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9年中秋节的夜晚，“风筝”郑耀先和“影子”韩冰吃完最后的晚餐，公安人员冲进去的时候，“韩冰的呼吸逐渐急促，头也越垂越低，直至点到桌面……马小五（大名马晓武）抓起酒瓶闻了闻，随后摇摇头，低沉着嗓音说道：‘是山埃，量很大……’”

《风筝》小说原著的对话和场景，在电视剧送审版中有，不知为什么播出的时候删掉了，这样给我们留下了这样的未解之谜：以韩冰和郑耀先的性格，分别追寻风筝和影子三十多年，为什么在一番密谈后，“影子”韩冰服毒自尽，“风筝”郑耀先却活了下来？

风筝郑耀先历经数十年磨难而初心不改，一定要揪出影子，影子韩冰卧薪尝胆数十年，也是为了查出谁是风筝。两个如此坚定、坚韧的超级特工，在最后一个的表现居然如此反常：郑耀先“成全”韩冰自尽，却没问影子的上线和下线是谁；韩冰“独自离去”而没有拉上郑耀先，这也不符合她的性格。

即使不看小说原著只看电视剧，韩冰于公于私也不可能轻易“放过”郑耀先：于公，那是戴笠交给韩冰的唯一任务，找到风筝、干掉风筝，是韩冰坚持这么多年的精神支柱，但是找到了风筝，却只给自己倒了毒酒，这不是“大谍影子”而是“痴情女子”；于私，韩冰和郑耀先已经心脉相连，生不同衾死同墓，没有任何一个人会“抛下”对方。

韩冰于公于私都应该在两杯红酒中都下毒，而且我们看到，那两杯酒是从同一个酒瓶里倒出来的。

在《风筝》原著中，郑耀先趁韩冰被支开的机会调换了酒杯，是因为郑耀先知道自己面前的酒没有毒，韩冰那杯有毒。

韩冰为此还十分感激：“你判断失误了，对吗？如果你爱我，就绝不会眼睁睁看我死去，宁愿自己喝下毒酒，也要调换杯子，是这样吗？可你我的杯中，根本没有毒，我怎么会忍心让你死？呵呵！直到现在我才明白，老人说过的话还是很有道理：干我们这一行的，感情就是多余的。我赢了，至少到最后，终于证明你是真心爱我，虽死无憾了……”

韩冰知道郑耀先知道酒中有毒，郑耀先也知道韩冰必然自尽而不会束手就擒，这时候矛盾就出来了：如果郑耀先是一个信念坚定且原则性极强的优秀反特人员，他就不能允许韩冰服毒，更不会替韩冰服毒，因为那样做毫无意义；韩冰是一个深藏不露的军统超级特务，也不会放过除掉风筝的机会——那是她坚持活着的意义。

如果郑耀先和韩冰都坚守本心，那么郑耀先一定要活捉韩冰，而韩冰则必然杀死郑耀先，即使赔上自己的性命，也要达到目的、完成任务。

韩冰对郑耀先有爱，但她爱的是“军统六哥”而不是“风筝”郑耀先，在郑耀先承认自己是风筝、韩冰承认自己是影子之后，两人的眼睛里都闪烁着寒光和杀气：“歇斯底里的韩冰陷入癫狂：‘我真愚蠢！我真愚蠢！虽然我早就知道你是郑耀先，可直到现在，我也不敢相信你是共产党！不愧是军统的顶级特工，瞒天过海竟然能让你玩得出神入化！可怜他（常玉宽）至死也没忘记替你挡子弹！可怜哪可怜，可怜了这些好兄弟！你能对得起为你牺牲的弟兄吗？在你眼里，那些为你赴汤蹈火的兄弟，究竟算个什么？’”

不管是女人还是女特务，一旦由爱转恨，都会陷入癫狂，癫狂的影子韩冰是不可能放过郑耀先的，除非出现了意外，这意外是什么，为我们似乎也可以进行一番猜测。

《风筝》原著中有这样一番对话，电视剧进行了一些删减，但痕迹仍在：“韩冰微笑着抬起手臂，摸摸郑耀先那满是疤痕的脸（郑耀先为了隐藏身份，在逃亡时一头扎进火堆毁了容）。韩冰紧紧握住韩冰的手，为她拭去嘴角的泪珠。一声悠悠长叹，却道不尽心中的苦辣酸甜。‘三十多年了，没想到我花费三十多年去完成的任务，结果居然是这样。’‘但我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了，不是吗？’”

韩冰说的“在一起”当然是共赴黄泉，而郑耀先说的“在一起”，则应该是去监狱探视并等待韩冰获释——韩冰即使被抓，也不会判得太重，甚至能不能判刑都在两可之间。

韩冰想让郑耀先死，郑耀先想让韩冰活，最后却是韩冰死了，郑耀先活着，看起来是两个人都“失败”了，但问题绝不会仅仅那么简单：郑耀先和韩冰说的一些话，陈国华和马小五永远也不可能完全知道。

郑耀先是一个很复杂的人，复杂的人总会做出复杂的事，他能在毁容后主动让郑介民“发现”自己，并接受了郑介民交给的任务和少将军衔，但是直到最后，他也没有抓到过一个蒋系“安全局”派遣的特务——1954年老蒋又成立了一个权力很大的安全局，首任局长就是郑介民。

世上没有一成不变之事，也没有永远不变之人：韩冰潜伏多年，变得自己都有些不认识自己了，郑耀先同样潜伏多年，长时间伪装好人或坏人，最后他们自己也未必能分得清自己是红是白。

不管怎么说，郑耀先和韩冰的“最后一面”都透着蹊跷，有些事情，最后只有郑耀先自己清楚——我们没有理由怀疑郑耀先被郑介民收买，但是韩冰给郑耀先最后的打击肯定很大，在巨大的打击之下，郑耀先要想隐瞒一些事情，也是可以理解的：万一韩冰说马小五也是影子，郑耀先又该如何面对？

当然，陈国华和马小五都不可能是影子，但是袁农是不是影子，可能连读者诸君也难下结论：山城地下党在袁农的“领导”下损失殆尽，只有袁农毫发无伤地从大屠杀的枪林弹雨和熊熊烈焰中“逃”了出来，而且还继续在公安部门工作，他上面没有人保护，可能吗？

郑耀先是潜伏者，提供了大量重要情报且从未暴露，最后也不能公开恢复身份；袁农是潜伏者，多次违反潜伏原则且暴露、被捕，最后不但主抓反特，还能带着机密文件喝酒、与受处分的韩冰单独会面，这岂不是大大地反常？

草蛇灰线，伏脉千里；风筝在天，影子映地。天上的风筝在地面留下影子，地上的影子来自天上的风筝，当两者合二为一的时候，谁又能分辨得清？仅从韩冰服毒、郑耀先存活这件事事上来看，那最后一次会面中，肯定还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至于这秘密是什么、韩冰是不是影子、除了韩冰还有多少银子，读者诸君慧眼如炬，肯定会有更高明的见解和更准确的答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