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时,我曾砸钱只为完成她的导演梦想。
她也曾说过要让我做她唯一的男主角。
可后来我为救火中的母亲,整张脸高度烧伤。
我不告而别,彻底失去联系。
再见面,她是炙手可热的新人导演,身边是当年的校草。
而我却是一个毁了容的清洁工。
她看向我,我自嘲的后退,“是不是很后悔看到了我的脸?”
她却哭红了双眼,“没错,我后悔了,后悔没能早点找到你。”
1
我站在影院角落的阴影处打扫地上垃圾时,沈锦还没有离开影院。
这是我和她分手九年后的第一次见面,她依旧美的明艳动人。
出众的皮相和绝佳的气质,让她身处一众明星的身边也丝毫不逊色。
沈锦的身边也有了和她共同讨论理想的人,那是北影当年的风云人物江淮。
听说这部电影是江淮作为投资人,为她一掷千金。
还为了支持沈锦,让自家名下的影院线全天候上映《思年》。
他们和当年一样,风华正茂。
沈锦也完成了当初的理想,成为了业内炙手可热的新人导演。
而如今的我,穿着灰色的工装,带着沉闷的口罩,身上满是可乐泼洒的痕迹。
这是在刚刚,我打扫卫生的时候,一对情侣吵架扔了一杯可乐,正好砸在我身上。
黏腻的感觉不好受,他们视若无睹,我也没有任何辩驳。
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如今早已被生活磨平了棱角。
台下的记者询问沈锦,“听说这部电影是沈导演您的真实故事。
为了等一个男主角,您推迟拍摄了九年。
他一定是您很重要的人吧?”
沈锦接过话筒,笑容平淡只是有几分藏不住的苦涩。
“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只不过,是让我终生难忘的一个骗子。”
我有些恍神,记忆中十八岁的沈锦骑着自行车,手里不断向我挥动着电影学院的录取通知书。
她兴奋的抱着我,眼睛笑的弯弯的。
“顾华年,我考上北影了!
我以后一定要把我们的故事拍成电影,我要成为炙手可热的导演!
我还要,你成为我电影唯一的男主角。
否则,不是浪费你这张脸了?”
沈锦狡黠的朝我一笑,我如同当年一样轻笑着说了句,“好。”
一别多年,一切都已经变成痴人说梦。
滚烫的泪水落在脸上,我伸手去摸,摸到的不是光滑平整的脸,而是狰狞凸起的疤痕。
遍布半张脸蔓延到脖颈,我的心脏猛地一疼,绝望快要将我淹没。
沈锦,我注定会失约的,即使再见也不能相认。
媒体嗅到八卦的味道,还想追问的时候,江淮却适时的站出来替沈锦解围。
“这位记者,如果问太多问题,恐怕会影响我们电影开幕式的节奏。”
明明是温和的笑容,却让人感到压迫十足,记者识趣的沉默。
江淮和沈锦相视一笑,两人都十分有默契的坐下准备观赏电影。
而台下的粉丝都忍不住直呼:“哇塞,磕到了磕到了!俊男靓女,太般配了!”
“听说他们大学的时候就在一起了,果然还是真情侣的糖好嗑!”
