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女朋友喝多了。
拉我爬上市里最高的楼，指着下面说，「饿滴，饿滴，都是饿滴！」
现在的小丫头恁能吹，我假装信了，把她扛下来。
没过几天，她爹找上门，狠吸几口烟，盯着我说，「我闺女说的都是真的！」
我用两瓶烧刀子把他灌到桌子底下，他嘴还硬，「姑爷别逼我了，咱家真的就剩10个零了，金融危机啊……」
呵呵，我差点信了。
1
我女朋友是捡来的。
我在商业街的角落卖钵仔糕，城管出现就得跑那种。
好在我能琢磨，把钵仔糕做出花样，虽然每天都在奔波，还算勉强能糊口。
七夕那天，我的钵仔糕做成了玫瑰花，生意一度火爆。
一直忙到后半夜三点，商业街安静下来。我收拾好摊子打算回家，她就是这时冲过来的。
我刚把最后一个钵仔糕举到嘴边，她已经挂到我的胳膊上。
我们四目相对，我以为她是冲钵仔糕来的，正想要个高价，她开口了。
「哥，救救我，有人要抓我走！」
我看了一下四周，没有人！
不由得冷笑一声，「亲，这边建议下了反诈AP，套路都懒得换？骗我送你去什么地方，然后给我下药，要么劫色，要么噶腰子……」
打脸就是这么快，忽啦，追过一群人，一看就是冲她来的。
那都不是善类，很明显我打不过，我果断把她甩开，她的小眼神都绝望了。
「臭女人！有XX病你不早说，害死我了！」我琼瑶体咆哮男附身。
她反应很快，一秒入戏。
「哥，我没病，你相信我！」
追上来的人看了一眼我胳膊上的水泡，那是早上刚烫的，他们显然把这当成某病毒了，倒吸一口冷气，转眼就跑，喊他们都不回来。
我好人做到底送她去安全地方。
后面的情节就是，我骑着三轮车，车上坐着她，她手里拿着我的钵仔糕，吃的那叫一个陶醉。
夜风吹过，我听路人说，「看！我又相信爱情了。」
我差点也信了，可惜我连她名字都不知道，她就走了.
我的钵仔糕，她没有付钱。
2
第二天，我刚出摊，她就来了。
「我是来付钱的……」
她话音未落，就被人狠狠撞了一下，要不是我拦腰抱住，她就被卷进车流了。
生活不是电影，我没有抱着她转上三圈，在花瓣雨中来一段载歌载舞。我只是把她扔到一边，推起三轮车就跑。
为什么？
整条街的小贩都在跑。
她追了我四条街，把城管都甩掉，我们才停下来。
「我鞋跑丢了！」她喘着粗气说。
还真是，她脚上的塑料凉鞋，少了一只。
这鞋我小时候一直穿，那时两块多一双。现在我都不穿了，她还在穿。
看得出来，她也是个穷人家孩子。
「你是学生？」我忍不住问。
「你怎么知道的？」
这还用问，她把穷字写身上了。
白T，手腕挂了一串曲别针，牛仔裤破得都飞毛边了，还有几个洞，蹬着几块钱的塑料凉鞋，还背了一个编织袋。
「脚好痛！」她惨叫一声。
还真不是她矫情，地面都烫脚了。
我的心又软了，她丢鞋也是因为我，我是有责任感的男人。一咬牙掏出二十元递给她，又把脚上的拖鞋让出来。
「去买双鞋。我把车放巷子里等你。」
「谢谢哥！」她显然被我的大方感动了，接过钱时犹豫再三，眼睛里有泪光。
她换上我的人字拖，踢踢踏踏往商业街去了。
我找了一个小超市，送老板一个钵仔糕，把车存下，等她回来。
谁知道她这一走，就没影儿了。
这可是耽误我生意啊，我忍了半天，只好一边走一边跳，追过去找她。
40度的天气赤脚走在路上，真酸爽。
3
拐到正街上，我就明白为什么她回不来了。
刚跑得急，没注意，这条街是卖奢侈品的。
二十块钱，连买个鞋带都不够，可怜的娃，不知道要受多少白眼。
就在这时，她拿着一瓶水，一边喝一边从咖啡厅走出来。
那瓶水！值二十元！
