理也不是她家人。但黄家人哪管这么多?他们只认“”我掏了7000块钱,把你买给我儿子做媳妇了!”说完,便将她锁进了屋子。
就这样,雪梅被困在了这个村子里,成为了村民黄德贵的媳妇。
很快,黄家办起了热热闹闹的婚礼。婚礼那天,屋外锣鼓鞭炮一派喜庆,全村人都在祝贺黄德贵娶到了年轻漂亮的大学生媳妇。
而屋内,新娘雪梅却被五花大绑扔在了床上,嘴里还塞着毛巾,绝望的挣扎着。
新婚之夜,黄德贵醉得不省人事,没有进屋碰白雪梅。
第二天,黄德贵穿着结婚时的西装,进了屋子,雪梅这才看清了自己的“丈夫”,是个一口大黄牙,身材矮小,皮肤黝黑的男人。
黄德贵坐在床边点起了一根烟,雪梅走上前苦苦哀求着他,希望他能放了自己,还告诉他买卖妇女是犯法的,要坐牢。
黄德贵听完,吐了一口唾沫,“坐球牢?谁娶媳妇不花钱,城里人花钱更多,我花了7000块钱,你就是我的女人。”
说完便肆无忌惮的扑向了雪梅,雪梅连踢带踹地将他赶出了屋子,黄德贵没能如愿洞房。
也正因为如此,黄德贵被村里人笑掉了大牙,村民们用过来人的身份告诉他,买来的媳妇,一定要先把事儿办了,这样就跑不了了。
晚上,黄德贵气急败坏的回到家,借着酒劲将雪梅扑倒在床,在父母的帮助下撕碎了她的衣服。伴随着她声嘶力竭的哭喊,黄德贵终于如愿以偿。
一切结束后,雪梅满脸泪痕,赤裸着身子缩在角落。她知道自己失去的是什么,也知道自己将面对的是什么,可她无力改变。
雪梅不是没有尝试过求助,她逃到村委会去找村主任,告诉他自己是被骗来的,可村主任给的答案是“你先回去,等我们调查一下再说”。
收养猪税的官员来了,她在屋内大力敲着窗户喊着“救救我”,但得到的回应是“这是你家里的事情,我们管不了”。
每次求助,雪梅都会遭到黄德贵的毒打和谩骂,为防止她逃跑,黄家人还给她带上了锁链,像个奴隶一样锁在了屋子里。
暗无天日的生活,让雪梅看不到活下去的希望,于是她选择了割腕,以求得到解脱。黄德贵发现后,匆忙叫上表弟黄德诚,将她送往了镇上的医院,救回来了一条命。
这下,黄家人也意识到,雪梅再这么闹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于是叫来了村里前些年被拐卖来的女人陈春丽、郑小兰来开导她。
陈春丽告诉雪梅,村子里只有一条路通往外界,还有人常年守着,根本没法跑。她还劝白雪梅先养好身子,再讨好黄家人,等将来能自由出门了,再想办法逃出去。雪梅听完若有所思,她听从了陈春丽的建议。
于是,她将自己的长发剪短,开始大口吃面,换上了黄德贵给她买的新衣服,也不再反抗黄德贵的一切动作,只是面无表情的躺在他身下。
就这样,雪梅老老实实的当着黄家媳妇,烧柴火、喂猪食、缝衣服......她生活中唯一的消遣,便是看一看黄德诚给她送来的几本书。
黄德诚是黄德贵的表弟,也是村子里唯一的读书人,高中毕业后没考上大学,就回来村里的小学当了老师。
自打白雪梅嫁到黄家后,黄德诚就对这个“嫂子”颇为关注,时常带着几本书来看望她,跟她谈天说地。
深山里的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着,但雪梅时时刻刻都记着要逃跑。
在河边洗衣服时,她悄悄的问陈春丽逃跑的路线。陈春丽告诉她,一定要走小路,翻过对面最高的那座山,就可以看到通往镇上的公路了,雪梅默默地记下了。
晒衣服时,雪梅开心的哼着歌,背后传来一声“婶子”,她回头看,是村里一个叫李青山的小孩,正看着她腼腆的笑着。雪梅很喜欢他,还告诉他,以后叫她白姐姐。
等再次去到河边洗衣服时,雪梅以上厕所为由,跑进了树林。不一会,黄母便发现了不对劲,通知了黄德贵。
雪梅奋力向前跑着,跌跌撞撞地翻过了大山,到了那条通往镇上的马路。雪梅挡住了一辆拉客的面包车,可去镇上要3块钱车费,雪梅身无分文,就这样被抛下了。
