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小地:在对岸,反观自我

构筑空间 2024-12-04 11:18:07

社会价值| 2024

>反观自我

建筑档案

2024年度建筑档案讲述人

朱小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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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小地工作室创始人/主持建筑师

法原博物馆馆长

中国美术家协会建筑艺术委员会副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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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NSCIOUS

STARTING POINT

一个建筑师有多大的视野和格局,就有多大的社会价值。多元身份的相互关照,不断扩大我的视野和格局,推动我前进,同时让我时常站在对岸反观作为建筑师的自我价值。建筑的身份需要被重塑,它不仅仅是功能空间,更是公共艺术品。因此建筑师不要局限于专业身份,而是要贡献作为人的共情体验,让设计能够走向大众评判体系。

在我看来,每个人都要有寻找属于自己的道路的自觉。自觉意识是在不断被强化、被纠正之后才慢慢养成的,当你具有创作的勇气和推进设计的思维能力时,只管往前走。设计的起点到终点之间一定存在一个途径,关键在于你是否找到了起点。没有梳理出来使自我不断深入、不断前行的可能,就不可能有真正的进步,通过项目去证明也没有意义。我选择了一条精神独立之路,这需要敢于面对孤独的极大勇气。

多元身份的相互关照

打开多向视野

不局限于唯一的身份认定,实现多重身份间的相互关照,不断拓宽个人的视野和格局。同时,不要被身份所束缚,还要时常到对岸反观自我。

邵兵(建筑档案主编/创始人,以下简称“邵”):从建筑师、院长,到博物馆馆长,你如何看待自己的多重身份及其产生的社会价值?

朱小地(以下简称“朱”):我认为一个人强大的能力会转移成多个面目的图像,就好像孙悟空有“七十二变”。只有实现不同角色之间的相互关照,这样个人的格局才能不断扩展。

我从事建筑师的工作,建筑是人类共同的事业。如果把建筑比作一座大山,直通山顶的道路肯定会比较陡峭。我们每个人都在不断寻求、探索上山的道路,这条道路可能会有一定的坡度,也会有平坦的地方,甚至可能有先下山、后上山这样曲折前进的路径。每当变换时都会带来个人身份的转变、思考内容的变化、职业的跳跃,这个过程就是我们身份不断转变的过程,这些都是在帮助我们实现内心的理想或最终的价值追求。

我们受到的教育基本上都是立志要做科学家等等,仿佛我们生来只有唯一的身份、目标。这样会导致我们的生活、工作变得僵硬、狭窄,只能一步一步去奔向那条明确的道路。这条路上的人无论是学识、眼界,还是思维方式,可能都是相似的。道路是别人发现的,并不属于自己,因此我们不一定能够走得远。我们都需要去寻找属于自己的那条路,通过不断进行身份转化以及不同身份之间的相互关照,才能够发现自己到底是谁、有什么优势,才能明白如何走得更远。

▲ 北京院工作照

邵:提到社会价值,多数人可能会觉得它是外部联系,是向外的实现。人在不同的时期,会有不同的状态。你遵从的关键点是自己作为人的身份,要思考人本。在关注过程、人本的基础上,才是要建立关系。如果没有对自己的内部修炼、内部认知,可能就无法在外部建立一个让自己特别信赖的过程。建筑师的身份并没有捆绑住你。

朱:建筑师从接受职业教育开始都会有一个强烈的身份认定:我是建筑师,将来要从事建筑设计职业。如果只是简单地思考身份问题,就算步入工作、在工作机构中居于主要的岗位,讨论的问题也只能限定在狭窄的专业领域。这样建筑师的思维没有真正成长起来,做的项目都是为了证明自己是一个好建筑师,甚至系列、发展作品的呈现都是一种以完成项目为目标的重复性工作。没有梳理出来使自我不断深入、不断前行的可能,就不可能有真正的进步,通过项目证明自己也是没有意义的。

▲ 博物馆讲解 © 王萌萌

▲ 工作室日常 © 王萌萌

建筑师一定要打开思路。抛开学科的中心论,建筑本身就是整个社会系统中的一部分,甚至逐渐变成了社会发展印记的载体,它涵盖的内容非常广泛。因此,我们不能把它单一地归结成为自己或为社会。人处在社会当中,建筑处在城市、乡村当中,本身就是整体的关系,中国人从一开始就认为人类、历史、自然是完全融合在一起的。建筑师要有宽阔的视野,视野要多向打开,并且我们要能到对岸去反观自我。一个建筑师有多大的格局、视野,就有多大的社会价值。想为社会服务不是去做一些公益设计,而是将个人视野、格局扩大后,去反观自己的工作到底有什么价值、有多少价值。如今,整个设计行业趋向平稳,大家都应该静下心来思考这个问题。

