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宝,饿了没呀?”
难以想象,这是一位80多岁的老母亲,常常对60多岁的儿子说的话。在这位老母亲的眼中,即便儿子已年过花甲,依旧是她的宝宝。
曾经,她的儿子是一名英姿飒爽的军人,还为她赢得了2枚军功章和2张立功喜报。然而,在24岁那年,不幸降临,他患上了乙型脑膜炎,虽经全力抢救保住了性命,却落下了严重的智力残疾和精神狂躁病。
这位伟大的母亲名叫罗长姐,是湖北宜昌五峰湾潭镇九门村人,土家族,1928 年出生,在旧社会历经了许多苦难。
新中国成立后,她家分得了房子和田地,几个孩子也都能上学,日子越来越好。对于这一切,罗长姐一家心怀感激,她的儿子祁才政更是从小立志报效国家。小时候的祁才政乖巧懂事,他常常去河里捉泥鳅、土鱼,带回家给母亲做菜。暑假时,他还会和同学一起去附近的煤山背炭挣钱,为父母分担生活压力。
1968年,未满18岁的祁才政与同村11位青年,佩戴大红花,含泪告别父母,参军入伍。
入伍后的祁才政表现出色,两枚军功章便是最好的证明。在老家的罗长姐夫妇,为此感到无比骄傲,盼着儿子退伍回乡后,为他张罗亲事,帮助他成家立业。
然而,1974 年春,在祁才政入伍的第6年,部队通知罗长姐去一趟。接到消息的罗长姐心头一紧,日夜兼程地从五峰赶往成都。当她到达部队医院时,看到祁才政插着氧气,面色苍白地躺在床上,她忍不住痛哭起来,可无论她如何呼唤,病床上的儿子都毫无反应。
在部队的安排下,罗长姐住进了医院,亲自照顾儿子。一段时间后,她发现医院的照顾非常周到,每天有七八个护士看护,自己根本插不上手。
她觉得自己再待在医院,会给部队添麻烦,于是告知部队领导后便回了家。当时,她仍对祁才政的康复抱有希望,希望部队能治好儿子。
但4年后,祁才政的病情依旧没有好转,罗长姐再次前往部队,要接儿子回家。那时,祁才政已经苏醒,恢复了一些行动能力,但也变得更加危险,他经常行为失控,殴打医护人员,还多次偷偷溜出医院。
这样的祁才政,部队怎么敢放心地交给罗长姐呢?但罗长姐心意已决,她对部队领导说:
“我儿子是立过功的军人,我是他的母亲,不能给他丢脸,我们绝不能再给国家和部队添麻烦!” 在罗长姐的强烈要求下,部队领导最终同意让她把祁才政带回家。
1978年,50岁的罗长姐带着28岁的祁才政回到了家
。真正开始照顾儿子后,罗长姐才意识到这副担子有多么沉重。严重智残的祁才政毫无意识,大小便不能控制,不是拉在床上,就是拉在裤子里。换衣服、换被子时,他也不听话,罗长姐只能像哄孩子一样哄着他。
身体的疲累对出身农家的罗长姐来说并不算什么,最让她头疼的是儿子的狂躁病。他一天要发作五六次,发病时 “六亲不认”,见人就打,抓到什么就用什么打,扁担、锤子、石头都是他的 “武器”。祁才政曾是军人,身体强壮,被他打一下可不是闹着玩的,家人都提心吊胆。
最让罗长姐害怕的是有一次,祁才政趁家人不注意,竟然把她的小孙子扔进了火塘,幸好及时发现,才避免了惨剧的发生。负责照顾祁才政的罗长姐,更是经常遭到他的殴打,脸上、身上几乎每天都是青一块紫一块,苦不堪言。
有一次,祁才政又犯病了,这次他自己打自己。罗长姐心疼儿子,上前试图拉住他的手,不料,祁才政一拳打在了她的左眼上,导致她的眼睛失明。剧烈的疼痛让罗长姐蹲在地上失声痛哭,她不停地对祁才政喊:“儿啊,我是你娘啊!”