别问我怎么知道的！这是收废品大娘告诉我的，那商标我记住了，不会错！
我的眼睛直了，整个人像掉进冰窖里。人和人之间的基本信任呢？我拿出血汗钱给她买鞋，她却买瓶水几口喝光了。
我也顾不上烫脚了，大步冲上前。
「你用我给你的钱买水了？」我大声喝叱。
「没有！」她没想到我突然出现，当时就傻了。
「你以为我不识数？」我指了一下她手里的瓶子。
「这……」她更慌了，想把瓶子藏起来已经晚了，扑闪一下大眼睛，结结巴巴地说，「这是我捡的，别人没喝完扔到桌上，我就捡了……」
轰。
我只觉得血往头上涌。
眼前那个委屈巴巴的她，像极了当年的我。
跟在别人身后，等着他们把瓶子扔掉，我捡起来，把最后一点饮料倒进嘴里，那是最甜美的享受。
不知怎么，我突然就很心疼她，我们只是见第二面，可是有点说不清的东西已经在我心里扎根。也许是保护欲，或者是别的，反正我见不得她受委屈。
我上前一步抢过瓶子扔进垃圾箱。
她吓傻了，不知道我要做什么。
我拉着她大步走进刚才的咖啡厅，冲到吧台前，指着同样的瓶子理直气壮地说，「给我拿一瓶！」
然后才回身低声对她说，「记住！以后要什么，我给你买，咱不捡别人的！」
她猛然抬起头，吃惊地盯着我的眼睛，半晌，才木然点了点头。
估计长这么大，没见过这么慷慨的男人，我瞬间觉得自己高大起来。
「三十。」吧台服务员不耐烦地提醒我。
「三，三十？」我的嘴巴张得大大的，装13的代价好大啊，不是二十块吗？真是个黑店！可是，我只有二十块了。
「我不渴，不喝了。」她见我的钱迟迟掏不出来，还挺懂事，拉着我就往外跑。
这条街上是买不到鞋了，我让她穿我的拖鞋先回去，我光着脚去出摊。
我遇到她的第二天，没收到她的钵仔糕钱，还搭了二十元加一双旧人字拖。
收摊时我抬头仰望星空，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
4
第三天，她来了，可是没带来我的人字拖。
「对不起，鞋丢了。」她抱歉地说。
我本来有点埋怨，那双人字拖虽然是捡的，穿一个夏天还是没问题的，丢了可惜！
可是看她这可怜巴巴的小模样，心一软，又送了一个钵仔糕。
她坐在三轮车边上，美美吃起来，又白又细的小腿踢呀踢呀的，眼中都是满足。
我突然就不心疼人字拖了。
「喂，不让你在这里摆摊，你又来了！」说话的是旁边金店的保安。
他们早就想赶我走了。
「哥！尝尝榴莲味的！」
我忙献殷勤。
「少来这套！我们老板说了，必须把你请走。」他说是说，还是接过去咬了一口。
「哥你放心，我正找地方呢，肯定搬！」我忙打包票，过场还是要走的。
保安又拿了两个钵仔糕，大摇大摆走了。
「他没给钱！」她瞪着大眼睛，怒道。
我忙过去捂住她的嘴，傻孩子，已经白送人家吃了，再说这话，不是送了东西又得罪人。
「给我个活路就行，还要啥自行车？」
我叹口气。
「你为什么不找个工作？」她好奇地问。
「我没文凭，没上过学，工作不好找。再说我奶奶中风卧床，我也不能去工地。」我突然很感激她，从来没人关心过我，问过我这些。
我就像个小蚂蚁，自生自灭。
「那你为什么不上学？因为不喜欢？」她又问。
「有人不喜欢上学吗？」我反问。
「有啊，比如我！」
好吧，我肤浅了。
「好好读书吧，会改变你的人生的。」我只能帮她这么多了。
「哦。」她没有走，只是眼巴巴看着我。
「还有事？」
「我没吃过榴莲味的。」
认识她的第三天，搭了两个钵仔糕，人字拖也没有拿回来。
就是一个亏本生意。
那为什么我还在盼着第四天继续看到她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