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人 范育才
我叫范育才,陕西商洛人,1975年在部队服役3年后退伍回乡。由一名革命军人又变成了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民。
我们家有兄弟四人,还有一个妹妹。本有的三间老房子根本容纳不下已经长成大小伙子兄弟们。因此,父母决定在我家老屋的左边再盖三间新房。
我已经拿出了全部退伍津贴也只能勉强把木料备齐。还要打墙,上瓦,准备门窗。
打墙不用花钱,我们兄弟四人再加上父母,完全可以完成。
门窗分给了老二,老二跟村里的一个老木匠学手艺,他一边学手艺一边利用家里的废旧木料自己学着做门窗。要不了多长时间,门窗问题也就解决了。
瓦是必须要掏钱买的,而买瓦的钱,父亲就让我来完成。当时农村没有别的挣钱门路,我想了好久,只有靠上山砍柴然后拿到集上去卖,除此之外,我想不出一点挣钱的好办法。
我坚持一个礼拜上山砍两担柴,这样两个月下来也攒了50多块钱。虽然买瓦还差很多,但却让我看到了希望。
转眼已经到了冬天,生产队的农活越来越少,我也就加快了上山砍柴的次数。那天,天空阴沉沉的,还下细细的雪粒。大雪不拦过路人,小雨却留远方客,虽然下着雪粒,我还是坚持上山去砍柴。
由于我经常砍柴,哪里有柴,哪里柴好,我都非常熟悉。因此,太阳刚刚偏西我就挑着一担柴下了山。
早晨下了一点小雪,中午又出了一会太阳。消过雪的泥泞小路到了太阳快要压山的时候就结了上层薄冰,更加滑溜难走。我担着担子一路不知摔了多少跤,终于快要到家了。只要过了这个砭道,再走四五里路就能吃到母亲做的热乎乎的饭菜了。
这个砭道的路十分难走,不到二尺宽的小路从一道光溜溜的山崖上通过。左边是悬崖峭壁,右边是两丈多高的石坎。石坎下边就是洛河。更让人心惊胆颤的是洛河的水在这里碰到这一突出的山崖后,打了一个转,来了一个九十度的大转弯。而在这块砭道下方形成了一个天然的大深潭,让人望而生畏。
我担着柴刚上砭道,却突然发现砭道上有两个人迎面走了过来。这两人竟然是我们生产大队的两个四类分子。一个是反革命分子聂生耀,一个是地主分子汪清泉。他们两人抬着一个发电机正在艰难的经过砭道。
我知道这发电机是演电影用的。因为前天晚上在我们大队刚演过电影,估计他们这是要把发电机送到邻村去。这种苦活累活,只有四类分子去干,别人谁愿意受这份罪。
由于砭道太窄,我又担着柴,根本让不开路。因此我只好担着柴返身退了回来,等他们过完砭道后我再过。
我退回来后把担子架在砭道下的河堤上,我则坐在一块石头上准备休息。就在这时突然听到砭道上传来一阵呼喊声:“不好了,快来救人,汪清泉掉到深潭里去了——”
听到喊声,我急忙快步跑上砭道。只见聂生耀怀里抱着抬发电机的扛子,脸色惨白,打着颤音说道:“汪,汪清泉,掉下砭道了,快救他。”我伸头对路下一看,紧靠砭路的深潭里那层薄冰被砸了一个大窟窿,其余什么也看不见。
我知道,人可能已经沉了底。于是我就立即从砭道上跳了下去。冬天的河水冰冷刺骨,仿佛每一滴水都带着冰冷的针尖,深深的刺入我的肌肤。我努力划动着快要冻僵的胳膊,在水里寻找着汪清泉。终于我发现他就在我的头顶上方。我游过去刚触摸到他的胳膊,他立即就张开双臂把我紧紧的抱住了。被他紧紧地箍住,我没法动弹,喝了几口水然后就被水冲着向下游飘去。
我急了,一只手㧓住他的手腕然后一脚踢在他的肚皮上,他这才松了手,我急忙抓住他的脚踝就向岸边游去。
终于我把汪青泉拉到了岸边,看到汪清泉鼓着的肚子,我知道他绝对没有少喝水。于是我就让他趴在河滩上,然后不停的按压他的背部。随着一阵阵河水从他的口里吐出来,他咳嗽了几声后便坐了起来。
