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根据张慧敏口述整理,所写的是个人生活经历,已开通全网维权,抄袭洗稿必究)
我叫张慧敏,1976年出生。回想我考上师范那年的情景,到现在还心酸不已。
我是我妈43岁那年才生下我的,我妈身体不好,因为贫血,她经常会头晕,生了我后,她身体就更差了。
三天两头生病,可是因为家里穷,没有什么可以补身体的,唯一能吃上补品的就是家里的母鸡生的鸡蛋了。
头晕得厉害时,母亲就熬点红糖水,煮一个鸡蛋,合着红糖水吃。吃上一次就能顶个三五天,头不会那么晕。
母亲身体不好,生下我后,我根本就没有奶水喝,加上我出生时瘦瘦的,小小的,家里又没有什么能吃的,我面黄肌瘦,营养严重不良。
母亲看在眼里,疼在心头,她经常对父亲说:“我都那么老了,为什么还要生一个小闺女呢?要是我哪一天就走了,我这不是把她给害了吗?”母亲是担心我没长大她就走了。
好在母亲继承了外婆的长寿基因,虽然身体不好,小病小痛不断,但是大病她倒是没有,小病小痛她扛扛忍忍就过去了,母亲就像石缝里顽强生长的小草,竟然活到了86岁。
靠山吃山,我们村落在这一个三面环山的村庄里,家里主要收入来源就是种在山上的苞米和木薯。我们家六口人,山多田少,分到的田只有一亩半,单靠那 一亩多的薄田,我们家的粮食是不够吃的。
农忙时节忙完了,父亲就去外面帮人家干泥瓦工,增加收入。长到五六岁的时候,有一次父亲和姓赵的邻居赵八叔因为山里的地而发生了矛盾。
那姓赵的邻居八叔一直叫父亲绝户。我站在旁边,看着他们争吵,父亲青铁着脸,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年纪尚小的我不懂绝户是啥意思,为啥邻居赵八叔说父亲绝户就会把父亲气得那样生气。我问了母亲这个问题,母亲没有回答我,而是叹了口气说:“四闺女呀,我们家没有男孩,就你三个姐姐和你”。
听了母亲的话,我才恍然大悟,父亲被邻居欺负,就是因为我们家没有男孩的缘故。等我长大了,我要像男孩一样有出息,我们家就不会被人欺负了。
那一刻,我就暗下决心,一定要好好读书,将来就没人小看我们家了。80年代初,大姐二姐他们读完初中就不读了,而三姐读完小学就不读了。
到我读小学时,家里就我一个人读书,家里开支一下子就轻松了不少。大姐二姐三姐,不读书后就帮着家里干农活。父亲外出工作的时间就多了起来。
有了一定的积蓄后,父亲首先就想到要给自己买一辆代步车,每天外出做泥瓦工,行走要两个钟头。如果有一辆自行车的话,就减少了在路上走的时间,工作也能多干些。
1985年,父亲用卖苞米和木薯以及他干泥瓦工赚的部分钱,咬咬牙买了一辆凤凰自行车。有了自行车后,父亲去做工走路的时间就大大缩短了。
当时在村里舍得买凤凰自行车的人屈指可数,我们家能买上自行车,是因为大舅当时在供销社上班,他搞到了一个指标,在大舅的帮助下最后才买上了。
买了自行车后,父亲去远的地方工作就踩自行车去,去不远的地方他就走路去,他非常珍惜自己这辆车,没有工作干的那段时间里,他会把自己的自行车冲洗干净用锁头锁起来,没有他的允许,我们几姐妹是不能骑的。
1986年的一个春天,父亲像往常一样出去帮人干活,干完活回来累了一天的他早早就上床睡了。睡到半夜,一阵急速的敲门声把他惊醒了。
父亲起床打开门一看,看到门外站着的人他愣住了,曾经大骂过他绝户的赵八叔,站在门外,神情十分焦急的说:“张哥,能不能借你的自行车我用用,我家小五子病了,一直喊肚子疼,疼得在床上打滚,还一直呕吐,我想用你的自行车搭他去卫生院看看”。
“我知道,我那次对你说了那么不敬的话,是我的不对,但看在孩子的份上,你大人有大量,大度一些,借你家的自行车我用用。”
赵八叔哭丧着脸,用近乎哀求的声音对父亲说。我们这个村就三户人买有自行车,一个是在镇上上班的退伍军人张叔有一辆,但他这个时候应该还在镇上住着。他周一去上班,周六才回村,平时都不在村里住,在镇上住。
六爷爷儿子也有一辆,但他经常用自行车驼猪肉到各个村点去卖,有车也不会随便借人。剩下一辆就是我家里这辆自行车了。赵八叔想的还是挺周到的,晓得来我家借。
这时母亲闻信也起床来看了,父亲沉默不语,还在想着到底借不借,毕竟以前父亲被赵八叔骂了那么难听的话,是人听了都会生气,都会耿耿于怀的。
但不借自己良心又过不去,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不借,他家孩子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自己 岂不是成了间接的刽子手。
就在父亲举棋不定的时候,一旁的母亲发话了:“孩子他爸,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谁没有犯错的时候呢,孩子的病情要紧,不能拖。八叔的车技可能没你的车技好,你先骑车带他孩子到镇上医院看病,20里地也不远,走一两个钟头就到了”。
有了母亲的允许,父亲没想那么多,赶紧穿了衣服,拿了手电筒,骑上自行车,和赵八叔一起向他家走去。然后也和他一起送他孩子去镇上的医院。
直到第2天下午,父亲才骑着自行车回来了,虽然不是自己的孩子,但作为四个孩子的母亲,对赵八叔家孩子的病情,母亲还是比较关心的,她问父亲:“那孩子怎么样了?”
