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在奶奶的葬礼上，姑姑哭得撕心裂肺，而我爸妈只是神情悲伤，眼睛通红。

我冷眼看着，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葬礼上，哭天抢地表现得极为夸张的，往往不是常年伺候在侧的子女。而那些日复一日照顾服侍，直到送走老人的子女，往往是很难哭得出来的。

奶奶瘫痪这三年，爸妈连同我这个做孙女的，一家三口全部上阵照顾，所以我非常理解爸妈的感受。

每天我们睁开眼睛就要开始的工作：早早开始熬粥、用破壁机搅碎青菜、山药、瘦肉，做好流食；换尿布擦身子、按摩；喂食一天三顿。

如果碰到奶奶多天没大便的时候，爸妈甚至还得帮她。

还有很多照顾老人，不为人知的艰难及情绪，让我对这个，一年都没来看奶奶几次的姑姑极其反感。

而姑姑家和我们住在同一个城市，相距不到十公里，坐公交车最多不超过半个小时。

2.

我本以为不孝、逃避责任已经是这个姑姑的下限，后来才知道是我对人性估算不足。

奶奶去世一个月后，姑姑就提着一袋香蕉上门了。我爸一直不喜欢吃香蕉，但它是这个时节最便宜的水果。

姑姑一开场就打感情牌：哥，爸妈都走了，就剩我们两兄妹了。

我妈在旁边立即打断她的话：阿玉，你说什么话呢，你哥还有我和小雪呢。

姑姑尴尬一笑，又接着客套两句：这几年辛苦大哥大嫂了。

谁知我妈根本不和她客套，直接回应：我和你哥的确很辛苦，你没照顾过老人不知道有多不容易。这几年，连我家小雪都要帮忙照顾她奶奶。

姑姑再次语塞，望向我爸。我爸连个眼神都没给她，拿着遥控器在换电视节目。

姑姑没法再寒暄下去，只好直接开门见山：哥，爸妈留下的那套房子，你打算怎么处理？

我爸这才看向她，声音冷冷道：怎么？爸妈的房子你想处理？

姑姑被我爸看得有点心里发毛，硬着头皮说：哥，那套房子三十几年楼龄了，又是步梯，不值多少钱。我家经济环境比较差，你看，这套房子能不能给我？

我和我妈在旁边一听，直接被气笑了。

3.

我爸倒很冷静，可能是因为他太了解这个妹妹，一点都不奇怪她提出的这个要求。

他直接反问一句：你是说，爸妈生前你没照顾过，但他们的房子要给你？

姑姑转移话题：一码归一码，你不要提以前的事，你家条件比我好，我是你妹妹，你照顾一下我，不是应该的吗？

我在旁边不禁翻了个白眼，脸皮真厚。

我爸冷笑一声：爸妈从小照顾你还少吗？但你是怎么对爸妈的？爸爸当年在医院的时候，我早就通知你快回来，结果你在外面旅游，迟迟不回来，连他最后一面也没见到。至于妈妈，这几年来看过她几次？

姑姑有些恼羞成怒：陈峰，你就非得提以前的事，是吗？就算房子你不肯给我，我也有一半，大不了到时打官司！

姑姑走后，爸爸坐在沙发上有点颓然。毕竟是亲兄妹，父母都不在了，真要走到对簿公堂这一步的话，说不难受是假的。

妈妈看出爸爸的情绪，轻声安慰他：阿峰，不要太难过了，你妹为人你还不清楚吗？

爸妈还没怎么跟姑姑计较，没料到她却开始恶人先告状了。

姑姑轮番打电话给家里的叔伯长辈，诉说她的不容易，说她老公生意失败，欠了一屁股债，她女儿读大学要花很多钱之类的。还说爷爷奶奶走了，我爸这个当哥哥的不仅不帮她，连爷爷奶奶的房子也要霸占。

她声泪倶下，还真的让那些叔伯长辈心中不忍，纷纷打电话过来，让我爸别跟姑姑计较，把房子给她算了。

4.

我爸履行了做子女的责任，出钱出力，期间劳心劳力，头发都白了，结果还被长辈数落，接到电话，他只能默不作声。

我妈见不得我爸受委屈，她一手把电话抢过来，直接开呛：大伯啊！阿玉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啊！你问她这几年，为爸妈做过什么？她家欠债又不是我们家造成的，凭什么我们就得吃亏让着她啊？

我妈听到对方的语气快动怒了，她话峰一转，开始抽泣：我们家也不容易啊！爸妈生前都是我们在照顾，医药费什么的都是我们出，阿峰都累出病了，腰椎盘突出，头发都白了……

我在旁边暗暗为我妈竖起了大拇指。我爸本来挺伤心，见我妈来这一出，很是感动。

爸妈商量过后，知道姑姑不会善罢甘休，而且根据法律，她的确有一半的继承权。

但他们也不想这么轻易就答应她。我爸虽然不想和姑姑撕破脸，但他也知道这几年照顾爷爷奶奶，我妈付出了很多，他不愿意委屈了我们。

我爸约姑姑过来谈，姑姑以为，她之前找叔伯长辈施压奏效了，开开心心就上门了。

我妈说：房子让给你，那是不可能的。不过既然房子你要按法律分一半，也不是不可以，父母的赡养义务你也负责一半。

姑姑恼怒道：爸妈都不在了，还赡养什么啊？

我妈拿出一叠厚厚的收据和发票：这是爸妈的医疗和丧葬费用，这些都是有据可查的。

还有很多费用没收据发票，我们就不跟你算了。我们一家人照顾爸妈花了多少精力和时间，这个也不跟你计较了。

你就按法律规定，把这些费用的一半给回我们，我们就把爸妈的房子分你一半。

5.

姑姑万万没想到，爷爷奶奶不在了，她还得出钱。

她拿起收据发票仔细翻看，我妈在一旁轻飘飘说了一句：差不多有30万。

姑姑一阵晕眩，她想分房子，居然还要先给我们15万。

她猛地看向我爸：陈峰，你就让你老婆这样欺负我吗？

我爸平静地看着他姑姑：你大嫂这样做，就是我的意思。我不能只委屈我老婆孩子，而且这是你应该做的。

姑姑骂骂咧咧地走了。不过两周后，她就把15万转过来了。

我妈判断：姑姑肯定是想卖了房子拿钱的，我们到时就找中介卖了房子。我们不占她便宜，所有的费用和钱都平分。

我爸表示赞成：等把事情办完，我们一家人就找个时间一起出去旅游，好久没一起出去玩了。

这几年，爸妈长期照顾爷爷奶奶，神情里不自觉地带着疲惫和麻木，甚至某一刻会带着不耐和厌烦。

但很快，他们会对这种情绪感到羞愧，两人互相检讨与鼓励，选择继续撑下去。

我很庆幸是他们的女儿，因为我在他们身上看到最善良的一面，而他们余生，问心无愧。

至于姑姑，各凭良心吧，不过我总是相信，好人会有好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