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全文转载自1998年《公安月刊》第6期的《从天之骄子到故意杀人犯──北京大学学生王晓龙投毒案始末》，作者闻讯。

--------

从天之骄子到故意杀人犯

──北京大学学生王晓龙投毒案始末

闻讯，公安月刊，1998,(06):22-24

1998年4月1日，春寒料峭。在北京市海淀区公安分局看守所，两名检察人员提讯了被告人王晓龙。

“王晓龙，你对自己的投毒行为感到后悔吗？”“……很后悔，我一切都完了。”检察人员面前的这位前北京大学化学系学生显得儒雅文弱，然而谁能想到，就是他，不顾一切疯狂报复，亲手制造了一起震惊京城的大学校园投毒案。由天之骄子到故意杀人犯，的确让人痛惜不已。他与被害人江林、陆晨光本是大学同窗，其中江林还曾是其至交密友，缘何骤起杀机，非要置同窗于死地？追踪 本案始末，的确令人深思。

1994年8月，王晓龙作为特优生，直接被保送入北京大学化学系就读。对于他来讲，这是人生新一页的开始。他喜欢化学，崇拜居里夫人，雄心勃勃地要获取诺贝尔奖。所以，一开学，他就将学业为上定为自己的奋斗目标。开学后不久，他被指定为班长。但在很短的一段任职后，他即发现自己的兴趣并不在此，而且对同学之间的做事方式很不适应。他显得有些郁郁寡欢。不久，他和同班同学江林成为好友。他们一同上课、上自习，畅谈各自的理想、追求。王晓龙很热心，在他看来，他几乎是很无私地给予了江林学习、生活上的照顾与帮助。比如，刚入学时，江林比较偏爰计算机，王晓龙认为化学领域才是真正有前途的学科，便鼓动江林转移兴趣，并帮助他一步步加深了对实验化学的兴趣。“我对江林帮助很大，”在看守所，王晓龙一再强调说，“我非常喜欢和江林在一起。”同学中也曾有人议论他俩非同一般的友谊，特别是在其极度要好时期，还有人传言他们是“同性恋”。王晓龙和江林对此都明确否认。但是，毫无疑问的是，两人之间确实有着超出一般同学的友谊。

或许是离得太近了，彼此的好恶缺点都感受得异常真切。不谙世事的年龄，争强好胜的性格，对友谊近乎完美的苛求，让王晓龙越来越难以容忍江林的某些做法，尽管起因都是一些小事。首先，让王晓龙对江林产生怀疑的是，他认为江林不诚实。“江林曾顺口说过他的生日是几月几号，可实际呢，有一天我帮他打水时拿了他的学生证，发现学生证上江林的生日与他本人所说不一样。”王晓龙说，“从那以后，我就留心他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1996年11月份的一天，江林没有像往常一样陪王晓龙上晚自习。待王晓龙走后，江林歇了一会儿自己去上晚自习了。上了没多久，王晓龙便把他叫到操场上，质问道：“为何不一起上晚自习？”言差语错间，一时性起，王晓龙打了江林一个嘴巴。从此之后，江林就开始不怎么理他了。12月的一天，江林在宿舍玩牌，王晓龙质问他为什么不上副修课。江林解释说，身体不舒服。身体不舒服还打牌？在王晓龙看来，江林显然在敷衍他。于是他在楼外给江林去了三次电话，约江林到实验室好好谈谈，但江林却根本不予理睬。是夜，王晓龙在实验室同另一同学诉说了他对江林的不满，说江林欺骗了他，把他利用完后就不再理他了。同学劝王晓龙回宿舍，王晓龙拒绝了。当晚，王晓龙在实验室呆了一夜。1997年4月27日，王晓龙和江林又因为考试的事争吵，后来江林不再理王晓龙了。王晓龙的心情日渐沉重、郁闷，对江林开始生出怨恨来。他说：“我认为他（江林）和我好是利用我，通过我把学习搞上去，他现在学习好了，就不再需要我了。”友谊裂变后，仇恨的种子在发芽、生长。