父亲说:“医生说幸亏送来及时,医生诊断是肠套叠,乡镇医院无法处理,医生建议送到县城的医院去医治,天亮前又把孩子送到县城医院去了。”
“我不放心也跟着去,去到县城医院医生诊断后也认为是肠套叠,医生还怀疑肠有坏死症状,不过用药后孩子的病情开始减轻不少。”父亲说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好险啊,幸亏你们送去及时,这孩子命大,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母亲接过父亲的话,感叹道。看得出来母亲也是一个心地善良的人,看不得人间疾苦。
10多天后,我妈正在做晚饭,赵叔和他老婆带着他的小儿子,提着一只大公鸡,到我家来了。进门就说:“张嫂啊,多谢你们家不计前嫌,帮助了我家,我和老婆商量,捉这只鸡来答谢你们的大恩大德”。
说完,赵八叔就把那只大公鸡放进我们家的鸡舍里,然后又从一个袋子里掏出几根排骨来说:“我还买了几根排骨,今晚我和张哥喝几盅”。
这时我爸也从外面除草回来了,看到赵八叔两口子和他手中洗着的排骨,什么都明白了。一向不炒菜的父亲也加入到他们弄菜的行列去了。
那天晚上赵八叔和父亲喝了酒,饭桌上,赵八叔不停的对我父亲说着感谢的话,看来他们俩已经完全冰释前嫌了。
几天后,我爸把赵八叔捉来的那只鸡也杀了,然后又请他吃了一回饭。这次,赵八叔说让他的小儿子认我爸做干爹,我爸没有儿子。不过后来我妈不同意这件事就作罢了。
1994年6月中旬,山洪暴发,把我家的房子冲毁了三间,家里仅有的粮食也被冲走了,我们家差点就断粮了。后来在大舅的接济下,我们家才度过了难关。
这一年的7月7日,我参加了高考。自从我知道我父母没有儿子被人小看后,我就发愤读书,从小学到高中,我的成绩都一直保持在中上的水平。高考结束了,我觉得自己发挥得还行。
估分后我觉得自己的分数还是入大专线的,最后在我妈的建议下,我填报了某学校的汉语言专业,填好志愿就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等待分数的公布。
结果和我估分的差不多,我的分数线填大专还是很有优势的,最后我被某大专院校的汉语言专业录取了,收到录取通知的那天,我永远忘不了。
那天我正帮着家里干农活回来,我们村的村委干部就来到我家了,一进门就笑呵呵的告诉我,说我被某院校录取了。
原来学校考虑到我家到县城的公路被水冲毁了,不方便去领,直接邮寄到我们村委来了。通过村干部的宣传,我被某院校录取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我们这个小山村。
我爸因为没有儿子,在村里几十年都觉得矮人一截,我考上大学了,我60多岁的老爸,终于扬眉吐气了。
那天晚上,我爸叫我妈到代销店里去买了一瓶酒,炒了一碟花生米,叫上我大伯父来喝酒,那晚我爸唯一一次喝醉了。
醉酒后,我爸自言自语的说:“还是我家的太公有眼啊,没想到我都这把年纪了,我的小幺女还能考上大学,给我家挣了光了。”父亲说完酒话,就迷迷糊糊的睡去了。
第2天日上三杆,父亲才醒来。醒来后父亲又犯愁了,因为我虽然考上大学了,但是我们家被山洪冲毁的房屋正在重建,建房子的砖大部分都是在砖窑赊账的,都没有给钱。
我的学费、路费都没有着落,去二舅那里借,最多能借一两百。大舅家有钱,前两个月,建房借了一部分大舅的钱。旧的还没有还,根本就不好意思再去借。
大姐、二姐、三姐他们结婚,嫁的婆家又不是很有钱,他们都顾着自己的小家,根本没有钱借给我们。
伯父家三个堂哥这几年陆续娶了媳妇,他们家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根本就没有余钱借给我们。
直到我去上学的前一周,我的学费还没凑够,父亲正在一展莫愁时,我的救星来了,那天中午,父亲坐在堂屋的门墩上,叭嗒叭嗒的抽着旱烟。
赵八叔进来了,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黑色的袋子来,然后从里面抽出一叠钱来,递给父亲说:“张哥,这是我卖猪凑的500块钱,听说慧敏的学费,你们还没有凑齐,这些钱你先拿去用”。
父亲没想到最后给他解围的还是赵八叔,想到赵八叔家也不易,他家还有两个孩子读书,父亲怎么也不好意思收他的钱,父亲一面推辞着一面说:“是还差一点钱没有凑齐,我过两天想想办法就能凑齐了”。
话是这样说,但能想的办法父亲都想了,能借的都借了,父亲自己也知道,他这样说是说客套话了。
“张哥,你不要推辞了,我这几年出去采松脂还存了点钱,孩子们的学费我已经留有了,你就放心的拿去用吧,到时候有了你就再还我”。
父亲这才把钱收下了,压他在心中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了。因为有了赵八叔的帮助,我那年顺利的踏入了大学的校门。大专毕业后,我回了我们镇上的初中任教。
现在赵八叔已经成了耄耋老人,我有空的时候就经常买菜去看他和八婶。感谢他20多年前对我的帮助,没有他的帮助,我可能读不了大专。
现在,和我老公说起以前的事,我老公就说,人还是要有一颗宽容的心,太斤斤计较,有时候就容易坏事。人犯错误并不可怕,但认识了错误并改正,就要给他机会。
想起一句话,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像赵八叔这种情况,如果是你家遇上了,会不会原谅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