▲ 北京院工作照

以俯身姿态

面向乡村的真实需求

面对未知,应以俯身姿态并保持谨慎。老城、老村,都是拥有生命的有机体,因而大刀阔斧式的简单植入或改造并不适用。真正行之有效的是帮助老城已有的或沉淀下来的文化走向现代,从而吸引更多人前来旅行或定居,使其重新焕发生命力。

邵:大多哲学思考的落脚点在于人的无意义性,我们在成长经验或参与过程中产生了意义,所以才会认为那是我们要寻找的东西。价值这件事最终还是归属于自我如何与社会产生关系。作为建筑师,你如何理解价值,你要追寻哪些价值?

朱:我从老城更新这个角度来回应一下这个问题。现在整个社会在建筑领域的发展基本上走到了存量更新的阶段。比如在老城更新这个题目下,5年、10 年前建筑师可以进行针灸式的更新、微更新,做一些网红小院,但现在这样的项目已经不具备影响力了。社会整体进入存量更新以后,建筑师已经没有力量自己去带动部分或整体的城市更新了。老城或乡村都是拥有几百年、上千年文化的鲜活有机体或生命体。在这种情况下,建筑师一定要有视野、信息量,站在前人或别人工作的基础上进一步去探索,而不是回避他人取得的成功、成果甚至教训,自己去做独立创作,使得个人的创作和老城的整体价值之间形成毫无意义的对立。有时建筑师的创新可能会给老城带来进一步的混乱,甚至是在毁灭老城。我们必须尊重老城,尊重城市几百年、上千年积攒下来的历史。任何一个地方,只要它存在,就一定有合理性。因此老城一定会走向片区的更新、整体的更新。

我们这一代人和之后的年轻人,因为受到的教育和整个文化的积淀影响,对乡村是陌生的,甚至是完全不了解的。作为建筑师,我们不是拯救者,不能认为到乡村里简单搭建几个毫无需求的或不是当地根本需求的房子就产生了意义。我很早便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很多关于乡村的设计邀请都被我拒绝了,我无法到那里做不被需要的咖啡厅、礼堂、教堂。没有需求就没有建筑的可能性,乡村更是如此。

▲ 改造前的江氏围屋与水塘鸟瞰 © 侯丹青(上)、朱小地(下)

邵:可以结合具体案例说明什么情况下你会选择在乡村做项目吗?

朱:到乡村做项目,首先要了解乡村并保持慎重。说说深圳坪山长守村“软广场”这个项目吧。因为不了解乡村,所以我把姿态降低到俯身在地上去做这个项目。首先观察空间布局,会发现长守村还保留着农耕文明的村落形态——各家各户自成体系,道路系统相对狭窄,村口、街巷、水塘空间也很局促,缺乏必要的空地和相应的公共空间。水塘在传统村落中扮演着重要角色,不仅承载着村民的取水、洗衣、防火等功能,同时兼具景观和风水寓意,是村落的核心区域与情感纽带。但随着社会形态变迁,受市场经济影响,水塘已失去其原有功能,成为租赁的鱼塘。原本的岸线被石头和混凝土所取代,为了防止人员或者车辆落水,水塘周围还安装了不锈钢栏杆,彻底改变了水塘的原貌和在村落中的地位。这些变化与乡村质朴的基调格格不入,构成了一种不可逆的景观破坏,又加剧了乡村公共空间的割裂感,让人与人之间变得更加疏离与麻木。另外,中国知名戏剧机构龙马社入驻长守村的江氏围屋,建立戏剧公社,进行常态化演出,这势必带来大量客流。提升长守村空间品质,避免本地居民与外来游客之间的潜在冲突势在必行。因此,我提出在水塘上构建一个巨大绳网编织结构的方案,这个建筑装置是平展的,与周边道路之间完美衔接,如同扩展出一片“广场”,在保持原来水塘蓄水功能的同时,又为村落创造出新的公共空间。无论是游客还是本地人,都能在这绳网上找到归属感,投入乡村的怀抱。人们在绳网之上,既能悠然仰望浩瀚的天空,又能惬意俯瞰水塘,观赏水中嬉戏的鱼儿和绽放的莲花。此刻,人们感受到的是平等与愉悦,并用亲切的问候拉近彼此之间的距离。