1997年4月29日，王晓龙去北大新化学楼西区311实验室做实验时，偶然在实验室药架上看见一个药瓶。这药是硫酸亚铊。联想到这些天的不快，他决定用这药给江林点报复。当天他去了校图书馆查看《毒理学》中铊的毒性、剂量，他看到铊对人的致死量是8~ 14毫克/千克，脱发是铊中毒的反应。4月30日早晨8时许，王晓龙来到311实验室，用天平称出了200mg硫酸亚铊，后来又称出500mg。据王晓龙后来交待说是拿这500mg在别人身上做个实验，看他服下500mg的量后，有无反应，生死如何。5月1日晚八九点钟，王晓龙去了江林的宿舍309室，把200mg硫酸亚铊投入了江林的水杯，便匆匆离去。王晓龙没有亲眼看见江林喝下这有毒的水，但他认为江林是喝下去了。只是在以后几天里，江林没有明显中毒症状。难道剂量不够？王晓龙决定选择一个无辜的试验对象——陆晨光。5月3日早上4时许，王晓龙把那500毫克的硫酸亚铊投入了陆晨光的奶粉袋里。他知道陆晨光有喝奶粉的习惯，当时袋里奶粉不多了，投毒也不易发现。在5月8日、9日，他看到陆晨光把这袋奶粉喝完了。但效果似乎并没王晓龙所期望的那样立竿见影。到5月10日，王晓龙又一次从311实验室偷出200mg硫酸亚铊，并在当天中午，把它投在江林的水杯中。但又没有亲眼看见他喝，便认为江林已经喝了。5月13日，王晓龙看到江林没去上课，在宿舍玩牌，就主动跟江林说话，江林不予理会。悻悻出去的王晓龙又几次给江林打电话，江林仍旧是态度冷淡。王晓龙气极了，于是产生再次投毒的想法。5月14日早上8点多钟，王晓龙又去了实验室，偷出了300mg硫酸亚铊。5月15曰上午，王晓龙在课间去了江林的宿舍，把药投在江的水杯中。因当时杯中的水太少，王晓龙又往江林杯里倒了些水。当天中午11点半，他看到江林杯中的水少了一半。他肯定江林喝了。5月16日，陆晨光开始有中毒反应，吃什么吐什么，很快被送往解放军301医院。5月17日，王晓龙听说江林病了。

1997年5月17日，王晓龙来到江林的宿舍，询问江林的病情。江林告诉他，自5月初，就感到呼吸困难，有些感冒的症状，到5月15日病情加重了，5月16日排便排不出来，腿根和脚掌走路时感到像针扎一样疼痛。后来王晓龙就出去了，半小时后他回来对江林说要带他去医院。后来王晓龙交待说：“从江林当时的症状看，我意识到他是铊中毒，我害怕江林死去，就决定带他去中日友好医院。”而蒙在鼓里的江林面对王晓龙的“好心”，说自己在校医院看了，就不用去别的医院。王晓龙听完之后没有回答就立即拉着江林出来了。他对江林说：“有些事到车上再对你说。”他们乘出租车往医院奔去。在车上，王晓龙对江林说：“你这是中毒了，毒是我投的，一切法律后果由我负责。”他将江林带到中日友好医院。在医院，王晓龙问医生：“有没有普鲁氏兰？”医生说：“没有。”为救江林，王晓龙告诉警觉的医生是他投的铊毒。医生很快将此事报告医院保卫处，医院保卫处又通知了北京大学保卫处。之后，王晓龙便被带到了公安局。而此时，在301医院的陆晨光还在承受着铊中毒的极度痛苦。