聚光灯下沈锦的眼神状若无意扫过我的位置,与她对视的瞬间,我的心头颤动。
我下意识低头,即使明知道她不会认出我,可我还是很害怕。
我的双手紧紧攥住,掌心都是密密麻麻的汗珠。
连心跳都变得杂乱无章,我现在,还没做好准备与她见面。
幸好沈锦只是看了一眼就回过头,我也终于松了口气。
2
灯光熄灭,电影正式开场。
斑驳的光影穿过林荫小道,一条平坦的白色小路上,一辆自行车前后坐着一男一女。
女孩是沈锦,她坐在后座正在背着古诗,好听的声音出现在影院所有人的耳朵里。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顾华年,我们的名字好像都出现在这一句了欸。”
这个声音绵转柔长,这是沈锦的原声,她后期在一句句的为女主角配音。
我心尖颤动,电影里的男主角还没说话,我已经开始低声呢喃:“那也许是我们天生一对吧。”
沈锦立马红了脸,用书敲着顾华年的头,“你这是早恋,我去告诉老班,让你罚站。”
顾华年笑的更加畅快,展开双臂,感受风从指尖穿过。
他发出爽朗的笑声,“你不舍得。”
她在闹,他在笑。
一个试探心意,另一个毫不掩饰,这就是双向奔赴。
影院里的观众笑出声,而我也跟着笑,只是笑着笑着,就忍不住哭了。
他们是在笑,而我,却是在照镜子。
随着导演沈锦和电影名《思年》的字消退,我的记忆也随之被拉的很远。
那年高考毕业,我和沈锦同时报了北影,她报考的是导演系,而我想当一名演员。
正如她说的那样,我不能浪费自己长得好看的一张脸。
但更重要的是,我想让我爸在电影荧幕前看到我,让他认可我的存在。
我们刚进入学校就受到了万众瞩目,很多女生在看到我的一瞬间都忍不住投来惊艳的目光。
就连当年的风云人物江淮,也硬生生被我压了风头。
因此,他把我视作眼中钉,我们互不相让,成了死对头。
沈锦推开人群,一把拉着我跑了好远,直到我们气喘吁吁的停在湖边。
波光粼粼的水纹折射着光倒映在沈锦熠熠生辉的眼眸中。
她鼓起腮帮子说:“你进入北影肯定有很多人想找你拍电影,但是你不准答应,你的荧幕初次亮相必须是做我的男主角!”
我揉了揉她的头顶,没有丝毫犹豫就答应了她,我笑着说:“好,等我们的电影上映那天,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沈锦不解的拉着我问:“什么秘密啊,顾华年,你告诉我吧。你知道我这人好奇心很重的。”
我竖起食指放在嘴唇上,“嘘,秘密。”
后来沈锦缠着我很多次我都没有说出来,我的秘密其实昭然若揭。
那就是我喜欢沈锦,我要在首映礼那天当众向她告白。
却没想到,这个秘密,再也说不出口。
3
在进入大学短短的几个月时间,我已经收到了不少导演的邀约,里面不乏一些知名导演。
可我都以学业为重礼貌拒绝了,沈锦知道,我是在等她。
于是她越发埋头学习专业知识,沈锦说:“我一定要把我们的电影拍到最完美。”
可是拍摄电影需要消耗大量的人力物力,而这些对等的都是金钱。
看到沈锦屡屡碰壁,被所有投资人拒绝的失落神色,我心脏疼的难受。
没人会投一个没有商业价值的电影,更何况导演更是籍籍无名的新人。
我和沈锦都是普通家庭,在没有投资的情况下。
想要拍出一部完美的电影,在电影圈横空出世,这谈何容易。
光有一片赤忱之心是不够的,于是我背着沈锦不断的找兼职赚钱。
既然没人愿意投资,那我就做这个投资人,亲手帮沈锦完成她的导演梦。
每天从天亮到天黑,被压榨到彻底的时间,让我没有时间吃饭。
在东奔西跑中,无论风雨酷暑。
我都是骑着自行车,吃着最便宜的压缩饼干就凉水,争分夺秒。
看着存钱罐里的钱越来越多,心里的疲惫也被希冀所逐渐撑满。
我几乎跑遍了各个剧组,什么脏的累的群演替身,我都义无反顾。
在我把银行卡递给沈锦的那一天,她眼眶泛红,紧紧的抱住了我。
滚烫的泪水落在我肩头,她哽咽着说:“顾华年,你完了,这一辈子我都不会放过你了。
顾华年……谢谢你。”
我哑然失笑,只是回以她最温暖的怀抱。
后来,拍摄进度如约进行,一切都很完美,只是唯独缺了我。
在九年前,也就是临近毕业,沈锦电影开拍那天。
我一路骑着自行车赶到拍摄地点,就在我们曾经待过三年的高中,我甚至已经看到了沈锦。
正准备向她打招呼的一瞬间,电话响起,耳边传来邻居急促的声音。
“小年啊!你家里着火了,你妈妈还在里面没出来,你快回来啊!……”
我的大脑一片轰鸣,我深深看了一眼沈锦,在她即将转身的瞬间我骑着自行车朝反方向离开。
等我赶到楼下的时候,楼里所有住户都已经及时驱散,唯独没有我妈的身影。
我疯了似的跳进水缸里的脏水,将从周围邻居那借来的几件外套淋湿披在身上冲进了火场。
没人能拦得住一个孩子救母亲的决心。
在滔天的火光中,我声嘶力竭的呼喊:“妈!你在哪啊!你快回答我!”
