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知道程家那个小公主舔了宋时序五年都没舔到。
他说，喜欢温柔的。
我按照他的喜好换掉短裤，扔掉机车，穿上白裙，学着烹饪，尽可能让自己看起来温婉可人、宜室宜家。
纵使这样，他也不看我一眼。
后来他沉着脸出现在我的病房里：“我都说了不喜欢你这些危险运动，为什么不听。”
我抬起头，满脸莫名其妙：“大哥，你谁？”
朋友告诉他，我滑雪磕到脑袋失忆了，独独忘了他。
一向清冷高高在上的学神终于慌了神。
1
很难讲我到底是怀着怎样的复杂心情做蛋糕的。
半个月前，宋时序难得给我发消息，拜托我送他回家。
我满心欢喜，从车库里挑了我最心爱的摩托去接他。
在机车圈子里，甚至有人把爱车叫做老婆。
当我将车停在实验楼的路边树下，遥遥冲他招手，他在门前的台阶立了半分钟才走过来，。
穿过两旁开得繁盛的白玉兰，走到我身边，清隽眉眼在视线里慢慢清晰起来。
43秒。
在这43秒里，我听见花开和心脏跳动的声音。
可他的目光扫过我的车、露脐上衣、牛仔短裤，一寸寸变凉：“程嘉，我不反对你张扬，但我不喜欢张扬，如果你这样，可以不用来找我。”
“你觉得合适吗。”
一瞬间，万物凋零，如坠冰窟。
他没有说重话，语调平平，甚至比在课上回答问题多了几分温度，可就是叫我生出一股无措。
仿佛我做了什么不合时宜的错事。
可众所周知，在大学里就连开跑车的都有，骑机车算不得什么。
宋时序实在有副好相貌，要不然也不会叫我16岁时一见倾心痴迷这么多年。
此时白色的试验服未脱，带着无框眼镜的模样更是衬得整个人高冷又禁欲。
可我盯着他嘴角那点凉薄笑意却生出一点委屈，一点无名火。
他就是，不喜欢我罢了。
那时我骑着机车跑了，想着再也不要理他了。
可坚持不了半个月，我便在这亲手做蛋糕。
2
我提着蛋糕去找了宋时序。
等电梯的间隙，瞟见旁边的反光玻璃上自己的脸，一时出了神。
那天被他气得逃跑，晚上躲在被子里哭，忽然就想起第一次见面时，他说的那句话。
那时我高一，被班主任指派到高三去找年纪主任。
穿过高三年纪的一整条走廊，被严肃的氛围震慑到，站在高三七班门口只敢小心探出半个脑袋：“你好，请问李老师在吗？”
或许他们的生活实在太沉闷，一个怯懦的学妹站在门口都引起后排一片起哄。
宋时序出声喊了安静，我才注意到坐在窗边的他。
他走了出来，站在我面前，黑色碎发乖顺搭在额前，将倦怠神色遮掩得不分明，可是以我的身高，一抬头便将那好看眉眼尽收眼底。
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嘴已经说出来了。
同学你喜欢什么样的女生。
他只顿了顿，皱起眉，“我不喜欢你这样的。”
当天我就打听到他喜欢高三那个和我南辕北辙纯洁如白月光的校花。
可十六岁的少女，又哪会害怕，认为自己只要勇往直前，总会心想事成。
后来许多年的追逐，到如今，好像也叫我学会了害怕。
看着反光面上倒映的自己，我回过神来。
半扎的披肩长发，蜜桃色唇釉，白色的长裙。
我想告诉他，我亲手烤了蛋糕，卖了机车。
或许这次，他会开心一点吧，也会对我笑一笑。
3
去实验室的时候，宋时序不在。
“学长不在，有什么事可以告诉我，我转达学长就好啦。”
我看着眼前的女孩子，愣了。
只看她第一眼，我心中的警报就响了，是和那个白月光学姐如出一辙的女孩子。
我垂下眼眸，将手中的盒子放在无用的桌面上，走到角落，淡声道：“不用，我在这里等他就好。”
我不应该对另一个女孩抱有敌意，我只是害怕。
害怕我得不到的东西，宋时序会轻易给予另一个人。
光是想想，心中就又闷又涩。
余光暼见她在打量我放在桌上的蛋糕，正上手去拆上面系着的蝴蝶结，我下意识道：“别动。”
她似乎被我的声音下了一跳，缩回了手，将丝带一抽，盒子被这股力带着从桌边滑落。
我立即扑过去抢救。
“对不起！对不起……”
“程嘉，你不要在这里欺负人。”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我抬头，宋时序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挡在女孩身前，那眼神仿佛我是什么洪水猛兽。
