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贵来老师带您解读《中国书法批评史》第一百四十九讲
第三册 元、明时期的书法批评
第三章 清朝后期的书法批评
第一节 阮元的“南北书派”说
二、北派书法的传承
阮元于《晋永和泰元砖字拓本跋》里讲道：“此砖新出于湖州古冢中，近在《兰亭》前后数十年，此类字体乃是东晋民间通用之体，墓人为之，匠人写坏，尚且如此，可以看出那时民间仍存有篆隶的痕迹，怎会类似羲、献之体？
唐人都将世俗通行的字称作隶书。姜、献之体属于世族风流，就好比塵尾、如意，只有王谢子弟持有，并非民间所有，仅仅执着‘二王’来概括东晋之书，大概是被《阁帖》所蒙蔽误导了，何况真正的羲、献也未必完全像《阁帖》那样。”他依据当时出土的实物指出东晋王、谢子弟之书与民间之书的差异，意在证明南派书法存在局限。
阮元着重强调北派传承“中原古法”，其特性是“拘谨粗朴”。相较于南派的潇洒流美，阮元似乎更欣赏北派，主要原因在于其具有“古法”，而并不将“拘谨拙陋”放在心上。他表示：“北朝望族质朴，不崇尚风流，坚守旧法，很少愿意变通。只是遭遇时世离乱，体格繁杂低俗，然而其笔法刚劲正直秀雅，常常画石出锋，犹如汉隶。
其书写碑志，不署名书者，仅这一点，也是遵循汉法。”这里所说的“拘守旧法”“亦守汉法”并非带有贬义，而是一种赞扬。他在《南北书派论》的结尾说道：“期望聪慧敏捷之士，能够振奋超脱世俗，探究北派，遵循欧、褚的旧规，追寻颜、齐的失落事业，让汉、魏古法不被俗书所掩盖，岂不是很好。”
阮元认为擅长碑榜的北派更能够展现书法的价值，这也反映出阮元以“质朴”为崇尚的审美趣味。他在探讨南北书派时，也论及当时南北学风的差别，称“南、北”，他自然是推崇北朝经学的“质实”。
针对前人对北派书迹文字乖谬的指责，阮元表示：北朝碑字破体众多，只因字中混杂分隶，战乱之际，无人传授研习，致使六书混乱，凭空捏造。然而江东的俗字，数量也不少。
“二王”帖中的“稧”“聟”“軆”“禀”等字难道不是破体吗？南派同样存在“破体”，以此表明文字讹变并非轻视北派书法的一个依据。阮元在承认南北书派皆有长处的同时，更倾向将北派视为正宗。
正因如此，阮元对于以刻帖作为承载形式的南派书法的现状深感惋惜，觉得北碑能更好地留存北朝书法的初始模样。他讲道：
如今留存的右军书法，都是辗转钩摹不止一次，怀仁所集，淳化所摹，难免会把后人的笔法掺入右军的书法之中。不过其圆润妍美、不多棱角则大致相同，和北朝带有隶体的正字原碑相比，只是比真迹稍逊一筹而已。
阮元指出王羲之的书法虽然流传许久，但经过多次辗转，已经和原本的样子渐行渐远。而北派书法由于刻在碑上，只经历了一次加工，阮元认为只是比真迹稍差一点，所以更应当学习北碑。他批评元、明书家眼界的狭隘说道：“元、明书家，大多被《阁帖》所束缚，而且仿佛除了《楔序》，再无书法，岂不是太浅陋了”。
阮元倾向于北派书法，进而更加推崇北碑。他的这些论断是通过将南派的刻帖与北派的碑版进行比较而得出的结论。阮元是否觉得北碑超越“二王”等书家的墨迹？他未曾就此发表看法，后来的“崇碑派”论者也都避开了这个议题。在《北碑南帖论》中，阮元以 北碑、南帖各有优势作为总结，他说道：因此短笺长卷，意态挥洒，那么帖更具优势。界格规整，法书深刻，那么碑占据上风。
实际上，此处表明南派书法的优势在于艺术性，北派书法则以实用性著称。结合上文的论述，阮元论书更看重实用，而非艺术性。
阮元的《南北书派论》与《北碑南帖论》这两篇论文，凭借史实向世人证实西晋之后书法分为两派，且这两派对唐朝及之后的书法均产生影响。北派书法长期遭忽视，致使唐、宋、元、明等朝代的书家虽带有北朝书法基因，却因不明缘由，要么自认为属于南派，要么被简单归为南派。可以讲，阮元凭借宏观的历史视野梳理，确立了北朝书法应有的历史地位，其眼界超越了此前的陈奕禧、何焯等人。
南北书派论更为重要的意义还在于打破王羲之一家独尊的观念，让后人能客观审慎地对待唐代以来的种种定论。自唐太宗《王羲之传论》确立王羲之的独尊地位后，历经数个朝代的发展，至明朝项穆的《书法雅言》更是将王羲之定为书法正统。阮元划分南北书派，将北朝书法与一直被视作正宗的南派书法同等看待，从书法的历史演变角度来看，王羲之古今无双的绝对地位也将面临重新评估。
当然，对于南北书派的划分是否完全符合历史事实，仍需进行具体的研究。康有为的《广艺舟双楫》虽推崇北碑，但对阮元的南北书派之分予以辩驳，觉得书法可分流派，南北却不可分派，原因在于南朝时期也存在一些重要碑刻，风格与北朝碑刻相近。
阮元认为“南北两派，判若江河”的论点，是将南朝手札书迹和北朝碑版进行对比。如此比较缺乏标准。北朝碑刻的镌刻是否精准也是个重大问题，并非如阮元所说“下真迹一等”。即便如此，阮元凭借其《南北书派论》《北碑南帖论》两篇文章较为系统地论述南北书派问题，对于魏晋南北朝书法的研究以及后来书法的发展，无疑是一次认知上的革命。（全文共计：2032字）
作者：王贵来（天津书画艺术网总编）
2025年2月26日星期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