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华山的“双年记”

安徽省池州市第十中学

七年级童瑞昕

指导老师：汪丽

九华山的冬天总是来得格外早。当第一片雪花落在肉身宝殿的金顶上时，山脚下的青石板路就热闹起来了。街坊们把晒在竹匾里的笋干、香菇收进陶瓮，屋檐下挂着的腊肠在寒风中轻轻摇晃，像一串串等待奏响的音符。我总爱趴在老屋的木格窗前数这些腊肠，数到第十八根时，奶奶就会端着热气腾腾的糖水蛋过来：“小馋猫，腊月二十八才能动荤腥呢！”

我们九华山人过年可讲究，要过两个年呢！腊月二十七那天，整个镇子都飘着勾人馋虫的香味。王阿公家的卤猪蹄在砂锅里咕嘟作响，李婶家的腊味合蒸飘出松枝熏烤的焦香，连空气里都浮着油亮亮的年味。奶奶系着靛蓝围裙，把珍藏的黄花菜和山木耳泡在青花瓷盆里，清水渐渐染上琥珀色，像封存了整季阳光。

“素年要干干净净的。”腊月二十九的清晨，一家人开始为大年三十的素年做准备，爷爷拿着新扎的竹扫帚，把灶台缝隙里的油星都扫得干干净净。妈妈用草木灰擦洗铁锅，铜盆里的水换了三遍才透亮。这时候奶奶最紧张，挨个检查碗柜里的青瓷碗，生怕沾上半点荤腥——明天就是真正的“素年”了。

除夕当天，厨房里奏响了最动人的交响曲。柴火在土灶里噼啪炸响，山泉水在陶罐中咕咚冒泡，奶奶握着锅铲翻炒“和气菜”，油珠儿在素火腿与冻豆腐间欢快跳跃。“从前山上的师父们说，百样素菜融于一锅，就像千家万户和和美美。”升腾的热气模糊了奶奶的笑容，却让这句话格外清晰。这道传了三代人的素什锦，连每颗黄豆都要提前念经祈福呢！

当暮色染红大悲楼前的香炉，万家灯火次第亮起。我们家的八仙桌上，青花碟盛着翡翠般的雪里蕻，素鸡切成透光的薄片码成莲花状，“和气菜”端端正正摆在中央。爷爷点燃红烛，檀香袅袅中，全家人举箸齐声道：“和和气气，岁岁平安！”远处传来化城寺的钟声，一百零八下悠长回响，惊起檐角蹲守的小雪人，它帽子上别的柏树枝轻轻颤动，抖落几粒去年的星光。

如今我才懂得，这“双年”里藏着的，不只是舌尖上的荤素交替，更是古老山民对天地的敬畏。当城市里的年夜饭越来越丰盛，我们依然固执地守着草木灰擦亮的铁锅，守着代代相传的“和气菜”，就像九华山的晨雾永远会在新年第一个黎明准时降临，轻轻裹住那些不愿消散的人间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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