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拉丁美洲而言，资源民族主义提供了一个广泛的政策框架；如何应用则是挑战所在。 资源民族主义又回到了拉美决策者的议事日程上，而且，主要集中在关键矿产上，尤其是锂这种能源大转型所需的白色片状物质。国际公司和投资者，往往将资源民族主义与左翼政府利用愤怒的民族主义言论没收其资产联系起来。与此同时，许多拉美国家政府正被迫应对不断变化的经济形势，包括平衡气候变化、能源安全和公平分享资源。为锂矿以及其他重要矿产和稀土金属开采、提炼和电池生产建立新的监管制度的行动，肯定会很混乱。各国的情况也不尽相同，地缘政治，尤其是重量级的中国与正在追赶的西方之间的地缘政治，也会给这一进程蒙上阴影。 根据彭博NEF预测，到2035年，锂矿的开采价值将达到110亿美元。然而，经过提炼、加工、与其他矿物质（如钴和镍）混合后的附加值，以及电动汽车和发电设备中含有这些矿物质的电池和电池组的价值，在同一年可能达到7万亿美元。谁能主导全球锂供应链，谁就能在经济和战略上主导至关重要的绿色能源转型。如今，这个位置属于中国。 中国的锂矿开采量仅占全球的13%，但是，中国控制着全球44%的锂化学品生产和70%的电池芯制造。此外，中国还主导着全球电动汽车（EV）市场。中国有300多家电动汽车制造公司，提供平均售价3.5万美元的汽车，这一价格比西方汽车制造商更具竞争力，他们提供的大部分是豪华车型，在欧洲平均售价6万美元，在美国平均售价7万美元。 在所有这些方面，西方都远远落后于中国。美国正投入大量精力和资金来启动锂矿开采、提炼和电池制造，但是，目前只有一个矿场投入运营。2021年，美国的制造需求将通过从阿根廷（占进口总量的51%）、智利（40%）、中国（4%）和其他国家进口来满足。鉴于美国对外严重依赖海外资源，美国和其他西方国家，仍然必须加强与盟友和合作伙伴的贸易与合作，以减少中断。美国Energy，X公司的创始人兼首席执行官蒂格-伊根一直活跃在锂三角地区，他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点："对美国来说，保障锂等关键电池材料的供应链，对国家安全至关重要，因为这些金属是可再生能源转型和国防系统的核心。" 锂三角 在此背景下，确保全球锂供应链安全的需求使拉丁美洲成为关注的焦点。该地区拥有世界上储量最大的一些重要矿产，如铜（智利和秘鲁）、石墨（巴西）和锂。其中，由阿根廷、玻利维亚和智利组成的"锂三角"地区，占全球锂储量的60%以上，到2021年将占全球产量的31%。随着绿色能源转型的加快和锂需求的增加，区域监管制度版图已初具规模。从国有化到公私合作或更多的商业友好型模式，该地区各国政府都在快速行动，采用不同的模式来制定本国的锂政策。 2023年4月，智利总统加布里埃尔-博里奇宣布，智利政府认为锂具有重要战略意义，将控股该行业。一时间引起了国际矿业公司的注意。博里奇非常谨慎地避免使用国有化一词，并强调他的动机是使锂生产更具可持续性和绿色，并为国家创造更多收入。设想中的机制将是一家国有锂业公司，以智利的旗舰国有铜业公司Codelco为蓝本。 尽管外界对智利的计划反应不一，但已经活跃在锂行业的两家最大公司--总部位于美国的Albemarle公司和总部位于智利的SQM公司（它的部分股权由中国天齐锂业公司持有），已经表示正在与政府进行商谈。其他公司也表示有兴趣进入该行业。尽管如此，投资者对智利还是比较谨慎，因为他们担心必须重新谈判合同，而且国会所需立法也存在不确定性。 阿根廷则采取了不同的态度。锂行业的外商投资更受欢迎，尤其是锂行业是这个问题严重的经济体中为数不多的亮点之一。这得益于联邦政府和省政府的合作。2022年，阿根廷矿业出口额达到38.6亿美元，创历史新高，其中锂出口额达7亿美元，同比增长234%，令人惊叹。 与其他拉美锂生产国一样，阿根廷需要外国资本和专业知识来发展本国产业。阿根廷还希望成为增值供应链的一部分，这一点随着拉丁美洲首家电池厂的建立而开始实现，该工厂由国有能源研究公司Y-TEC发起，将由美国Livent公司在当地生产的锂供应。该电池厂计划于2023年9月开始运营。 阿根廷将于2023年10月举行全国大选，锂问题也是大选辩论的一部分，一些人赞成某种形式的国有化，另一些人则倾向于开放的投资制度。考虑到该国经济问题重重，具体看6月份通胀率为7.3%，预计年通胀率为142%，失业率接近7.0%，人们可能不愿意对一个快速扩张的行业进行干预。此外，如果一个更有利于市场的政党联盟获胜，电池厂是否会继续存在也是一个问题。 