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冷了。我妈在厨房忙活着，锅里煮着姥姥生前最爱喝的莲子粥。自从姥姥走后，她总爱做这些姥姥喜欢的饭菜，仿佛这样就能找回些什么。

"你妈这是犯什么傻呢?伺候你姥姥八年，到头来一分钱没落着。你大舅倒是好，全拿走了，连个商量都没有。"爸的声音里带着愤怒，手里的报纸被他攥得起了皱褶。

我抬头看了眼厨房里的妈妈，她佝偻着的背影似乎又瘦了些。这些年来，她日复一日地照顾瘫痪的姥姥，从未有过怨言。记得那年姥姥突发脑溢血，大舅二舅都说自己工作忙，照顾不了。妈二话没说，就把姥姥接到了我们家。

"你别闹。"妈端着粥碗走出来，轻声说，"我没意见。"

"你没意见?"爸把报纸摔在茶几上，"你是傻还是怎么的?这么多年，你放下工作，天天伺候老太太。你大舅他们呢?一年到头来看两回，每次来还得你张罗着买菜做饭。现在遗产全给他们，你怎么能没意见?"

妈慢慢坐下来，用勺子轻轻搅动着碗里的粥，"爸，你还记得姥姥刚来咱家时的样子吗?"

我记得。那时我还在上高中，姥姥刚做完手术，整个人虚弱得像片羽毛。妈请了长假在家照顾，每天细心地喂药、翻身、擦洗。渐渐地，姥姥的气色好了起来，虽然依旧不能动弹，但眼神变得明亮了。

"你知道吗?"妈继续说道，"有一天晚上，我给姥姥擦身子的时候，她突然哭了。她说她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我，因为我是女儿，从小就得不到她太多的关注。家里就指着大舅二舅光宗耀祖，我十六岁就出去打工了。"

厨房里飘来阵阵饭香，我看见妈妈的眼角有泪光闪动。

"那八年，是我和姥姥相处最多的日子。以前她总是忙着照顾两个哥哥，现在反倒是我在照顾她。她常常握着我的手，给我讲她年轻时的故事，讲她的遗憾，讲她对我的愧疚。"

爸的脸色缓和了一些，但仍然不解："可是..."

"在姥姥最后的日子里，"妈打断了爸的话，"她终于完完全全地爱了我一回。她不能说话了，但每次我给她喂饭，她都会看着我笑。那种笑容，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我记得姥姥临终前的那个晚上，妈一直握着她的手，轻声唱着小时候姥姥教她的童谣。姥姥安详地闭上了眼睛，嘴角带着笑。

"那些房子也好，存款也罢，都是身外之物。"妈把粥碗推到爸面前，"这八年，我得到的是姥姥的爱。那是钱买不来的。"

爸愣住了，半晌说不出话来。我看见他的眼眶红了。

厨房里，妈又忙活起来。她说今天要包姥姥爱吃的韭菜饺子。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将她的身影拉得很长。我忽然明白，有些付出不需要回报，有些爱可以超越一切世俗的得失。

那天晚上，我们全家一起包饺子。爸主动去超市买了韭菜，还特意挑了姥姥生前最爱用的老抽。妈包饺子的手艺一如既往地好，每个饺子都像小船一样精致。

饭桌上，妈突然说："其实姥姥走的时候，给了我最珍贵的遗产。"

我和爸都抬起头看着她。

"她教会了我如何去爱，无条件地爱。"妈夹起一个饺子放进嘴里，眼里闪着光，"这比什么都值钱。"

窗外的梧桐叶子正随风飘落，我听见爸轻轻地叹了口气，然后伸手握住了妈的手。夜色渐深，厨房里飘来阵阵韭菜的香味，那是姥姥最爱的味道，也是爱的味道。

人世间的真情，原来就藏在这样普普通通的日子里。不是所有的付出都需要回报，不是所有的爱都能用财富来衡量。妈用八年的时光，换来了与姥姥之间最珍贵的情感，那是任何遗产都无法比拟的馈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