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序：春雷裂帛

“坤宫半夜一声雷，蛰户花房晓已开。”

——【元】仇远《惊蛰日雷》

江南的惊蛰，是天地撕开一封湿漉漉的信笺。

雷声自苕溪尽头滚来，震碎太湖最后一层薄冰，

惊得西塞山桃枝微颤，抖落半树梅花，

纷纷跌入陆羽茶经的残卷，

化作安吉白茶盏中浮沉的雪色词句。

卷一：墨染春山

1. 梅笺

铁佛寺檐角悬着的宋梅，

将千年心事凝成淡粉的仄仄平平。

细雨斜织时，老僧扫落瓣上梵音，

与顾渚紫笋同煮，

茶烟便有了“疏影横斜水清浅”的骨相。

2. 茶韵

白茶谷的雾霭漫过《茶经》第七章，

采茶女指尖掠过雀舌般的嫩芽，

竹篓接住坠落的清露，叮咚声里

藏着孟浩然“草木渐知春”的平仄。

茶农说：惊蛰的茶，是春风押着阳羡韵。

3. 柳书

南浔百间楼的垂柳蘸饱了苕溪水，

在烟雨里写狂草。

乌篷船橹搅碎满河翠影，

竟拼出张志和“青箬笠，绿蓑衣”的残句，

惊起一行白鹭，点破天际留白。

卷二：砚池生烟

蚕字

菱湖蚕娘用鹅毛轻扫蚕卵，

如校书郎批注《齐民要术》。

新生的蚕蚁在桑叶上爬成小篆，

“东风解冻，蛰虫始振”——

每个字都将化作月光般的丝帛。

龙章

长兴百叶龙舞破晨雾，

荷瓣作鳞，竹枝为骨，

腾挪间抖落张旭草书的锋芒。

鼓点如雷，震开苏东坡“春牛春杖”的旧卷，

满地碎金，原是城山沟的油菜花海。

诗灶

双林古镇的柴火灶哔剥作响，

春韭炒螺蛳的鲜香里，

飘着杨万里“一味鱼虾荐客餐”的余韵。

青团出笼时，艾草香染透韦庄《稻田》的纸背，

咬一口，便吞下半阙《江南好》。

卷三：诗眼江南

“一帘鸠外雨，几处蛙声，惊残好梦无觅处。”

——【宋】范成大《秦楼月》

惊蛰的雨脚踩着平水韵，

在湖州博物馆的青铜爵上敲出商周遗响。

湖笔工坊里，匠人剪下春羊的颔下毫，

锋颖饱蘸苕溪水，

落笔时雷声化作墨点，溅湿了：

茶山叠翠成七律，

小桥流水作绝句，

而烟雨中的半醒江南，

恰是未写完的长调。

尾声：与春同题

当都市的玻璃幕墙折射电子钟的冷光，

湖州老茶馆的紫砂壶嘴，

正呵出一团温润的平仄。

茶客指间棋子敲落，惊起梁间燕，

衔着半片梅瓣掠过《二十四节气志》，

在惊蛰的章节旁，

题下一行潮湿的注脚：

“此处江南，万物皆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