卧室传来微弱的回应,我立马冲过去,看见我妈已经吸入太多浓烟已经神志不清。
不能再耽搁了,我背着我妈就冲出去,却在门口的时候,被火烧断的木柜倒下来。
为了护住我妈,我将浸湿的棉被裹在我妈身上,而我的皮肤顿时传来被烈火吞噬的痛苦。
我感觉到自己的皮肤在被火舌一寸寸舔舐,痛的我几乎绝望,而出口也被彻底堵死。
我不断咳嗽,意识已经开始模糊,我只能死死抓住我妈的手。
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将自己的身体挡在我妈身上,替她承受灼烧。
后来我彻底失去意识,再醒来的时候,我身处医院。
全身大面积烧伤,尤其是我的左脸已经完全烧毁,丑陋的伤疤让我再也无法直视自己。
即使我伤好出院,我也再无法面对沈锦,无法接受我原本一片光明的前途注定会坠落深渊。
曾经的理想,爱情,承诺,什么都在此刻的我面前化为泡影,一触即散。
我们无法回到那个小区,因为火灾的原因查了出来,是我妈蓄意放火想要自杀。
原因很可笑,只是因为一个背叛她的男人。
离婚后她看见我爸再婚的朋友圈,一时想不开,所以放火想烧死自己。
可想死的人没有死,她只是轻微伤,而我这个不想死的人,却是生不如死。
这场火灾牵连了很多住户,还造成人员轻微受伤,公共设施被严重破坏。
我们需要面对的是巨额赔偿,还有无家可归的死路。
我爸知道后主动想替我们还清债务并且支付我的医药费,可我妈的自尊心不允许她向前夫低头。
于是她赶走了我爸,拒绝接受他的一分一毫。
可我妈并没有多少积蓄,于是在还了大半赔偿金后,我已经没有钱能继续住院治疗。
为了我妈,我放弃了植皮,放弃继续治疗。
于是,我脸上的疤痕彻底恶化,错过最佳治疗时间,就算植皮再也无法恢复如初。
你要是问我恨不恨我妈,我当然恨。
恨她毁了我的未来,恨她害我失去了沈锦,恨她让我走投无路。
可回到狭小的出租屋,面对歇斯底里哭泣的我妈,到底再多的恨和都化为一声叹息。
我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更无法抛弃我的母亲。
所以,我只能抛弃自己,抛弃,沈锦。
4
电影结束,首映礼散场,所有人都陆续离开。
我独自收拾残局,没有人帮我,因为我是社会最底层的劳动力。
再加上我的脸和孤僻的性格,我经常受到众人的排挤和霸凌。
当我从那个众星捧月的天之骄子沦落成人人避之不及的毁容清洁工,仅仅,只用了九年。
我正在弯腰捡地上的水瓶,毕竟这个瓶子还可以积攒起来卖废品,这也算老板对我的一个默认。
他同意我把影院捡到的废水瓶和易拉罐拿去卖,这也是我久违的一点善意。
此刻水瓶却被一只脚紧紧踩住,我看着白色的长裙,呼吸有些急促。
沈锦的声音有些沙哑,“我想问一下,你对这部电影有什么看法?
你认为,顾华年到底去了哪里?为什么,他会九年都不出现?”
我喉头涌上一股腥甜,拼命压制胸腔的酸涩情绪,沉声说:“抱歉,我只是一个清洁工,看不懂电影。”
说完我下意识转身就要走,身后的沈锦却叫住我,她哽咽着开口:“顾华年!
我要你亲口告诉我,你到底去了哪里?
为什么整整九年,你杳无音信,你真的忘了我们的承诺了吗?”
我深吸一口气,手指颤抖着拉了拉口罩,闷声说:“我不认识顾华年,我也从未见过你。”
直到沈锦将我的口罩猛的拉下,即使散场可是影院里的灯光依旧明亮。
我明显能看到她眼底的震惊与痛苦,沈锦眼中的泪水已经控制不住落下。
我慌乱的用口罩捂住自己的脸,一瞬间崩溃,窘迫,绝望,害怕,种种情绪压的我喘不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