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里,段世对我与孩子不闻不问,冷淡至极。
三天前,我与他的孩子意外遭遇车祸而亡。
他带着白月光和她的孩子远赴冰岛,携手完成年少时许下的心愿。
小乐死后的第三天,段世仍未到场。
1
灵堂中的人群来来往往,每个人脸上都挂着悲痛的表情。
然而,唯有我独知,这些表情都是虚伪的。
在灵堂上一片嘈杂声中,我终于因过度悲伤而昏倒在灵堂。
等我醒时,耳畔仍回荡着无尽的杂音,头痛欲裂。
枕头上已被泪水浸湿,然而段世却依旧未回。
段世明明已经答应小乐去他的家长会。
陈书雪偏偏选择在这天带着段世和她的孩子踏上了通往国外的航班。
我小乐接回家之后,他一直垂头丧气的。
他不停地问我:“爸爸为什么没有回来?”
这几年来,小乐最希望的就是段世能参加一次他的家长会。
可遗憾的是,这个心愿从未被实现过。
小乐抬起头看着我:“妈妈,爸爸真的不喜欢小乐吗?”
我摇摇头。
“那爸爸为什么还要走呢?”
“今天同学们都说我没有爸爸,爸爸不要我了......”
“妈妈,我想让爸爸陪我一起去学校。”
他的小脸挂满了泪珠,抽噎着嘴里一直念着爸爸。
……
一旁的椅子被拉开,有人坐了下来。
段世坐定后,轻声说道:“抱歉。”
又是那句抱歉。
他和陈书雪去冰岛时,我拦住他,拉住他的袖子乞求:“明天再去可以吗?今天是小乐的家长会,你明明已经答应他了。”
结婚这么多年,我自知无权要求他什么,毕竟这段婚姻并非他所渴望的。
然而在小乐的问题上,我总想有所请求。
然而毫不惊讶的是,段世抽回手,面无表情地说:“抱歉,书雪和之之在等我。”
可他的孩子也在等他啊。
然而,这一次,小乐终于生气了,再也不会等待他了。
周身冰寒,我缩成一团,头深深埋进臂弯,段世坐在一旁。
段世的表情显得不太满意:“简可,孩子还小,你怎么可以让他独自外出,我是孩子的父亲,我觉得你应给我一个交代。”
交代?
我轻声笑了出来,身体略微活动,坐起身来。
此刻的我一定丑陋至极,脸上带着泪痕,皮肤上留下压痕,眼眶深陷,眼神失焦,脸色苍白如纸,远看宛如骷髅一般。
而段世则保持着沉稳坐姿,严谨整洁,一丝不苟,他的脸如同寒冰一般冷峻,没有悲伤,更没有泪痕。
他是一位严正审讯的警官,而我这个母亲,成了被审讯的对象。
“你笑什么?”段世皱起眉头质问道。
“我笑你。”我靠在床头,脆弱如纸,一碰即碎,但边缘依旧锋利,“你知道小乐外出的目的吗?”
段世注视着我,示意我继续说下去。
“他要去找你。”
“他多次给你打电话,却无一次接通。”
“他说你明明已经答应他要去家长会了,你肯定是迷路了,于是出门去找你。”
段世略显迟疑:“你为什么不阻止他?”
“我或许可以哄骗他一两次,但他担心着爸爸,在我……”我突然觉得自己既可怜又可笑,为何要与他解释呢?
我停下来,深吸一口气:“这是我的错。”
这简短的几个字,段世的眼神中多了一抹审视之色。
我直视着他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说道:“我的错在于不懂得珍惜喜欢上你,误打误撞地与你结为夫妻,生下小乐。错在于生下他,让他承受了太多磨难,还未能妥善保护他。”
段世面无表情,片刻间沉默无语。
2
去墓园的那天,我坐在车里,四面八方袭来的寒潮让我感觉不到冷意,空洞地望着车窗外。
段世静静坐在我的身旁,接到了陈书雪的电话。
小乐的葬礼日子,身为他的父亲,他却在这时候接听其他女人的电话。
他的声调一贯散漫,但对陈书雪有着特殊的耐心。
“是,还要忙几天。”
“……你和之之先回去。”
我半侧身子,感受到段世的眼神扫过来,随后递来了手机:“书雪要跟你说话。”
换做从前,我大概会将手机摔出去。
但失去了小乐之后,再做这些又有何意义呢?
在段世惊异的目光中,我微笑着接过手机,贴在耳边。
屏幕上残留着段世的余温,曾经我是如此向往他,他的气味、声音、体温,我都渴望靠近。
然而如今只是贴了下,就让我感到恶心。
陈书雪的声音从话筒中传来,依旧那样落落大方,开怀地说道:“简可,你还好吗?”
我沉默不语,身旁的气氛逼人,仿佛只要我敢说出重话,段世就会立刻将我赶下车。
这种事情,我并不陌生。
曾在大雪纷飞的深夜,我只是在他面前与陈书雪通了电话,警告她不要再破坏别人的家庭,结果引得段世大发雷霆,摔手机将我赶了出去。
那夜我在冰天雪地中走了两个钟头,后来发烧了一周,他却连看都不看我一眼。
是小乐趴在我的床边,稚嫩的小手贴在我的额头,轻声呼唤着妈妈。
我是为了小乐,才得以活下来。
如果没有我,那个孩子在段家将如何立足呢?
然而如今,我失去了他,身体里的气息被一丝丝抽干,失去了继续生存下去的动力。
耳边,陈书雪轻声重复着:“简可,失去孩子后的你,还好吗?”