雪梅只好一步步向前走着,突然听到了身后车子轰鸣的声音,回头一看,是载着黄德贵和村民的三轮车。
就这样,雪梅被几个大汉生拉硬拽地带了回去,又挨了黄德贵一顿暴打,当场昏了过去。
这次逃跑失败后,雪梅再次被锁在了屋子里好几天,李青山偷偷的来找她,从窗户缝里给她送来两个鸡蛋。这是第一次,雪梅在这个村子里感受到温暖。
自己没有办法逃出去,雪梅便将希望寄托在了邮递员身上,她给父亲写了一封又一封的求救信,乞求邮递员将信寄出去。
尽管雪梅没钱买邮票,但邮递员也从没拒绝过她,雪梅想,总有一天,她能等到父亲的回信吧。
一次,黄德诚又来给雪梅送书,他紧紧的抓住了雪梅的手,承诺一定会想办法带她出去。雪梅知道黄德诚有所图,她也相信黄德诚的人品,于是两人便好上了。
雪梅天真的以为,自己找到了离开的出口,找到了值得信赖的人。
每次约会,雪梅都问黄德诚,“德诚哥,你什么时候帮我逃走?”黄德诚总是回应再等等,等他找个好机会、等他筹到足够的钱、发誓一定带她离开......可两人的事情败露后,黄德诚却丢下了雪梅,自己背起行囊离开了村子。
黄德诚离开后,雪梅将他送过来的书,一页页撕碎塞进了灶火里,眼神里满是失望与决绝。
她在恨黄德诚吧,恨他欺骗自己的感情,恨他不履行自己的承诺,恨他提起裤子不认人,又留下自己一人面对这可怕的现实。
黄德诚走了,写出的信也没有回音,雪梅再次陷入了无助的泥沼,要逃出去只能靠自己。
第一次的逃跑失败,让雪梅意识到钱的重要性,于是,雪梅去了一趟村里的小卖部。她放下尊严出卖了自己的身体,从小卖部老板那换来了40块钱。
有了钱,雪梅再次看到了逃生的希望。她在一个凌晨奋力狂奔,一刻都没有停下,摔了无数跤后,再次看到了那条通往外界的马路。她坐上了面包车到了镇上,又赶上了前往县城的大巴。
她本以为,终于能脱离那个人间地狱,重获自由。可大巴车刚驶出车站,黄德贵坐的三轮车便迎面而来。
雪梅哭着哀求大巴车司机救救自己,不要开门。但无济于事,司机接下了黄德贵递过来的一根烟,便笑嘻嘻的把门打开了,雪梅又被揪着头发带回了三轮车上。
这时,警察过来了,雪梅哭着喊着“救命”,但黄德贵一句“我老婆发神经病了”,警察便转头离开,还骂着:“有病到医院去,别在这妨碍交通!”雪梅再次被三轮车带回了大山。
回去没多久,雪梅发现自己怀孕了,她又气又恼,哭着使劲锤着自己的肚子,黄母扑通一声跪在了她面前,求她不要伤害孩子。雪梅心软了,毕竟是自己的骨肉,她决定生下这个孩子。
雪梅的肚子越来越大,生活也一如既往的寡淡无味。她常常站在门口,等着快递员骑着单车经过,盼望着能收到回信,可等来的只有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慢慢的,来家里学习的孩子越来越多。雪梅成了孩子们口中的“白老师”,她终于找到了一件有意义的事情。
几个月后,雪梅生下了一个男孩,黄家人喜得不得了,但对雪梅仍是冷眼相待。
雪梅的心思也从未在孩子身上,她纳闷为什么春去秋来,写了那么多封信都没有回音。直到那天,李青山赶来告诉她,“白姐姐,邮递员把你的信都给黄德贵了”。
雪梅这才明白,原来村子里所有的人,都站在了黄德贵那一边。
正在雪梅绝望时,李青山凑在她耳边说,他可以帮她去镇上寄信。没多久,李青山成功寄出了信,雪梅偷偷塞给了他两个鸡蛋以示感谢。
多日后的一个下午,一辆警车驶进了村子,雪梅的父亲带着两个警察来救她了。他们来到了黄家,见到了抱着孩子的雪梅。
时隔多年,雪梅再次见到父亲的那一刻,没有半点喜悦,她面无表情,甚至有些木讷地望着父亲。
直到父亲说:“雪梅,我是爸爸呀!”雪梅才有了一点反应,责怪似地问父亲:“你咋才来?”