▲ 改造前的江氏围屋与水塘鸟瞰 © 侯丹青(上)、朱小地(下)

▲ 从软广场往东看 © 张超

绳网的设计看似简单,实际上蕴含许多细节。项目实施的难点在于水塘不规则的边界和其中7个圆形支撑环与十字交叉绳网的连接。每一根绳网的端头均要有唯一的固定孔,使得固定钢板边缘的控制非常复杂。这便要展示建筑师的专业性,我们有能力去计算、模拟、画图。乡村对我们来说是个陌生的环境,我建议应该慎重,不要过于强势地、简单地去改造,因为这样的方法已不具备真正的价值。核心问题是我们如何通过设计有效促进乡村人口的回流和外来人口的定居,通过引入城市游客,带动乡村的需求提升,进而让村子稳态、持续地运营起来。对乡村振兴而言,这才是最根本、最核心的可行之道。

▲ 施工中的钢结构和混凝土基础 © 朱小地

▲ 绳网装置细部 © 朱小地

邵:你似乎非常在意事物发生的时间感。谈到乡村的这个项目,我感到你强力的建筑师身份在消失,你不是刻意地把硬质的东西放进来,而是思考如何利用场地干出不一样的事。你没有建筑师一定要做点什么的执念。

朱:文化的力量不仅仅在于建筑师个体,老城更新的意义在于我们共同帮助老城已有的或沉淀下来的文化走向现代,融入城市当中。当每个人都是为了这个目标工作,而不是简单地把自己和老城置于对立的状态,这个工作才有意义。这并不意味着失去自我、失去创作的意义,而是要在自己和文化的厚重沉淀之间建立新的关系。

我们习惯于做标志性建筑,但在存量更新时代,建筑师的机会在老城和乡村中,有了这样机会才能更好地审视个人、场地、城市、文化之间的关系。现在全国范围内设计了无数空洞、没有任何功能的建筑。从某种意义上讲,建筑师们正在摧毁自己的行业。建筑行业之所以发展到如今局面,建筑师自身也要负有一定的责任。事实上,建造就像我们每天吃饭、穿衣一样,是细水长流的,需要我们慢慢地把思想稳定下来,明确我们应该怎样做。谈到社会责任、城市更新,仍然要保持建筑师本体的自我意识,想明白我和我的设计之间是什么关系。我并不是要跳到一个公共话题、公共利益的层面上来批评指责建筑师,反过来我更强调建筑师在面对新形势、新问题时,主观意识是否能够随之改变或提升。

▲ 鸟瞰坐落在村庄中心的“软广场” © 张超

以独立思维和坚定信念

踽踽独行

建筑师要找到与观众的共情体验,这才是将设计推向大众的链接点。独立建筑师,独立的不是独立的机构形态,而是独立的思想。以坚定信念前行,保持完整的独立性,这条路是孤独的,是需要极大勇气的。

邵:那么该如何找到并处理自我跟社会之间的链接点?

朱:我认为这和建筑师思考、创作能力的提升及成熟度有直接关系。人有先知先觉、后知后觉,但永远不可能超越发展的过程。比如我们年轻时,更多的是意气风发,希望能够为社会、场地做一些设计,更倾向于通过张扬的设计来宣扬个人想法,对考虑周围各方面的因素不太重视,或者说不会把它放在重要的角度上来进行平衡。年轻时都会有比较强烈的创作冲动,但随着阅历的增长,我慢慢发现自己改变了很多。建筑师这个工作其实需要非常慎重,要进行非常准确的表达,这意味着要对城市、自然环境、历史抱有敬畏之心。这个不是简单地靠一个作品去和社会发生关系,不是看自己能做什么,而是不该做什么。之前这么做可能是无意识的,但慢慢地我形成了一种自觉,准确的表达才是我跟这个社会最好的关系。这个准确的表达并不意味着自己收敛了、缩小了,反而代表着更有勇气、更有远见,这样才能找到新的机会。所以可能硬着来不行,你要反过来做很多可能性的选择,路径的选择以及最后结果的选择,认准这件事之后才去努力。

当你认准的这件事遇到困难的时候,你的努力才是坚决的、无私的,你是愿意为之付出自己的时间甚至整个生命的,不然当别人提出疑问的时候就很容易动摇。比如《又见敦煌》剧场项目,当时甲方对我的想法有些不理解,认为沙漠戈壁不该出现蓝绿元素。但我认定了蓝绿颜色代表的水在戈壁沙漠出现时,能够唤醒整个沙漠和戈壁,水的印象产生的能量可以扩展到整个场地去,我认为这一点就是我要坚持下去的。还有人认为水滴应该做成圆的,而我坚信印象的概念是在某个角度让观众能够意识到这一点,不应落入人云亦云的窠臼。