看着面前二人，我一时间竟不知道先酸他们穿着实验服的样子好像情侣装，还是先思考我什么时候欺负过人。
我曾想过，什么时候我会放弃追逐宋时序。
可后来得出结论，大概永远不会。
我想着，比起他对别人的全然冷漠，好歹还看得见我。
只要坚持一下，在坚持一下，便会摘得胜利果实。
我都不敢想，那得有多甜美。
可我不知道钝刀割肉也会将人杀个千疮百孔。
就这么一瞬间，看着他护在别人面前的模样，所有的勇气都被瓦解了。
我像是置身于一片废墟之中，耳边只剩呼啸的风声，眼前的满目疮痍提醒着你一切努力付之东流全是白费。
我的视线从宋时序的脸上移回我手中已经变形的盒子，心脏还是又酸又涩。
赤诚之心奉献出去被忽视的感觉，真的很难受。
难堪又难受。
这时候他才注意到我手里的东西，缓了神色，伸手来拉我。
我手一挥，拍开他的手，转身将蛋糕扔进垃圾桶里。
4
傍晚的时候，宋时序给我发消息。
只有很简单的两个字：出来。
我站在阳台上往楼下探头，看见宋时序站在女生宿舍楼门前那棵大树下。
落日熔金，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间隙撒在宋时序身上，将他那张面容衬得圣洁如神子，光斑随风晃动，又将这份神洁打破，看不清他面上的疏离便叫人生出妄念，仿佛可以伸手触摸到他。
很快，路过的女生被他吸引，红着脸上前。
不用想也知道他说了什么。
我不喜欢你这样的。
冷漠又疏离。
果然，女生低下了头。
不知宋时序又说了什么，两人齐齐抬头，对上阳台上我的视线。
我收回视线，批了件外套下楼。
在楼道里遇见那女生，明明眼眶红红，却还是偷摸打量我。
我叹了口气，又一个被蛊惑的女生。
就此铩羽而归，未必不是好事。
“你和顾学长要好好的！”
我都走出去好远，女生突然跑过来，说了这句话，也不等我反应，捂着嘴跑了。
我愣在原地。
脑中有两个小人吵了起来。
一个说，别傻了，程嘉，他早说了不喜欢你这样的。
另一个说，万一呢，万一呢，万一呢，万一他突然发现我其实是有一点可爱，要真觉得无法忍受，早赶我走了。
他都来和我道歉了，不是吗。
人就是这样，一旦为自己找到一点借口便会不断催眠自己。
这个可能像是一朵烟花在脑中绽开，冲得我头晕目眩。
嘴角不自觉勾起，连脚上都极为欢快，迫不及待想要见到他。
我歪着头看他，十分好奇他能说出什么好话。
宋时序被我看得有些不自然，移开了目光，“那女生说喜欢我。”
“烦。”
“我告诉她，有女朋友了。”
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还有，今天的事学妹她不是故意的，你也……”
“你跟我有关系吗？她跟我有关系吗？”我打断了他。
宋时序皱起了眉，眼里有诧异。
我觉得有些讽刺，诧异什么呢？
是诧异我没有高兴得疯掉，还是诧异我此刻的冷漠。
是的，不是委屈，是冷漠。
暮色四合，天边沉闷的灰蓝色渐渐侵占了绝大多数空间，将那点金光挤到角落，最终彻底吞噬。
好一场盛大的落幕，年少时的一眼心动也终于在此刻终结。
我转身要走，宋时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少见的焦躁。
“程嘉，我很忙，没空和你闹脾气，你想好。”
我提步离开，再没回头看他。
5
日子就这样平静地过着。
上课，下课，吃饭，睡觉。
某天吃饭，室友突然凑到我身边，一脸神秘：“你和宋时序分手了？”
手中筷子一顿，我下意识点了点头，反应过来又摇头。
只是一场断交，连分手都说不上。
吃瓜的几个室友纷纷爆发出一阵尖叫：“拜托，嘉嘉，那可是宋时序，你在想什么？”
“你们吵架的日子，已经有人趁虚而入了！”
说着，把手机递到我面前，让我看清上面的内容。
原来有人拍了宋时序和他学妹的照片发到表白墙上，说，图书馆遇到一对情侣，好般配。
有人提醒这是研二的宋时序和他导师新收的学妹，不是情侣。
由此引发了一阵八卦。
“宋时序好像和另一个小学妹是情侣？叫什么程嘉来着？”