罗长姐的喊声似乎唤起了祁才政记忆深处的某些东西,他突然安静下来,一脸茫然地看着罗长姐,嘴里喃喃道:“娘?娘,我的娘……”说完,慢慢转身离开。这一幕让罗长姐心中升起一丝希望,难道儿子的意识要恢复了?但很快,她发现并非如此,因为在以后的日子里,祁才政依旧会发病、打人,依旧无法生活自理。
尽管被打瞎了一只眼,但罗长姐并没有责怪祁才政,她忍着伤痛,依然每天悉心照顾他,因为他是她的儿子。
村民们对罗长姐的遭遇深感同情,他们劝罗长姐说,祁才政有残疾证,又是在部队变成这样的,把他交给国家,国家会养他一辈子。每当听到这些话,罗长姐总是呵呵一笑:“咬咬牙就过去了,我自己的孩子自己养,不能给国家添麻烦。”
一次偶然的机会,罗长姐发现儿子虽然失去了意识,连她这个母亲都不认识了,但对部队还有一些记忆。于是,她动员全家腾出3间木板房,在四周搭起1米多高的木栅栏,还专门为他修了一条环形跑道。从此,这里成了祁才政一个人的“军营”,他几乎每天都会在环形跑道上训练。
后来,罗长姐又托人买来收录起床号、熄灯号的光碟,每天早上6点,听到起床号,祁才政就会迅速起床,晚上10点,听到熄灯号就会乖乖睡觉,这样一来,罗长姐的负担减轻了不少。
在罗长姐眼中,儿子虽然特殊,但他是军人,就应该注重仪容仪表,有尊严地活着。
于是,她买来理发用的剪子和剃刀,每隔三四天就给儿子修剪仪容,每个礼拜给儿子洗一次澡。看着干净整洁的祁才政,罗长姐心里也很开心。
在家里,罗长姐最珍视的有三样东西:一是大门上挂着的 “光荣军属” 牌子,二是祁才政曾经戴过的军帽,三是他的两个军功章和两张立功喜报。她几乎每天都会擦拭这些物件,让它们保持一尘不染。
值得一提的是,罗长姐的弟弟、女婿也是军人,都曾为祖国戍边。
在她 73 岁那年,她还把孙子送到部队磨炼,孙子曾在新疆神仙湾哨所当边防战士。一门四军人,这是她一生最大的骄傲。
自从把祁才政从部队接回来后,除了部队发放的特等伤残军人军属的优抚外,几十年来,罗长姐从未向国家要过一分钱。即使在最困难的时候,她宁愿带着孩子们在野地里拔野菜、挖葛根,也绝不张口。她始终认为,说不麻烦国家就不麻烦国家。
即便如此,国家对他们母子的照顾还是让罗长姐感激不已。每逢八一、十一、春节等节日,部队和当地政府都会上门慰问,送来大包小包的物品。2005 年,当地政府得知他们家的房屋破旧,出资10万元,并发动30 余名民兵帮他们修缮堂屋,建了三间平房,还硬化了地面。
2013 年,中央的首长专程来看望罗长姐,向她表达关怀和慰问,并送来 12 万元的帮扶资金。罗长姐觉得这笔钱太多了,她认为自己家并没有贫困到需要这么多帮助的程度。
祁才政每年有 4 万多元的伤残金,县里还给他们母子办了低保,每月400元,足够他们生活了。于是,她召集儿孙开了个家庭会议,商议如何使用这笔钱,最终家人一致决定分出一部分资助五峰的贫困大学生。
当时,罗长姐已经 85 岁高龄,照顾儿子已有 35 年,还打破了医生断言的祁才政活不过 40 岁的 “魔咒”。她的事迹经 80 多家主流媒体报道后,感动了无数人,她也因此获得了拥军模范、湖北三八红旗手、全国道德模范、中国好人、全国孝老爱亲等荣誉称号。
后来,她的事迹还被改编为《拥军妈妈罗长姐》《罗长姐》等文艺作品和舞台剧,再次感动了无数人。
对于这些荣誉,罗长姐并不在意,她只希望儿子能好好地、有尊严地活着。
晚年的她,最担心的是自己去世后,儿子无人照顾。2012 年,这个顾虑也解决了,她善良的孙媳妇刘文芳表示愿意照顾叔叔一生,为他养老送终。
从那时起,刘文芳便跟着罗长姐一起照顾祁才政。经过5年的“磨炼”,2017年,89岁的罗长姐将重担交到了孙媳妇的肩上。此时,照顾儿子49年的罗长姐已经年迈体弱,走不动路了,但她还是想陪在儿子身边,多看他一眼。
2023年3月5日,这位伟大的母亲离开了人世,享年95岁。
她走得很安心,因为她的孙媳妇把儿子照顾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