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听见言浔的名字的时候是在商业饭局上。
对方老总的小女儿娇笑着打开手机把他的照片给我看。
只一眼,我的血液瞬间冰凉。
那个曾经追在我车后让我回头的男生已经是聚光灯下被无数爱意簇拥大明星了。
1
“好看吧。”小女孩纤细白嫩的手指握着手机屏幕递到我眼前,见我久久没有反应又催促一般问了句,“姐姐?”
对面光头老总皱起眉头,声音里却满是宠溺:“晴晴,小林总和你可不一样,怎么会喜欢那些明星呢,快过来,不要烦你林姐姐。”
闻言,女孩嘟起嘴,不满地撒娇:“姐姐!”
我也终于反应过来,将目光从屏幕移到她脸上,说了句“好看”。
小女孩脸上又开心起来,滔滔不绝的和我安利起来。
因为合作达成,对方为表感谢专门找了我家乡的厨师为我准备了这一桌私房菜,此刻我却失了食欲。
满脑子都是她在我耳边,言浔,言浔。
“晴晴和他很熟吗?”我的目光落在面前一道豆腐上,漫不经心地问。
她被我突然打断有一秒钟的呆愣,旋即用了的点了一下头:“嗯!”眼睛都亮了,嘴边的笑又骄傲又羞涩。
“我很早就知道他了,我求了爸爸好久才给他拿到代言,他果然红了,我们上周才一起吃过饭……”
她求夸奖的眼神太过热烈,我没法忽视,扯了一下嘴角,“晴晴慧眼识珠,和陈总一样眼光毒辣。”
这话夸得漂亮,父女二人的笑都要咧到耳根后面了,站了起来,端酒敬我,“哪里哪里,小林总年纪轻轻有现在的成绩才是后生可畏啊,哈哈。”
那块豆腐被筷子夹得稀碎也没有夹起来,我放弃了,起身回敬。
席间氛围一派和谐,本是得心应手的推杯换盏忽而就觉得有些累。
放下酒杯低头的瞬间就看见晴晴摊在桌面上的手机,屏幕上聚光灯下手握话筒闭眼吟唱的少年仿佛一如当年。
冰凉的酒液顺着喉管流进胃里,酒气上涌,熏得我有点眼花。
“滴噔”一声,她的手机进了消息,我看了一眼,她写的备注是,言浔。
2
回去的路上,助理还絮絮叨叨的说,这笔单子谈的真漂亮,您也开心了吧,都喝醉了。
我在后座听着,没有应声,看了眼刚从网上下载到的图片,想开口说点什么,喉头已是一片哽塞。
将车窗落下,晚风涌进,将酒意膨胀,外面不断倒退的霓虹在眼前碎成一片光斑,和着眼泪滑进领口。
她怎么会眼光不好呢,曾经言浔登台的文艺汇演学校安保都要比平时严三倍,生怕防不住想要混进来的外校女生。
那时的言浔还不是照片里精致得无懈可击的大明星,虽然女生们都喜欢将他当成言情小说里温柔款款的白衣少年,但我总觉得他对我笑得眉眼弯弯的样子更像是一只温顺的大白狗。
“林凝,一会儿你要好好听啊,是我自己写的歌。”
我脑子里想着刚才写到一半的那道题,低声回了句“嗯”,他没听清,继续不依不饶地要我保证。
有言浔在的地方总是引人注意,我瞥了眼不远处已经三三两两往这里看的女生赶紧把兜里刚买的烤地瓜掏出来塞他手里:“我知道了,你们要去排练了吧,快去吧。”
他惊喜的看着手里被袋子装得好好的滚烫的烤地瓜还想说点什么,我挥挥手,“快去吧,好好唱,我好好听。”
好不容易送走言浔,角落聚集的女生也散了,终于安静下来,我又从另外一个口袋掏出草稿纸继续演算。
直到天幕昏暗,巡查的老师开始赶人,我才心满意足的收起来,慢慢吞吞往操场人堆里走。
我找到座位的时候,正好是言浔上台,女生的欢呼震耳欲聋。
台上的炽光灯白得刺眼,我眯起眼,努力的想看清他。
言浔穿着白色的羽绒服坐在高脚椅上脚尖点地,黑色的头发垂在额前,闭着眼睛的样子乖得像是老家那只刚出生的小狗。
少年温柔的声音带着淡淡的沙哑,传遍操场每一个角落,轻易地就拂去我心头的烦忧。
“言浔真好看啊,周京越也好漂亮啊,好羡慕啊。”
初冬的冷风吹来,冻得我一激灵,伸手想去握烤地瓜,摸了个空才想起来给言浔了。
3
回到家洗完澡的时候已经凌晨了。
刚准备睡觉,助理发过来一串电话。
只一眼,困意就瞬间消散。
我再熟悉不过,言浔的电话。
我还未组织好语言,对面就又发来消息:
看你对这小子挺感兴趣,喏,电话给你要来了。
跟了我多年的助理不仅是得力的工作伙伴,更是我的大学同学,私底下交谈并无上下级之分。
若换了平常,我必定对她的调侃笑骂回去,可此时我被那串熟悉的数字夺走了全部的心神,并不想理会她。
等反应过来时,手指头竟已经不听使唤,擅自发送了好友申请。
懊恼之下又升起一丝隐秘的期待,他会不会同意呢。
两分钟的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像是回到高考考场上的最后那几分钟,短短的时间里脑子将前半生迅速过了一遍,最后定格在期待。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期望最终落空。
我垂下眼皮,将手机一丢,转了个身,抱紧怀里的枕头。
将头埋在枕头与臂弯之间的空隙里,突然想到了与言浔少有的几个拥抱都是在冬天。
言浔怕冷,总是穿的比别人多,我对他怀抱的印象便是一片柔软的触感。
其实我很明白,自己不敢面对的原因是愧疚。
无数个夜晚,我梦里都是他在我车后面追求我别走的样子。
我曾为了那个看得见的光明,将身后的言浔抛弃。
因为有愧,所以害怕。
眼前的水汽上涌又消散,吐出一口浊气后,归于平静。
他恨我是应该的,或许这么久过去早已不记得我是谁。
4
第二天醒来时,我又是那个生意场上和无数老油条厮杀的小林总。
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老天仿佛开玩笑一般,会让我在这样的情况下见到他。
我进入房间的时候,言浔正在被人灌酒。
虽然他的脸上依然挂着得体的笑,但一眼就看出来他已经及其不耐烦。
我的心狠狠一跳,生怕他下一秒就翻脸,可不知怎的,竟然一饮而尽。
桌上的其他人纷纷叫好,满意至极。
席间的其他新人更是站了起来,主动敬酒,气氛一时间达到顶峰。
我随意的冲人点了个头,落座。
见到这样的言浔我心中有苦涩泛起。
他不该是这样的,他该是所有人捧着高高在上风光霁月的。
见我来,陈总很给面子的替我吹嘘起来。
“小林总,你们可能不认识,林岩科技听过吧,小林总一手创办的,才几年,发展猛地哟,说不定以后你们都得在她手里讨饭吃。”
“别的不说,小林总这张脸,在你们娱乐圈里也够看吧,哈哈。”
要是平常,这种话我连脑子都不会过一下,可言浔在这听着。
我有些脸热。
几个年轻漂亮的男孩女孩们眼睛都亮了,同我搭话,向我敬酒。
想到言浔也是娱乐圈里的人,我要是不喝,恐怕显得太高高在上。
我温和地笑着,一一碰杯。
放下杯子的瞬间,我的目光状若无意地落在对面言浔身上,却与他漆黑深沉的眸子对上。
屋内灯光很亮,觥筹交错,酒色财气,一派奢靡。
他就那样静静的坐着,眼底深沉得看不出情绪,一点也不对我笑。
酒过几轮之后,他的脸上泛起红晕,一直蔓延到脖颈处,漂亮得不像话,我的眼睛根本挪不开分毫。
5
只是出去接个电话的时间,回来的时候言浔竟然已经醉的不成样子。
我瞥了眼坐在椅子上不动如山,丝毫不维护他的陈总,心下了然。
喝醉了的言浔,眼睛亮亮的,灯光落在他眼里,看谁谁把持不住。
我瞅着那几个地中海导演、投资人看向他的眼神不善,哪里还敢放心让他继续呆在这。
也顾不得尴尬了,三两步上前,将他的酒杯夺过,面对众人疑惑的眼神,面不改色,一本正经:“他喝醉了,我送他回家,我们是邻居。”
有人“啊”了一声,是叹息是惊讶。
“真的吗,怎么没听小言说过啊,早说啊和林总这么熟……”
我说的也不是假话,我们很熟,是邻居,曾经。
好在言浔真的已经喝懵了,我只是站在他身边,他的头就已经靠了过来,闭着眼靠在我腹部。
这谁也没法再探究什么,摆摆手让我们先走。
言浔一米八的个子,压在我身上也是不小的分量。
我强撑着将他带回车里已是累的气喘吁吁。
接到我电话赶过来的助理见到车内的情景眉毛一挑,“可以啊,昨天才给你发的电话,今天就弄回家了?”