警察和父亲带走了雪梅,黄母在争夺中将孩子抢了去,还大声的呼喊村民帮忙。
不一会,警车驶出村口时,就被四面八方赶来的村民截住了,他们拿着锄头、钉耙、笊篱堵在了警车前,辱骂、推搡着两位警察。
警察拿出枪来告诉他们,“买人是犯法的!”,却被野蛮又无知的村民怼了回去,“买老婆的人多了,是不是都犯法!”、“就是,我老婆也是买来的!”......
黄母更是直接躺倒在了警车面前,“要把人带走,就从我身上轧过去算了!”
多么可怕啊,哪怕是持着枪开着车的警察,也无法走出这个村子,更何况那些被拐来又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们呢?
警察无奈,只得和村民妥协说先不把人带走,去村委会了解一下情况再说。就这样,警车被村民们一路围着到了村委会。
最后警察和村主任协商的结果是,雪梅和父亲先留在村子里,三天之后警察再带着人手潜入村子,将雪梅和其他被拐卖的妇女一起带走。
在当时的情况下,这似乎是最好的安排,于是雪梅和父亲留在了黄家。但村民们知道,警察还会再回来,于是计划用三轮车带着被拐卖来的女人们先躲起来几天。
黄德贵拉着雪梅要上三轮车,雪梅和父亲拼了命的反抗,却遭到了黄德贵的殴打。白父大声喊着“来人啊!打人啦!”,可围在旁边的村民却一动不动的看着。
最后,黄德贵将白父摁倒在地,坐在他身上左一拳右一拳。雪梅为了救父亲,尖叫着拿起了地上剁猪食的菜刀,砍在了黄德贵的头上。
砍完后,她如释重负的抬头看了看远方,她不知道接下来等待她的是什么,但哪怕是牢狱之灾,也好过困死在这个人间地狱。
《盲山》是由李杨导演的一部现实主义题材电影,但它又几乎不是电影,就是每天发生在距离我们不远的,一部分可憎可怕又可恶的现实。
可能是因为原结局太过残忍,这部影片的国内版还设计了另一个结局。几天后,警察潜入了村子,带走了雪梅和其他被拐卖的女人,女人们的家人带着孩子在警车后面跟着,满山沟都回荡着孩子的哭声。
女人们因为放不下孩子,选择了下车,重新走向了深渊。只有雪梅一个人坐车离开了村子,虽然她的孩子留在了那里,但她从此自由了。
这两版结局,到底哪个更符合现实,无需多言,因为现实比电影更加残酷。
《盲山》拍摄于2007年,拍摄地在陕西秦岭的一个小村子,除了女主角黄璐是电影学院毕业的演员外,其他的角色几乎全部由当地人扮演,但这样一部披露丑恶现实、损害当地名誉的电影,当地人却毫不在意的出演。
而他们毫不在意的根源是:买外地媳妇是他们的风俗习惯,天经地义,并非什么罪恶的事情。
甚至在拍摄影片的过程中,有当地人指着女主角黄璐说:“那个女娃娃长得不错,干脆就卖给我吧!”这一句话,令人不寒而栗,也因此让导演在电影还没拍摄完毕之前,撤出了村子,转移到了其他的乡村场地。
盲山到底“盲”的是什么?是对文明和良知的视而不见,对道德和法律的视而不见,更是对残忍暴行和人性丑恶的视而不见。
即便这个世界已经越来越好,但总有一些光明照耀不到的黑暗。惟愿所有女性都能好好保护自己,在独自外出时、在遇见陌生人时、在面对金钱诱惑时,能够记起这部基于真实事件改编的电影。
我们要永远对这个世界心存善意,但绝不是没有防备之心的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