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收拾张磊的剃须刀时,五岁的朵朵正踮着脚在日历上画叉。
那些歪歪扭扭的红色印记从立夏爬到小满,像一串带刺的藤蔓,把我们的家绞成两半。
“妈妈,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呀?”朵朵抱着她的小熊,鼻尖贴在玻璃窗上。
楼下幼儿园的滑梯旁,穿恐龙卫衣的小男孩正骑在父亲肩头摘槐花。
我蹲下来拢住女儿发凉的小手,婴儿床里突然传来啼哭。刚满三个月的儿子在襁褓中扭动,胸前绣着“林安”的金线姓氏在晨光里微微发亮。
我和张磊都是独生子女,结婚时,两家约定生的第一个孩子随男方姓,第二个孩子随女方姓。
朵朵出生后,随了张磊的姓。在安安出生前,我们相处都很融洽,可安安出生后,一切都变了。
生产那天,护士抱着襁褓出来,说生了个小子,张磊突然攥住我的手腕。
他掌心的汗浸透我病号服的袖口:“要不还是跟我姓?安安毕竟是男孩子……”
“张磊你疯了?”麻药让我的声音像浸了棉花,“当初我们说好第二个孩子随我姓的。”
登记那天,工作人员第三次确认时,张磊突然按住户口本:“同志等等!”他脖颈涨得通红,喉结上下滚动:“我改主意了,儿子得姓张。”
“张磊,你还是不是个男人?”我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
怀里的婴儿开始哭闹,朵朵害怕地揪住我衣角。
那天傍晚暴雨倾盆。
张磊把行李箱摔得砰砰响:“林家是要绝后吗?非要抢我儿子的姓!”雨点砸在窗棂上,他最后这句话混着雷声劈进我心里。
怀中的安安突然呛奶,我拍着他后背的手抖得厉害,奶渍在浅蓝襁褓上晕开深色的疤。
分居第七天,朵朵从幼儿园带回一幅画。蜡笔涂的爸爸妈妈中间裂着黑色缝隙,她给每道裂缝都粘上了亮片。
“老师说这样就像银河啦!”她仰起脸,睫毛上还沾着金粉,“可是小胖说……说爸爸不要我们了。”
我蹲在玄关拆快递的手一顿,美工刀划破指尖。
朵朵惊慌地要来舔我的伤口,却被突然响起的门铃惊得跳起来——是张磊来取秋冬衣物。
他站在门口不肯进来,安安突然在卧室啼哭,我转身时听见朵朵小声问:“爸爸,银河会结冰吗?”没有等到回答,防盗门已经重重合上。
最冷的冬至那天,朵朵在游乐场摔破了膝盖。我抱着安安赶到时,看见女儿独自坐在医务室,护士正往她伤口贴卡通创可贴。
“妈妈,我刚才看见爸爸了。”她突然凑近我耳朵,“他牵着穿红裙子阿姨的手,小妹妹叫他爸爸……”
手机突然震动,婆婆发来六十秒语音,点开就是哭腔:“小雅你就不能服个软?磊磊说只要你肯让安安改姓……”
阳台上晾着的婴儿连体衣在风中摇晃,领口绣着“林”字被月光镀成银色。
客厅传来细微响动,朵朵抱着她的小毯子站在月光里:“妈妈,弟弟为什么不能叫张安呀?”
我蹲下来抚平她翘起的刘海,安安的夜灯在墙上投出摇晃的光斑。
“姓什么不重要,主要爸爸已经背叛我们了,现在朵朵和安安就是妈妈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我亲了亲女儿湿润的眼角。
窗外飘起今冬第一场雪,覆盖了楼下张磊昨夜留下的烟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