她的声音很小,为了不让身旁的段世听见:"你一定很难受,因为你失去了讨价还价的筹码,可我还有之之。"
我轻轻动了动干涩的喉咙:"那你最好把他抓好了,别让他再来纠缠我。"
陈书雪愣住了,"什么?"
手机瞬间被抢走,段世挂断了电话,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中带着愤怒:"你又在跟书雪说些什么?"
一个失去孩子的母亲,又能与丈夫的情人交谈些什么呢?
放手,让有情人成为家属,这份感情我无法再坚守,甚至这条命,我都不再在乎。
在蒙蒙小雨中,小乐被埋葬。
墓碑上的照片是他三岁时的模样,当时我们约好全家去拍全家福。
我与小乐早早赶到,等到天黑,四周都是幸福的家庭,他们欢声笑语,相亲相爱,摄影师指导他们摆姿势。
在那欢声笑语中,我与小乐显得如此可笑。
我可以忍受段世的冷漠,但小乐呢?
阴沉的天空,冰冷的墓碑,照片上的他没有微笑,因为那天,他在努力掩饰失落,不想让我难过。
3
我回到家里,开始匆忙地收拾行李。
就在这时,段世拦住了我。
“你要干什么?”段世的声音冷漠。
我停下手中的动作,转身看着他,情绪一发不可收拾。
“我要离开。”我大声地说着,眼泪不禁流了下来。
“你要去哪?”
“关你什么事?”我咬着牙看他。
段世眉头紧锁,眼神中充满复杂的情绪,让我难以捉摸。
“你是我的妻子,你想去哪里,我难道没有权利知晓?”
原来他还知道我是他的妻子。
段世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伸手想要碰我我,但我却猛地甩开了他的手,愤怒地朝地上摔去了很多东西,碎片四处飞溅。
“你的儿子为了找你死了!你那时候在干什么?”我大声呼喊着,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
段世的脸色愈加难堪起来。
“够了!”他吼道:“这个孩子本来就该死……”
我突然冲了过去狠狠给了他一巴掌,我用力之大让自己的指甲都断掉了。
我哭泣着:“你才该死!你从没有把他当做自己的亲生骨肉!”
段世的双眼猩红,拳头攥紧地青筋暴起。
我擦拭着自己的眼泪:“离婚吧,这辈子不要再见。”
我捡起行李箱准备往门口走去,却被他拉住了。
“等一下,我有话对你说。”他沉默了一会,语气缓和了些许。
“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好谈的。”我说道,挣脱了他的束缚。
他跟在我的后面,走出别墅。
“孩子还会有的,你别再无理取闹了。”
“够了!”我终于忍无可忍,打断了他的话:“你让我感到恶心。”
他愣住了。
我对他已经不再留恋,没有多看他一眼,用力摆脱他的手。
离开段家的第三天,我在家中昏倒。
这早已在我的预料之中,胃癌。
两个月前确诊,当时小乐还在身边,我一直积极接受治疗。
那天拿到诊断书时,我曾透露给段世。
可他只是冷眼看待,对我已经满怀仇恨。
我原计划治愈病情后,带着小乐离开段家。
如今看来,我要去找小乐了。
如果不是因为段世,小乐不会死。
4
兜兜转转,在生命的尽头,睁开眼看到的人竟然会是乔一帆。
那个在读书时与我同班的男孩,他家境虽不富裕,却是个学霸,专注于学业,与那些家境优越的同学形成鲜明对比。
曾经,段世曾让我远离乔一帆,说他装清高,但我却为他辩解,却换来段世的冷嘲热讽。
现在,乔一帆身穿白大褂,站在我的床前,看着我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威严,与我狼狈凄凉的样子形成鲜明对比。
乔一帆或许不愿与我交流,派了护士来照料我。
我是被邻居送来的,医药费还未交清,护士询问家人的联系方式,我只能笑着说:“我没有父母,没有家人。”
护士心生同情,连拔针的动作都轻柔了许多。
穿上旧外套,我从段家走出时什么都没带走,那些东西不属于我,我只是怕段世找来追讨。
我实在不愿再见到那个人。
在小乐需要我保护的时候,我私下奔走医院,寻找治疗方案,承受着难以忍受的疼痛,不停地呕吐。
交了费用,我捂着腹部,艰难地走出缴费队伍,眼前一片昏花。
仿佛看到段世穿着我送给他的大衣,搂着别的女人。
在这个时刻,我多么渴望自己的意识再次陷入模糊,那样就不用看到陈书雪脖子上那条,那条我亲手编织给段世的围巾。
段世接过后,我曾多次询问,围巾去哪了?
他只是回答忘了。
原来,那围巾竟然被送给了陈书雪。
明明可以丢掉的,却换了一种方式来羞辱我。
我并不感到意外,反而在内心深处感受到一种平静。
或许就在那一瞬间,段世消耗完了我对他所有的爱和歉意,连同小乐的离世一同埋葬。
我在婚姻中失去了孩子,一无所有,而他却在身边迎来了新的开始。
在医院里人来人往,我回想起多年来我送给段世的领带,被陈书雪拿来当抹布。
他母亲忌日,我深夜等候,却在陈书雪的朋友圈里看到“你总是这么让人心疼”,甚至我一针一线织好的围巾,都被戴在了陈书雪的脖子上。
那是母亲教给我的,我第一次尝试编织,送给段世时,我期待着他的笑容,然而却得到了空白。
他只是接过围巾,然后说:“下次别再费这个心思了。”
而在那个时刻,站在我身旁拉着我的衣襟安慰我的是小乐。
他说:“妈妈不要伤心,爸爸只是嘴硬。”
愚蠢的孩子,如果对喜欢的人,怎会嘴硬?
对陈书雪,他从不嘴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