“我知道我知道，我开学的时候遇到过，行李搬得累死了，还是她骑车经过帮我搬了行李，你们知道吗四十万的机车上放了我的尿素袋子哈哈哈。”
“我是隔壁实验室的，以前程嘉经常来，好久没看见了，宋神到是和这个林晚风同进同出，像是分手了。”
“不过话说回来，虽然宋神无缝衔接不太好，但是这个林晚风明显和他画风匹配，程学妹……也不是不好，就是不搭。”
目光落在这个“不搭”上面，自嘲一笑。
谁都看得出来，偏偏我不信邪最后撞了个头破血流。
把手机递回去，一口饭塞在嘴里，掩饰了哽咽的声音。
“没交往，没故事。”
6
我的解释没有人信，他们劝我好好和宋时序谈谈，别被人趁虚而入了。
可事实就是，我和宋时序，什么都没有。
我说什么他们全都认为是我嘴硬，我没法，只能和闺蜜吐槽。
满屏的绿色，对面只回了我一句话。
何必再一个树上吊死，男人有的是。
我泄了气，她说的很对，但我并没有想在一个树上吊死。
我气的是，所有人都觉得我在和宋时序赌气，但我真的只是放弃了他，就这么简单。
对面在回我的时候，也只有一句话。
出来，喝酒。
我：？？？
……
“所以你为了我从国外飞回来了？”
“是的！宝贝！”周晴手臂一伸，将我揽进怀里，“所以不要在为了一个男人伤心。”
我皱眉：“我说了，我没有。”
“好好好，没有没有没有，喝喝喝。”
也许是心中实在有些郁气便也没拒绝周晴喂到嘴边的酒，一杯接一杯。
不多时，便有些醉了。
周晴笑我：“嘉嘉儿，什么时候这么菜了，你该不会为了一个那个宋时序连酒都不喝了吧。”
记忆瞬间被拉回两年前。
那时宋时序被我缠得没了法，终于松口，答应我只要考上他的学校，便来参加我的毕业典礼。
自此，我花了全部的心思拼了命学习，就为他能高看我一眼。
出成绩那天，班上组织了散伙饭，我高兴极了，连酒都多喝了两杯。
结束的时候，他如约在门外等我。
我满心欢喜扑倒他面前，打开成绩界面在他面前晃，满眼亮晶晶等待他的夸奖。
他却退后一步，微不可查地皱起眉头：“你喝酒了？”
像是一盆凉水兜头浇下，我突然想起那个学姐，白月光似的学姐应当是不会喝酒的吧。
不知道周晴递了一杯什么，辛辣酒精顺着食道一路灼烧至胃部，将我的意识拉回现实。
“去趟厕所。”我摆摆手，起身离开，“喝不了了。”
厕所门口，与一人迎面撞上。
我左她左，我右她右。
我深吸了口气，站在原地不动，等那人过去，她却也站在原地。
我提步离开，与她直直撞上。
“对不起，对不起。”
我道歉，想要离开。
“程嘉？”那人冷笑一声，“撞了人一句对不起就想走？”
7
我抬头，看清是林晚风，顿时翻了个白眼。
如果是别人的话，我会再道一次歉。
她的话……
目不斜视，撞开她的肩膀，径直离开。
“你！”
“站住！”
震耳欲聋的音乐本就刺激得耳膜不舒服，林晚风尖锐的声音更像是一把利刃直戳脑仁。
胃部的翻涌更盛，我并不搭理她，只想要逃离这场喧嚣。
“我叫你站住！”林晚风气恼，上前两步扣住我的肩膀。
见我面色不好，她忽然就笑了：“哟，程大小姐不会在这买醉吧？”
“听说你死缠烂打追了宋时序很多年才追到？”
她撩了撩头发，眉梢尽是得意：“可是我看他对你也不怎么样嘛。”
昏暗灯光打在她身上，眼底的欲望明明灭灭，不复清纯，看得我有点恶心。
林晚风忽然不乐意了，将我推在身后的墙壁上，“你什么眼神？”
胃里一阵翻涌，我不再忍受，尽数吐在了她身上。
“啊！——”
林晚风惊恐地往后退，可根本躲避不及，看着毁掉的裙子，脸都要扭曲了：“程嘉，你找死！”
吐出来顿时觉得好多了，看着她崩溃的模样连心情都觉得好多了，慢条斯理从包里掏出湿纸巾递给她：“不好意思啊，你的裙子多少钱，我赔给你。”
她一把将纸巾夺过去，一边试图擦掉秽物一边骂骂咧咧：“程嘉，你真恶心，恶心死了……”
我冷冷打断她：“直接转你，还是给我报个卡号？”
不知道哪句话刺激到她脆弱的神经，她扔掉纸巾眼神一凛，“既然打算赔的话不如就把你身上这件脱下来赔给我！”
见她发疯，我翻了个白眼，骂了句神经，转身要走。
林晚风从身后拉住了我，扬起手就想打我。
本以为要硬生生挨着一下，心中一阵懊恼，却不想，被一道突然闪进我和林晚风之间的身影按进怀里。
慌乱之间，脚下踉跄，本以为会摔倒，却被揽住腰紧紧护住。
