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贵妃死在了马嵬坡。
陛下对她思念成疾，药石无医，还请道士来复活她的亡魂。
然而，我却很清楚，陛下根本复活不了娘娘。
因为那夜在马嵬匆忙下葬的棺椁中并没有她的尸体。
一只九尾白狐却悄悄从葬洞里逃了出去。
1
我是贵妃娘娘的陪嫁丫鬟豆蔻。
从娘娘嫁进寿王府的时候，我就一直跟着她。
后来，她出家当了女道士，又被迎进宫成了贵妃娘娘，一直都是我陪在她的身旁。
直到她死在了马嵬坡，而我被安禄山的手下趁乱带走了。
一年后，安禄山在洛阳称帝，国号大燕。
我在这个短命的大燕朝，看着安禄山一步步走向穷途末路，最终被叛变的手下刺死在了枕榻上。
当时燕皇宫里的下人们都忐忑不安，生怕这件事情会牵连到自己。
听说那凶手买通了燕皇宫上下，才能顺利行凶。
但这一切已经无法深究了。
燕皇宫上下挂满白色灵幡，哀痛哭泣之声不绝于耳。
我远远地看见，棺木中躺着的人，面色死白，看不出半分昔日的意气风发。
我不恨安禄山，只是觉得这一切都是他的报应。
是起兵造反，才害死了娘娘！
他活该！
宫内琐事众多，我被安排去整理安禄山的遗物。
令我意外的是，他的东西不多，除了文房四宝、军情机要之外就再没什么东西。
很快，他的寝宫就被我收拾地干干净净。
「豆蔻，我们先将东西搬到仓库中，你拾掇完正殿，立马到内宫去帮忙。」
我应了声，挨个打开书柜抽屉查看是否有遗漏的物件。
忽然，我发现一个上了锁的玉匣。
匣子上雕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九尾白狐，正在抬头望月。
我用抹布抹开厚重的灰尘，只轻轻一拧，那锁便锈损破开，里面竟是满满的书信。
【禄山：宫中人多眼杂，近日不要再见。玉环亲笔。】
【禄山：听说寿王已经准备提亲，我不知该如何应对叔父，你莫要让我空等。玉环亲笔。】
【禄山：你上次为我画的花钿很美，我很喜欢，山长水远，愿君珍重。玉环亲笔。】
玉环亲笔，玉环亲笔，全部都是玉环亲笔......
我不可置信地翻阅着，信件抖落一地，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初入宫时，娘娘曾对我说，她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得到了陛下的宠爱。
可眼下这字字句句，却实实在在地诉说着娘娘与安禄山的情投意合！
我又想起嫁入寿王府那日，娘娘满脸愁容地端坐在铜镜前，小心翼翼地抚摸着额前的花钿。
我原以为她是在担忧在王府的未来生活，却没想到……
原来她本就不愿意当寿王妃的。
也更不愿入宫的。
2
我不敢再继续想下去。
趁着夜色，我将玉匣丢入湖中，连同那些书信一起毁尸灭迹。
浑浑噩噩地回到内宫时，天色已暗。
安禄山称帝后的妃嫔们都穿着白色丧服，跪倒在火盆边痛哭，纸钱燃起的火光映红了棺木。
正好，我在哭丧的人群中看到了一个杨家的旧人——娘娘的大姐，也就是现在的韩国夫人。
娘娘未出阁时，和大姐的关系最好，韩国夫人自然也是记得我的。
我想：真是天赐良机，我不想再继续留在这里了。
我要弄清楚娘娘和安禄山的关系！
「夫人，喝口茶吧。」
我主动捧了盏茶，给韩国夫人奉上。
韩国夫人似乎有些难以置信，上下打量了我一番。
「豆蔻？」
我眼眶一热，夫人果然还记得我。
我与芙蓉自幼就在娘娘跟前伺候着，当年娘娘嫁入寿王府时，我们也一同陪嫁。
可是后来娘娘要离宫前往道馆修行的时候，芙蓉却不愿意去了。
她留在了宫中，不知怎么爬上了陛下的床，但是后来因为得罪了梅妃的缘故，最终还是被遣送出宫了。
韩国夫人得知此事后，主动向陛下求了个恩典，把芙蓉带回了自己府上。
我跪在韩国夫人跟前，请她看着娘娘的份上，带我回杨府。
娘娘对我恩重如山，我要查清往事的真相！
3
夜半时分。
人群渐渐散去。
燕皇中只剩下了昏黄的灯火和守夜的侍卫。
我收拾细软，跟随韩国夫人离开时。
临走前，我回眸一看，瞧见一只毛茸茸的白色狐狸趴在安禄山的棺椁之上。
在杨府的一个偏远废弃院落中，我见到了芙蓉。
几年前她得了肺病，早已形容枯槁。
虽然韩国夫人待她不薄，吃穿不愁，医药管够。
但是她自诩是陛下的女人，和宫里的娘娘们一样尊贵，等陛下回心转意了，迟早会接她回宫的。
因此，芙蓉和杨府中其他的下人根本相处不来，只能独居在这里。
我看到她的憔悴模样，心中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当年她背叛了娘娘，和陛下有染，但如今，再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再说了，陛下是何等尊贵的身份，坐拥天下万民，这天下间的哪个女人又不是他的呢？
哪怕娘娘是寿王妃，是陛下亲儿子的王妃，也仍旧无法抗拒入宫的圣旨。
「芙蓉……我想问问你，当年娘娘对陛下是真心的吗？」
「哈哈哈，你才看出来吗！？咳咳——」
芙蓉突然尖声笑了出来，又被几声凄厉的咳嗽打断。
我和芙蓉从小一起长大，她向来温润稳重，如今这疯癫模样，让我陌生不已。
我死死地盯住她：「到底是怎么回事，真相到底是什么！为何当年娘娘不曾因为你和陛下的事情责罚你？」
芙蓉挣扎着起身下床，从衣橱下的木盒中摸出一只白色玉镯，高举凝望着：
「陛下...... 他爱的是我！是我！」
芙蓉靠坐在地上，望着从窗户中透出的日光，陷入了回忆......