锂三角的最后一个国家是玻利维亚，自2006年该国天然气工业国有化以来，该国一直遵循国家主义发展模式。2008年，左翼总统埃沃-莫拉莱斯将玻利维亚的锂产业国有化，并最终创建了国有企业Yacimientosde Litio Bolivianos（YLP）。YLP的任务是承担锂生产的全产业链，包括勘探、开发、工业化和营销。尽管公司成立了，但玻利维亚吸引外国公司的努力却失败了，锂矿开采量微乎其微，该国的电池业务也未能启动。YLP的资金和技术挑战迫使政府允许私营部门参与其中。 2023年早些时候，左翼总统路易斯-阿尔塞政府与中国和俄罗斯公司达成了三项锂交易，新投资总额达28亿美元。这些公司面临着巨大的挑战，即如何在2025年前实现年产10万吨碳酸锂的目标，以及如何建设电池厂和可能的电动汽车厂。玻利维亚在2022年的锂出口量最少为617吨，并且，存在大量技术问题和当地对采矿的抵制。 美洲的其他锂业参与者 虽然阿根廷、玻利维亚和智利是锂生产的主要参与者，但墨西哥也正在进军该行业，并确保该金属仍处于国家控制之下。2019年，中国赣锋锂业公司在索诺拉州发现了一个大型矿床。2022年4月，安德烈斯-曼努埃尔-洛佩斯-奥夫拉多尔总统宣布"不允许外国人开采锂"，并通过了一项法律，宣布该国的锂矿床为国家财产，并成立了一家国营公司Litio Mex。然而，墨西哥的锂储量尚不可知，该国缺乏从粘土中以经济有效的方式提取锂的专业技术。Litio Mex公司仍面临勘探和开采阶段所需的大量资金问题。 巴西和秘鲁的锂资源仅占拉丁美洲的2.9%，但两国都在积极寻求发展这一行业。这两个国家都被认为是对投资者友好的国家。 在巴西，卢拉-达席尔瓦总统的政府希望将拥有巴西85%锂资源储量、位于米纳斯吉拉斯州东北部最贫穷城市之一的Jequitinhonha山谷打造成巴西新兴锂产业的代表。巴西还发起了一项"锂谷"计划。指望与外国投资者共同吸引投资，发展锂矿开采和加工产业，推进该地区的社会发展目标。 秘鲁的采矿业是秘鲁经济的核心，吸引了像美洲锂这样的公司，讽刺的是，美洲锂是一家加拿大采矿公司。该公司已同意向Falchani锂项目投资7亿美元，该项目位于靠近玻利维亚边境的普诺地区。然而，秘鲁持续的政治动荡，其中一些已经蔓延到矿区，使得其他投资者更加谨慎。 决定性因素 未来几年，有四个因素可能会主导锂矿政策环境。 首先，在电池和电动汽车需求增加的推动下，锂的需求将会增加。据Statista统计，2022年全球锂产量仅为13万吨，而美国经济电气化估计需要25万至45万吨。无论非洲等地的锂产量增加多少，拉丁美洲仍然是世界上锂储量最集中的地区，并可能继续保持重要的战略地位。此外，与非洲的生产相比，拉美具有比较优势，因为拉美的锂矿要么已经投入运营，要么处于起步阶段；根据国际能源署的数据，2010年至2019年期间开始运营的锂矿平均需要16.5年的开发时间。非洲可能有锂矿，但其运营尚未启动，而且在一段时间内也不会启动。 其次，拉美作为锂矿产地的地位，将使其处于中国与西方之间类似冷战的新一轮竞争的中间地带，而这场竞争迄今为止停留在经济层面。拉美国家不愿在任何大国竞争中偏袒任何一方的意愿，当然可以理解，但事实可能证明这将变得越来越困难。玻利维亚与中国和俄罗斯的合作，已经清楚地表明了它在这个问题上的立场。 第三，资源民族主义在未来任何时候都不会消失。随着各国政府寻求在达成新协议时最大限度地发挥其影响力，资源民族主义仍将是一个因素。虽然玻利维亚和墨西哥一直在谈论成立锂卡特尔，但这一想法并未流行起来。石油输出国组织的成功被视为典范，但这只是例外情况。事实证明，从香蕉到铝土矿的其他卡特尔构想都惨遭失败。此外，当澳大利亚等国不包括在内，而新的生产国，尤其是非洲的生产国不断增加时，拉丁美洲的锂卡特尔还能有多大的回旋余地？还有新技术的问题，新技术可能会使锂产业边缘化。 第四，锂项目对环境的影响日益受到原住民和环保领袖的关注，该地区必须对此做出回应。目前，超过一半的锂生产位于水资源紧张的地区。任何希望开发锂项目的外国公司都必须考虑这些因素。 展望未来，资源民族主义极有可能在整个拉美地区抬头，尽管方式和程度不同。对拉美国家而言，资源民族主义提供了一个广泛的政策框架；其应用才是挑战所在。虽然拉美国家政府完全有理由为其公民争取最好的交易，但过于严格的应用可能会扼杀交易，使投资者和矿业公司去其他地方寻找更开放的市场。可以说，锂具有国家战略意义；如果锂还留在地下，就没有什么用处。我们面临的挑战是找到一个合适的平衡点，然而，历史证明，要做到这一点一直就很困难。 《国家利益》2023年8月18日斯科特-B-麦克唐纳和亚历杭德罗-特伦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