▲ 玻璃模糊建筑边界,消隐于自然之中 © 易都

▲ 《又见敦煌》剧场 © 舒赫

建筑师要找到和观众共情的体验,设计才能够被多数人所理解。大多数人知道月牙泉和沙漠的关系,当水出现时,整个沙漠、戈壁是一个有生命的整体。建筑师讨论的不是自己的空间,而是和周围的关系问题。比如“软广场”的网格要做多大?小孩的脚会不会别进去?手机会不会掉下去?所以在做的过程中要去说服别人为什么做这个绳网,因为会有人质疑做这个设计的意义。但建成后所有人,都和我反馈现场感非常好。“软广场”没有边界感,人们在不经意间可以走到绳网之上,并在上面自由行走、驻足、或坐或躺。当人们走到绳网之上,才意识到绳网特有的网格构造给人的行动造成了一定的困难,开始的时候人们不得不小心翼翼,唯恐发生意外。但不一会儿就会习惯这种特殊的感受,找到行走的规律。同时,绳网之上人们的活动所触发的任何震动,都会传递给绳网上的其他人,创造了一种新奇的互动方式,将原本被动的感知转化为主动的参与。

▲ 索网细部 © 张超

▲ 绳网材料的直径和间距 © 朱小地

当感觉自己的概念、自己的想法和这个项目踩对点的时候,一定要坚持下去。当然这里也有冒险的成分,并意味着我要承担风险,或许做不成,或许做完之后会出问题,亦或一开始甲方根本不赞同。我的设计有 50% 以上没过甲方这关,50% 里的有一半能实施,能够实施的有一半做得还算好。所以建筑师的工作在某种意义上是在冒险,首先是你的设计甲方认不认可。第二个冒险在于《又见五台山》剧场、《又见敦煌》剧场、深圳“软广场”等我做过的项目,没有一个是重复的,主要材料也是不一样的。我需要针对每一个项目给出准确的答案,这就要摒弃一切以前成熟的经验,因为对每一个项目的感受、思想与形成的观念都是新鲜的。最后每个项目你再细看,都是在揭示建筑到底还有多大的能量,去把它激发出来,这个是核心。所以每一次创新也是冒险。第三个冒险是实施的团队。独立建筑师不是指独立的机构形态,而是有独立的思维。团队可能会跟不上你的想法,稍不注意事情就可能会向另外的方向发展。

▲ 《又见五台山》剧场外立面 © 王祥东

▲ 《又见五台山》剧场室内 © 王祥东

▲ 《又见敦煌》剧场 建筑外墙采用四种蓝色的玻璃马赛克,令人联想到敦煌石窟艺术 © 舒赫

▲ 《又见敦煌》剧场鸟瞰 © 舒赫

我不建议所有的建筑师都走这一条路,因为这需要极大的勇气,你需要面对自己在一个完全孤立的、独立的世界,没办法跟任何人去分享的处境。询问别人的出发点就是对自己的质疑,所以只能自己苦苦地追求。别人的意见出自他的角度,如果你认同了他,那这件事就已经泡汤了。这个过程最痛苦的一点莫过于孤独。所以当完成呈现的时候才能被解读,仅靠讲述就非常困难。就像“软广场”项目,只有做完了、人们走上去了,大家才理解你当初所设想的。

▲ “软广场”成为节庆活动的中心 © 张超

▲ 俯瞰软广场 © 张超

走进现场,与场地的对话

是一切设计的开始

建筑的系统过于完整和独立,因此建筑师需要突破学科边界,接受批评,也要自我批评。

邵:人们对事物的理解往往是具象性的,在没有建筑实体时,虽然完整的想法链条都在你心里,但很难临摹给别人。我觉得你做到了通过场地来反哺身体最真实的感受。我感受到你的每个设计都在强烈关注每一个观众:我能给他/她带来什么?在前期就严肃对待这件事并不断去考究。

朱:因为当情感投入和背后的压力刺激着你时,真的是无法用语言去表述或解释。如果能够通过语言这种线性的表述形成推理的过程,那便是我们的建筑设计说明。建筑设计通常需要有语言搭配去跟甲方介绍,但当你投入真情实感的时候,便会发现在那种宏大的、悲怆的状态面前,语言表述显得格外苍白,更别提真正困难的是在项目推进过程中还会涉及其他超越建筑学专业的问题。