那年，咸宜公主大婚，寿王、陛下都亲临现场，寿王对娘娘一见钟情，请求陛下赐婚，而那也是芙蓉第一次见到陛下。
那天陛下穿的是便装，芙蓉只以为他是个寻常的皇亲国戚，并不知道他是龙椅上的九五至尊。
娘娘在席间被酒水弄污了衣服，芙蓉陪着娘娘去偏殿更衣，正巧就撞见了陛下。
芙蓉扯着嘴角，不屑地笑着：「那时我捧着娘娘的裙摆，身上也脏兮兮的，可我瞧得一清二楚，陛下的眼神分明一直落在我的身上！」
「我伺候娘娘换完了干净的衣服，自己身上却还脏兮兮的，陛下瞧我可怜，让随侍的宫人给了我新的衣衫。」
「那时陛下问我是哪家的姑娘，我不敢说自己是婢女，便冒充了小姐的身份，后来……娘娘才被陛下召入宫中的！」
「难道你的意思是，陛下早就对你有意？却阴差阳错招了娘娘入宫？」
芙蓉听了我的话，近乎于疯狂地怒吼道：
「当然了！陛下心仪的人是我，却碍于杨家的权势和娘娘的醋意，一直不敢碰我，直到娘娘出宫去道观的时候……陛下才给了我这定情信物。」
说着，芙蓉狠狠摇晃着她手中的雪白玉镯。
玉镯上刻着繁复的花纹，有些像海浪，又有些像符咒，透着几分阴森森的寒意。
「娘娘早都嫁给过寿王了！陛下又怎么会真的喜欢一个嫁过人的女子！」
我走上前，拿过玉镯，仔细端详着。
「芙蓉，你看这镯子上的花纹，像不像狐狸的尾巴？」
芙蓉不肯说话，一把夺回镯子，紧紧藏入怀中，「什么狐狸尾巴！这分明就是芙蓉花的模样！」
当夜，芙蓉病死在了房中。
我与两三个胆大的侍女一起，将芙蓉葬在了郊外。
我立在她的墓碑前，一遍遍在脑海中回忆她死前和我说的话，总觉得自己快要触碰到真相。
陛下爱的到底是娘娘，还是芙蓉，还是中途变心了？
而且娘娘到底与安禄山是什么关系？
娘娘还活着吗？
诸般疑团，如浓雾一般萦绕在我的心头。
4
三日后。
街上处处在传，安禄山是真龙天子，他没有死。
我心中疑虑更甚，悄悄回到燕皇宫看了一眼。
安禄山的家人妻妾都悲痛不已，迟迟不愿将他的尸身下葬。
甚至，据入殓的宫人说，安禄山死后的模样一点没变，身上是热乎的，也没有腐烂发臭，说他才是真正的天命所归。
我挤在乌泱泱的哭丧人群中，探头偷看灵堂里的景象，众人正缓缓合上棺木。
忽然间，一只九尾狐从棺椁中跑出，朝着外街越跑越远。
我心下一惊，急忙小跑着跟上。
这只九尾狐，我在离开燕皇宫时见过。
就连娘娘死在马嵬那日，棺椁里也跑出了一只这样的狐狸！
这一切的一切，一定和白狐有关！
我一路紧随白狐，在城门关闭的最后一刻出了城，穿过农村田庄，来到一处废弃的大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