与此同时，林晚风的巴掌落下，结结实实地打在他的肉上，发出脆响。
我站稳，抬起头，对上一双水光潋滟的含笑桃花眸，吓了一大跳。
前天刷朋友圈还看到他说在国外比赛呢。
8
我还在震惊，傅野深深看我一眼，像是被我的表情逗乐，嘴角勾起微不可查的弧度。
松开放在我后腰的手，面对林晚风时，眉头和嘴角齐齐下压，展露出极大的不悦。
林晚风被吓到，不自觉退后一步，声音都小了下去：“是她吐了我一身……”
傅野挡在我面前，声音很冷：“麻烦提供一下发票，我的助理会联系你。”
说完，也不等林晚风反应，拉着我离开。
我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视线落在他抓着我手腕的手，炽热的温度顺着肌肤相连蔓延，烫得我猛然反应过来，然后猛地缩回手。
“小心。”
因为这一下抽得太用力，脚下没站稳，又被一把拉回怀里。
这次，大片温热隔着单薄布料清晰传递过来，极近的距离让我无从躲避傅野灼热的视线。
他眼底盛大的笑意越来越近，我睁大了双眼不知所措，在吻落下之前侧过了头，不敢再看。
一声轻笑混着温热气息喷洒在暴露出来的脖颈之间，让脸颊彻底燃烧。
“傅野！”周晴摇摇冲我们招手，打断我的无措，“来这么快？”
“怎么去一趟厕所脸这么红？”
我走到她身边坐下，躲开她抚摸我脸颊的手，避而不答。
周晴的视线来回在我和傅野之间打量，一副看破不说破的模样：“傅野，麻烦你送嘉嘉回家啊。”
下意识想反驳，可她半点机会不给我：“我喝酒了，你一个人回家我不放心。”
我侧头看傅野，只见他也在看我笑着应下：“好啊。”
看着他笑盈盈的模样，我一时有些怔愣。
记忆中的傅野总是桀骜不驯，听说我在追人，从训练场跑来学校将我堵在班级门口。
“程嘉，你瞎了吗，看不出老子喜欢你？”
“要不是……要不是你，我早出国了！”
我甩开他的手，满脸不耐：“关我什么事。”
我着急去找宋时序，转身就走，没看见他微红的眼眶，那句“能不能，看看我”也被抛之身后。
没想到再见，会是这样的情景。
也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曾经说过的话。
要是知道我当舔狗那么多年还没舔到会笑我的吧。
9
上了傅野的车，世界变得安静。
驾驶位上一举一动的声响显得异常明显。
插钥匙，启动，然后一动不动。
我忽然变得有些紧张，用余光不动声色观察他的动作。
下一秒热烈的气息铺天盖地弥漫鼻腔，我下意识后缩，紧闭双眼。
当我意识到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时候，缓缓掀开一条眼缝，只见傅野伶俐下颌线从眼前一闪而过，已经归位。
“要我系安全带早说嘛，等半天。”
听着他愉悦的声音，我的脸再一次烧起来。
两边街景和霓虹不断往后退，像是倒带的电影。
记忆也随之倒回到那天。
那时傅野缠我缠得紧，可我一门心思扑在宋时序身上，只觉得他烦。
雨夜里，他站在我家楼下就在那固执地等着，要我见他一面。
“你喜欢他什么？”
我想也没想，张口就说：“因为宋时序是第一名，我觉得他很厉害啊。”
我和他算得上青梅竹马，都不爱学习，自然知道怎么戳心窝子。
果然，傅野的眼神暗了下来，像是失落的小狗。
后来他不告而别独自出国，还是周晴给我发消息，让我赶紧追去机场。
可最终也没有见到他。
回去的路上，看着两边倒退的街景，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说不出的沉闷。
……
“到了。”
傅野的声音将我的思绪拉回。
我呆坐着反应了两秒。
“是在想要怎么邀请我上去喝茶吗？”
回过神，慌乱去解安全带。
开门一瞬间，手腕被他探过身拉住，回头看他。
“真不邀请我上去喝茶啊？”
我有点犹豫，又看见他笑了笑：“六年前不给我机会，现在能给我个机会吗？”
他微扬起脸，月光透过挡风玻璃柔和了他的面庞，使之带上引诱的意味，因为探身的动作，领口落下，锁骨和肌肉若隐若现。
从我的视角，一览无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