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水蓝蓝
全文共2302字
燕子去了,有再来的时候;杨柳枯了,有再青的时候;桃花谢了,有再开的时候。现在是春天,燕子来了,杨柳青了,桃花开了,但是,我的父亲,却永远不会再出现了。
二〇一四年三月二十五日,是父亲离开我们的日子,也是我一辈子不会忘记的日子。春天本是孕育希望、欣欣向荣的季节,可因为父亲在八年前的春天永远离去,从此春天就成了我最心痛的季节。
如果时间可以停顿,我多希望时间停顿在二〇一四年三月十八日那一天。那天,是父亲的六十八岁生日。那天,春光灿烂,在我们的乡下老家的老房子里,亲朋好友们来了,父亲的老同事们来了,大家从各地赶来为父亲祝寿,院子里喜气洋洋,一片欢声笑语。我们在院子里摆了二十桌酒席,父亲坐在酒席上首,面对亲朋好友和老同事们的问候和祝福,父亲高兴又激动,眼睛涌出了泪花,频频用纸巾擦拭眼睛。
退休后,父亲一直在家照顾中风瘫痪在床的母亲,天天都是买菜、做饭和照顾母亲起居,生活圈子非常狭窄,他已很多年没有见过以前一起工作的老同事了。听到久违的老同事们又亲切地叫他“司令”,父亲乐呵呵地应着,满眼都是笑意,脸上漾满了舒心的笑容。
那个场景是多么热闹、多么欢乐、多么难忘啊,可是,那时我不知道那是父亲留给我们最后的笑容,不知道那是父亲在人世间和我们一起度过的最后的快乐时光。
父亲生日宴的第二天,我人生第一次真正体会到“乐极生悲”的含义——父亲第二天一大早就不舒服,我接他到县人民医院检查,诊断为脑中风,我立即为父亲办好了住院手续。因为母亲已脑中风十年时间了,我们照顾了她那么长时间,久病成良医,当时我们并没有觉得中风有什么可怕。
当天,我在家为父亲做好了晚饭送到医院,做了他喜欢吃的豉汁蒸排骨。在病床前,我看着父亲一勺一勺地吃着我替他拌了排骨汁的米饭,我调皮地问他:“阿爸,您囡囡做的排骨好吃吗?”虽然身体不舒服,但父亲还是努力地冲我笑了一下,配合着我说:“我囡囡做的排骨最好吃了。”
那个场景是多么暖心、多么温馨、多么难忘啊,可是我不知道那是父亲在这人世间最后的晚餐……
当天凌晨三点多,在医院陪护父亲的弟弟发来信息说,父亲突然病情危重,被转到了重症监护室。等我赶到医院再见到父亲时,父亲已上了呼吸机,浑身插满了管子。那时候的父亲已口不能言,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眼光中充满了无助和忧伤。
父亲在县人民医院的重症监护室抢救了三天,情况没有任何好转。相熟的医生私下和我说,父亲的情况很不乐观,要做好最坏的打算。我心如刀绞,不接受这个事实,更不甘心就此放弃,含着泪把父亲转到了广州珠江医院,想努力和病魔抗争一把。
当救护车把父亲送到广州珠江医院大门口、医护人员把父亲从救护车的担架上抬下来时,一直没有清醒的父亲突然睁开了眼睛。他努力地打量着他视线范围内的天空和医院建筑,眼神有点茫然。我扑到担架上,对着父亲大声说:“阿爸,这里是广州珠江医院,我们送您来广州治病,您放心,这里的医疗条件很好,一定可以治好您的!”父亲可能听明白了,他似乎宽慰地看了我一眼,然后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父亲在广州珠江医院重症监护室抢救了三天,但一直没有醒过来,他再也没有睁开眼睛。二〇一四年三月二十四日下午,父亲的主治医生把我叫到办公室,委婉地对我说:“姑娘,把你父亲接回老家吧,越快越好。”虽然之前医生就和我说过父亲的情况不乐观、让我做好最坏的打算,但是当我听到这些话时,仍然觉得悲痛欲绝,犹如万箭穿心,禁不住号啕大哭。我紧紧地拉着医生的手,撕心裂肺地哭喊着说:“医生,求你救救我爸爸,求你救救我爸爸吧!” 医生轻轻拍着我的肩膀怜惜地对我说:“姑娘,我很理解你的心情,但我们真的尽力了。赶紧为你父亲办理出院手续送他回家吧,叶落归根,如果他在广州走了,就不能回去了……”
在送父亲回老家的救护车上,先生和弟弟在车厢里守护着父亲,我心如刀绞地坐在副驾驶座上,一边频频回头看车厢里已没有知觉、随时会离去的父亲,一边哭着打电话通知乡下的叔叔和姑姑们。从广州到老家的一百八十公里的路,我肝肠寸断,哭了一路,心碎了一路。
二〇一四年三月二十五日,刚过完六十八岁生日后的一个星期,父亲一句话都没能留下就走了,那个世上最疼爱我的人走了。
作者供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