▲ 工作室日常交流 © 王萌萌

所以我认为建筑师的责任和能力绝不仅限于建筑学知识体系或我们自己划定的边界。建筑师其实能和艺术家或其他任何学科产生交叉和边界效应。建筑师是有能力的,建筑师的能力一定是在那个“此时此地”去发挥,而不是做功课、做推理。我在做设计时一定要到现场,与场地的对话是一切设计的开始。如果连场地都不屑一顾,那么设计只是一个推理式、问答式的结果。

总的来说,十几年来我的探索取得了一定的成果,虽然有不满意的地方,但我的方向体现了建筑师和社会的关系,回答了我们建筑师到底能为社会提供什么样的服务的问题。建筑师群体的业务、边界都比较明确清晰,在这个领域里几乎不会受到直接的质疑或真正的批评,因为这个系统过于完整,大家在这里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状态。当我把建筑做成艺术装置,到艺术圈子里的时候,艺术家的评论不会含蓄,会直白地告诉你这个东西成立与否。建筑师在专业领域里建立起的尊严、威信,在艺术圈荡然无存。还有评论家对于建筑师的进步也非常重要,真正的评论家有知识结构,能够为建筑的思考深度和表现方式定位。

我曾在建筑设计院做了足足十六年的院长,投入的精力、遇到的问题数不胜数。我作为党员领导干部,会在每年的政治教育活动中认认真真地进行批评和自我批评,在我看来这是对主观世界的改造。我们需要不断调整、适应个人和社会的关系。北建院的大项目背后都有我的身影,遇到的问题都可以变成自己工作的经验、思考的点。我的多重身份其实都是不同角度对自我的关照,身份越多,思考就更完整,更能找到设计的突破点。

▲ 五棵松冰上运动中心 鸟瞰图 © ZXD Architects

▲ 西南向外景 © 张哲鹏

▲ 冬奥长廊光影 © 张哲鹏

▲ 冬奥长廊仰视 © 张哲鹏

▲ 结构构件和夜景立面 © 张哲鹏

重新定义建筑

把建筑视为公共艺术品

迎接身份转折,迈入新境界。建筑是人类社会最大的公共艺术品,当代艺术品的主要标志之一是互动性,观众能够进入其中独立讨论。

邵:做院长的十六年,其实给了你很好的底盘。如果做院长是个人和社会的综合关系,那么做独立事务所便是个体和社会之间产生的一个非常具体的点。我隐约能感觉到你要破掉建筑中特别硬质的那部分东西,让其文化属性、自然属性显现出来。你的底盘承载的是一个强大的建筑师结构,但表现出的是并没有把自己界定为建筑师身份,而是在关照本心、关照人,从而达到更多关照的延伸。最后想问,你认为未来建筑可以产生怎样的社会价值?

朱:我们必须重新定义建筑。我认为建筑是人类社会最大的公共艺术品,因此它所肩负的责任不仅仅是满足已经确定的、明确的使用功能的内容,还要跳出建筑学本身,走到全社会能够共同讨论、参与其中的境界。

以前的建筑满足务实功能,追求使用方便、功能明确、结构合理,同时也要求美观。但是想要公共参与,所有的建筑除住宅外如要具有公共性的能力,就一定要转换身份,成为媒介,这个媒介就是找到一个对应物或者现成品去表达你的观点。比如“软广场”是绳网,《又见五台山》剧场是个反光的墙,《又见敦煌》剧场是一片水的印象,这些不用建筑师去解释,人们能够独立欣赏、解读、讨论、参与,建筑绝不会停留在建筑师奇形怪状的设计或各种手段的表达,那个时代已经过去了。

▲ 《又见五台山》剧场 © 王祥东

▲ 《又见敦煌》剧场 © 舒赫

当代艺术品需要互动性,能够使观众进入并独立讨论。观众看到的东西不一定是建筑师想表达的,但提供了被多重解读的可能性。我认为建筑要上升到这个层面,不能仅限于建筑学领域,建筑师的视野一定要打开,不然永远也走不出去。

走着走着能够感觉到不对,这很了不起,有的人可能沿着错路走下去了。自觉意识是在不断被强化、被纠正之后才慢慢养成的,当你具有创作的勇气和推进设计的思维能力时,只管往前走。设计的起点到终点之间一定存在一个途径,关键在于你是否找到了起点。

▲ 工作照

本文照片由朱小地工作室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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