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到大,《霸王别姬》可能已经看了十来遍了吧,在最近这个特殊的时节,不用说,又去重温了一遍。同时也翻出李碧华的原著小说读了读。读完后,我还是想写一些东西。
那个长着六个指头的小豆子,给他的梨园之路平添了许多阻碍。但是这个孩子,生得秀气,又机灵,白净可爱。在那个兵荒马乱的动荡时代,小豆子的娘亲,毅然决定断去孩子的一根手指,就此将小豆子送入关家戏班。
常言道:戏子无情,婊子无义。但李碧华的书中,有一段新的诠释,我觉得说得特别好。婊子在床上是最讲情义,戏子在舞台上,最是深情可贵。事实证明,乱世洪流之中,许多人,还做不到如戏子或者婊子这番坚守。小豆子,拖着血淋淋的手,开始了一生的坚守。
“小女子年方二八,正青春,被师傅削去了头发,我本是男儿郎,又不是女娇娥”,这本是一句出自本能的口误,换来的,却是师傅的一顿拳打脚踢。毕竟戏班,都是打出来的。
终于,在一个老板面前再次出错的时候,师兄小石头将烟斗塞入小豆子的嘴中,小豆子口中满是血,终于唱对了“我本是女娇娥,又不是男儿郎”。这一唱,可就是一辈子。最关心师弟的小石头,很清楚,如果别人来做这件事情,只怕下手会更狠,疼在师弟的嘴里,血却留在师兄的心坎里。
唱念坐打十余年以后,二人长大,成角了。二人用颤巍巍的手写下了自己的艺名。师兄小石头艺名为“段小楼”,师弟小豆子艺名为“程蝶衣”
回过头来,再看“蝶衣”这艺名,属实是恰到好处的绝妙。庄周梦蝶,在梦醒之时,竟已不知庄周与蝶何为本我。入幻化之境。蝶衣这名恰有此意。穿上这水连珠点缀的戏服,唱着虞姬。这就成了真虞姬了,那折起的戏服,倒也有梦蝶起舞之味。加之蝶衣每场刻骨铭心的演绎,倒真是“不疯魔,不成活”。
蝶衣与小楼的《霸王别姬》,名满京城,让人连连叫座。可小楼也正如李煜词中所作“小楼昨夜又东风”。于花满楼中觅得菊仙,花酒一壶,七尺男儿为红尘女子血染花楼。
蝶衣却是依旧活于虞姬的世界无法自拔。众所周知,虞姬红妆一抹为霸王。纵使被困垓下,也以美酒舞曲侍奉最后的春秋士族—霸王项羽!蝶衣所仰慕的霸王,是何等的英雄,终其一生,愿为霸王演一辈子的虞姬。看到师哥挽来风尘女子,焉能忍受,“黄天霸与妓女的戏,我不会唱!”撂下狠话,愤然离去。
就让我好好跟你唱一辈子,不行吗?
这不...小半辈子都唱过来了嘛?
不行!说的是一辈子,差一年,一个月,一天,一个时辰都不是一辈子!