我心一惊,连忙转头看向旁边的言浔。
他依然闭着眼皮靠在车窗上安睡。
“别乱说。”刚才席间一直不敢多看他,现在终于可以肆无忌惮的随便看。
此时他发丝有些凌乱,侧着脸,漂亮的五官绝大多数隐藏在另一边的黑暗里,透露出几分从前的影子。
助理与我合力将言浔带回我家,一边嘟囔着,“这么大个人还挺轻”,一边往外走。
我转着手腕已经累得懒得反驳,她又探回头留下一句。
“顾氏那个小学弟都已经递了三回简历了,你再拒绝他估计要去公司堵你了。”
6
想起顾凛川桀骜不驯的脸,我有些头疼。
顾氏家大业大,小太子与我交好本是一本万利的事情,可那混不吝的只想和我谈恋爱。
助理见我愁眉不展,笑得欠揍,轻飘飘留下一句“走了”,关上了门。
室内忽然安静了下来,连浅浅的呼吸声都听不见。
一回头,黑暗中对上言浔的眸子。
一片清明,没有半点醉意。
“你……”我咽了咽口水,先开了口却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他手一掀,身上的毯子滑落,长腿一迈,三两步在我面前站定。
我坐在沙发的扶手上,怔怔地抬头看他。
他就这样站在我面前,淡淡的酒气中一丝熟悉的清冷香气钻进鼻腔,我的心脏也剧烈跳动起来,理智全无。
他的目光也跳动起来,漆黑的平静被撕开一个小角,露出深藏的汹涌情绪。
翻天覆地,将我吞没。
屋内只开了玄关处昏暗的壁灯,斜斜地打在他身上,勾勒出他的轮廓。
一点光晕落在他的喉结处,那里有一颗细小的痣,随着他喉结滚动撩拨着我的视线,勾得人口干舌燥。
或许是少年情义发酵,或许是酒精上头。
总之,我的手勾住了他的脖颈,他的吻也落了下来。
从前言浔就干净得像是雪山上的高岭之花,叫我形惭自愧,不敢肖想。
如今他更加漂亮,染上情欲,专注地看我、吻我。
这个认知烫得我的骨头都在隐隐发痒,炽热的温度从搂在我后腰的手掌透出蔓延至全身。
良久,交织的呼吸终于分开,我早已像一滩水一样化在他怀里,清晰地听见他的心跳。
心中有隐秘的甜蜜升起,亲都亲了,这不就和好了吗。
我黏黏糊糊的开口,“言浔……”
下一秒,我被冰冷的声音打断。
“林总现在功成名就,是不是能从指缝间漏点给旧人?”
对上他眼里清晰可见的嘲讽,一瞬间,如坠冰窟。
细细密密的酸涩在胸腔蔓延开来。
以前的言浔不是这样的。
7
我和言浔认识的时候实在很早。
不仅仅因为我们是那个小县城唯二考上市里重高的学生,更是从小的邻居。
只是他家庭美满,父母和睦,在刚上高中的时候,言父抓住机会迎来了事业高峰,他家也从破旧的筒子楼搬进了市里的商品房。
而我,日日抬头皆是狭小灰暗的天。
有了言家的对比,母亲更是日日念叨:“凝啊,你一定要好好读书,妈这辈子就指望你了,你一定要争气,让你那个没良心的爸后悔。”
我很小的时候母亲就带着我独自生活,那是所有人都劝她将我送回老家,她一个人好再嫁。
她拒绝了,再苦再累将我带在身边,让我有接受好的教育的机会。
以至于她看起来比同龄人苍老不少,鬓角的白发和贴着膏药的后背日日烙印在我眼底,刺得我心疼。
我深刻的知道,若是待在更偏远的老家,我只怕一辈子就那样碌碌无为荒废一生了。
如山的期许压在心头我几乎喘不过气来,可我不能松懈,只得咬牙坚持,拼了命的也要搏一个明天。
大学之前我过得可谓度日如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