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7年12月9、10日，是那年山东省高考的日子。三叔披挂上阵，在县城大礼堂里参加考试，说是单人单桌，但桌子不够，有的地方桌子是那种八仙桌，俩人对面答题。要说起来当时要作弊应该简单，不过那时的人心理都很单纯，就是让你抄你都未必敢抄。

当时一共四门课：语文、数学、政治和理化，理化中物理和化学都占比重，但考试是一门，当时还没有英语，第二年就有了英语，不过英语不计入总分，所以也没人学。但那已经和三叔无关。这四门课每门都是100分，总分400分。

第一天考语文，题目有三：作文《难忘的一天》、词语解释和古文翻译。不过理科生只需要写作文就行。三叔说试卷刚发下来，考场内就传出一片明显压抑不住的欢呼声，意味着不少考生已经做过类似内容的习题。三叔一下子紧张起来，又因缺乏经验，却又不知从何处下笔，十几分钟竟一字未写。

后来忽然想起在村里帮着公社干部写的批斗某某帮的事情，灵感突现，随即奋笔疾书，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后来才知道，他的作文得了87分的高分，可谓一举定乾坤。当然还有一个优势，那就是三叔的钢笔字写得非常好，这就是运气吧。

接下来的政治对三叔也并不陌生，都说人各有命，这话真不假，当时农村人除了早请示晚汇报和跳忠字舞忆苦思甜外，对于政治根本就一窍不通，可三叔在村里就是负责宣传的，有政策传达不过夜的说法，所以那门课对他而言也占了大便宜。

数学难点了，但让三叔感到很不可思议的就是有奇迹出现，那个郭老师说得桌子砍角问题居然出现在了填空题里，他捡了二分。此外虽然有数理化自学丛书的加持，可立体几何他根本就一点也不会，解析几何也不太懂，代数上还是有几分把握的，这门课考完，三叔沮丧至极，说有一半根本就不会，当然他们考场里有当场哭出来的。

考完数学遇到了郭老师，郭老师显然这一门课很有把握，他大声说着题目答案，还给三叔买了一块花生扎糖，说自己考上大学后请我三叔喝酒。我三叔说郭老师一定能考上。

最后一门是理化，三叔所在的考场内怨声载道，大家都不知道什么意思。里边能奋笔疾书的人很少很少，三叔是其中之一，尤其是化学他最喜欢了，买的那四本参考书里的《化学》是他用功最多的。

考完试那天开始有点小雪，三叔从县城回家，本来想再搭乘凤凤的自行车，可考完后交卷子的人太多了，比农村赶集的人都多，三叔找来找去也没找到凤凤，就只好自己走着回去。路上雪下的越来越大，他不敢走的太快，怕是滑倒，等走到家时已经是晚上九点，村里也不知道谁家的狗追他，三叔的书包都掉了，里边有考试的准考证，也有钢笔铅笔，还有一本参考书。

我爷爷问他考得咋样，三叔摇摇头，说白瞎！

爷爷看了他一眼，说看你就没有大学生的脸，咱家哪有大学生的命。白花钱给村里书记送礼了，那几块钱留在咱家过个好年。

三叔只是笑。

过了两天后，三叔又去挖河了，去了二十多天，也就在那年元旦后他像只泥猴，和村里一起去的人回来。也就在元旦那天晚上，俩骑摩托车的人跑到我家来了，打听我三叔的大名，说有喜报。

我三叔嗷的一嗓子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