痴心向往霸王的蝶衣,终究是和师哥小楼,进行了以上对话。
“霸王进帐,当是七步,可阁下的霸王,却只有五步,若是威而不怒,岂不成了江湖上的黄天霸。”梨园霸王袁世卿这番评价段小楼的霸王。却对蝶衣的虞姬情有独钟。袁世卿,映射袁世凯的长子袁克定,意为世世代代为公卿。
袁世卿有权有势,贪恋蝶衣的身段与曲艺,便在小楼外出之际,与蝶衣共唱一晚,赠与蝶衣宝剑,却在也在“虞姬”自刎之际,一把将他拦住,剑光闪破天际,“那是真家伙!”袁世卿高喊着提醒着蝶衣,同时,月色迷乱之时,袁四爷也迷乱了蝶衣脸上的妆容。
蝶衣身处时代洪流之中,见证了整个近代的屈辱兴衰,小时候被遗老宦官玩弄。抗战时期为救小楼给日本军官唱戏。后来又给国军的伤病老爷唱过,起过冲突。由于抗战时期的行为,战后上过军事法庭。袁世卿为蝶衣辩护时,高喊:那一晚程老板所唱乃昆曲牡丹亭,何以在法官眼中成了淫词艳曲,究竟是何人坏我民族文化,败我民族精神。满堂为之喝彩,蝶衣也得以保释。
好景不长,袁世卿被安上反动分子的头衔,拉下公堂枪毙。于蝶衣而言,世间又少一知己,蝶衣哭喊:就这么把袁四爷给毙了?如钟子期死后伯牙绝弦,蝶衣也终日吸食鸦片度日。嗓音破败不堪,已无法再登台唱戏。
再后来,一个疯狂的年代到来了。蝶衣本收养一孤儿,取名小四。传授小四毕生之所学。哪知小四心术不正,一心想夺取名角之位。便借着这个机会,将对自己有养育之恩的蝶衣拉出去游街。蝶衣与小楼,挂着“反动戏霸”的腰牌,在火炬中对视,眼见着那些美轮美奂的戏服在火中化为灰烬。让人解气的是,卑鄙行径的小四,自己也遭到了同样的报应。可谓一报还一报。菊仙也在这场浩劫中,自尽而亡。
劫难过去了,段小楼与程蝶衣时隔多年,再次同台共唱霸王别姬。唱到最后一刻,蝶衣喊出了那句深埋在心里几十年的话:我本是男儿郎!话音刚落,抽出袁四爷所赠与的宝剑,剑光闪过之处,血溅三尺。梦醒时分,蝶衣也就此了结了自己波澜起伏的一生。
关于霸王别姬这部电影,都说是陈凯歌导演的巅峰之作,我曾看过一个评论,说可惜,陈导自此江郎才尽。我其实不太喜欢江郎才尽这个说法,一部绝佳作品,是有天时地利人和的因素在其中,恰到好处的绝。这与哥哥不疯魔不成活的入木三分演技也是密不可分的。
不得不说重复看这部电影也好,小说原著也好。随着年龄和阅历的增长,我对程蝶衣这个角色却越发喜爱。为何?可以说他痴,可以说他不疯魔不成活,他却是在百年变迁史中,活得极为纯粹的一个人。
程蝶衣,或许他不是孔武有力,或许他受过很多创伤,或许他一辈子活在一个梦境之中。抑或者在几次“玩弄”面前显得手无缚鸡之力。但他终究为自己心中的西楚霸王守护了一生,演绎了那个在英雄末路依旧守在这个绝世英雄身边的虞姬。蝶衣心中的霸王,我认为并不是小楼,也不是袁四爷,更不是那些其他登台演唱过霸王的角儿。而就是戏曲中,那个顶天立地,力拔山兮气盖世的西楚霸王。这个真正的西楚霸王,也许从未在蝶衣身旁出现。
那又如何?活在自己的世界中,忍常人所不能忍,蝶衣用一生践行了那个承诺,跨越几十载春秋在戏台上起落,只为演绎那个最美好的虞姬。无论与谁搭戏,戏幕起落,程老板的虞姬总是为人所称道。
最后的血溅三尺,在梦醒时分,也未尝不是一个凄惨中却又带着唯美的结局。历经世间千年未有之风霜,将唯美与纯粹留与世人。我最喜欢的电影中的一个表现手法就是,光阴跨度数十载,蝶衣容颜未曾变,这大概就是时光掠不走的芳华绝代吧
蝶衣!你可真是不疯魔不成活啊!谁心中,不曾爱过那个不疯魔不成活的程蝶衣呢!
怎么说呢
小女子年方二八,正青春,被师傅削去了头发,我本是男儿郎,又不是女娇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