铊，是一种金属元素，质地很软，用来制造光电管、光学玻璃等，铊的化合物有毒。正如王晓龙在图书馆里所查阅的，《毒理学》、《化学物质毒性全书》和《急性中毒急救》等书中对铊毒的致死量有明确的说明：8-14毫克／千克。北京市劳动卫生职业病研究所陈震阳研究员对金属中毒很有研究，在谈到铊中毒的危害时，他说：“从中毒机理上看，铊盐对神经末梢到神经中枢都有损害，如果不能及早确断是铊中毒，仅按常规方法治疗，是会造成死亡的。假如治疗抢救不及时，也会造成脑麻痹、失明等严重后遗症。服毒后至少要几十个小时才会表现出来。”根据医院化验的指标数据，陈震阳研究员认为，最保守的估算，江林的中毒量为500毫克以上，陆晨光的中毒量为500毫克到1克之间。正因为王晓龙的大剂量投毒，江林、陆晨光全身神经被铊毒撕咬着，产生不间断的剧烈疼痛，加之频繁的呕吐与腹泻，铊毒对神经的损伤造成视力急剧下降，使两人痛苦不堪。最可怜的要算陆晨光。莫名其妙地得上“怪病”之后，本是足球队员的陆晨光，由一个壮壮实实的小伙子突然变得骨瘦如柴，在医院拍X光时，连站立两分钟的力气都没有了。所幸的是，由于江林铊盐中毒之谜的水落石出，使得同样被铊毒折磨而查不出病因的陆晨光也得到了确诊，经及时抢救，客观上没有发生死亡的后果。救治陆晨光的医生证实，陆晨光就诊时心跳缓慢、呼吸困难、胸闷，随时都有呼吸和心跳停止的可能。而被害人江林在经过10天的治疗后，医生认为江林仍未脱离生命危险，存在死亡的可能。尽管在用药后，江林、陆晨光都有所恢复，其伤情均被鉴定为轻伤，但在当今竞争日趋激烈的社会上，铊中毒对于多年勤奋上进、考入名牌大学的年轻人来说，无异于给他们的前程蒙上了浓重的阴影。江林、陆晨光无端被毒害，至今无法恢复学业。他们本应1998年按期毕业，却因此而被贻误了，丧失了一些本来该属于他们的择业、深造机会。而且，同窗相残的阴影将笼罩其一生，这些远比肉体的痛楚更难以恢复。据悉，被害人之一陆晨光已于日前向法庭提起民事诉讼，要求王晓龙赔偿其精神损失费10万元。

1998年2月20日上午9时30分，北京市海淀区人民检察院以故意杀人罪对王晓龙依法提起公诉，关注此案的各界人士冒雨专程赶来旁听。陆晨光的父亲（大连某大学教授）激愤地说道，这是个人主义极度膨胀的结果。目前年轻人尤其是大学生这个群体中，有一些人以自我为中心，个人至上，逆我者亡。谁要是犯了他这个“自我”，他就对谁不客气。中央财经大学德育专家韦教授指出，大学教育中重智轻德的倾向必须遏止。我们培养的是人才而不是废才，要对学生坚持不懈地进行做人方面的教育。同时，要增强他们足够的适应社会变化的心理素质。此案公诉人肖柠认为，王晓龙投毒动机卑鄙，性质恶劣，后果严重，固然有他个人方面的原因，但学校管理不善亦是一重要原因。社会各界在对王晓龙投毒案震惊之余，纷纷呼吁，要强化对大学生的心理素质教育。因为，相对于以往，他们面临的压力更大，竞争更激烈，没有很好的心理素质是很难适应的。在法庭上，王晓龙一再地向司法人员讲，对不起父母，无脸见他们，还说，如果北京大学像国外牛津大学一样，每个新生都有一个助导就好了，在一些重大问题上，可以给新生以指教。此案近日即审结，但留给我们的反思实在是太多太多……发稿编辑夏吉春

《广陵散已散而广陵散未完（1）：朱令案之不可洗脱的嫌疑人》

《广陵散已散而广陵散未完（2）：令我百思不得其解的翻译疑云》

《广陵散已散而广陵散未完（3）：朱令案中案之蹊跷的失窃案》

《广陵散已散而广陵散未完（4） ：清华1995年的五一假期和夏季学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