这时聂生耀也从砭道上绕了过来,我们合伙把他搀扶到了小路上。
全身衣服滴着水,我也冷得直打哆嗦。见汪青泉没有什么大碍后,我就担起柴担快步向家走去。
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两个星期,突然大队支书找到了我,因为与汪清泉一块抬发电机的聂生耀想立功而说了假话。他说汪清泉是故意掉下深潭,目的就是妄想把发电机沉入水底,破坏演出。多亏他反应快一把抓住了发电机,保护国家财产。
想到聂生耀的卑鄙,我也说了假话,我说,我看见聂生耀故意摇晃才是汪清泉掉下了深潭。
三个人三种说法,支书出不知道谁的话是真的,最后这件事也不了了之。
王清泉知道我不但救了他,而且还替他说了好话。要不然,如果故意破坏发电机的罪名成立,他就可能就进了监狱。
过完年,我从几个朋友处又借了点钱,加是我卖柴挣的一点钱终于把瓦买回来了。于是我们全家总动员,经过两个多月夜以继日的辛勤劳动,三间土房便盖起来了。
房子刚建起就有人来提亲。女方竟然是我从河里救上来的汪清泉的女儿汪秀绒。
汪秀绒与我是初中同学,由于家庭是地主成分,没推荐上高中,早早就回家参加生产队的劳动了。
汪秀绒高高的个子,圆圆的脸,一头乌黑发亮的秀发梳成两根麻花辫,垂在了大腿根部。走起路来左右摇摆,不由让人产生无限的遐想。她眉如远山,目唅秋水,樱唇点点,娇艳无双。她的美如盛夏初绽的荷花,清丽脱俗,动人心弦。
她的美丽曾经让无数小伙子动了心,然而由于她家是地主成份,多少男子望而却步。
有人提亲汪秀绒,我是高兴万分。然而,父亲却坚决不同意。他说,娶一个地主的女儿,不只是影响我一个人的前途,全家人都会跟上我受牵连的。我下来还有三个弟弟一个妹妹,他们都有当兵,推荐上大学的可能,不能因为我,害了他们一辈子。
父亲如此一说,我再也不敢多说一句话了。接着又有几个媒人来提亲,不过自从有人提亲汪秀绒,我就对别的姑娘提不起一点兴趣了。因此,我的婚姻还一直就这样拖着。
1976年的4月,我被公社抽调到离家15里路的三岔沟去当驻队工作组。主要任务是帮助三岔沟大队修建人造小平原。
与我一同驻队的还有一个人,叫马东才,是公社文书,我两人就住在三岔沟二队队长冯栓牢家。
在由于马东才媳妇有病,他经常回家。所以大部分时间都是我一个人住在冯栓牢家。
眨眼间我在三岔沟己经驻队两个月了。再有一个月驻队工作就结束了。
六月天雷阵雨特别多,那天我你正在工地干活,突然就下起了大雨,我们只好收工回家。
我进门刚换好衣服就看见汪清泉与女儿汪秀绒从远处走过来。两人淋得像个落汤鸡,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干地方。冯栓劳忙找出自已的衣服和女儿的衣服让汪清泉与汪秀绒换上。
见冯婶在厨房忙着做饭,我便走过去打听,汪清泉父女怎么会来这里?
冯婶告诉我,她和汪秀绒的母亲,还有公社文书马东才的媳妇都亲姐妹。汪清泉父女是去山上割竹子扎扫把的,还没割多少就下了雨。他你是来避雨来了,今天住一晚,明天接着上山。
我这才明白,原来这屋子里的人都的亲戚关系,只有我一个是外人。
家里来了客人,冯婶炖了一只老母鸡,还炒了一盘腊肉。冯栓牢还拿出了自已用高梁酿制的一坛酒,大家一边拉家常一边吃饭。
为了活跃气氛,冯栓牢提议划拳喝酒,并让人人都参与。
也不知一顿饭吃了多长时间,天已经黑了,吃饭还没结束。我的酒量不是很好,但也差不到里去,没想到喝着喝着我就头有一点晕晕乎乎的感觉。
接下来发生了什么我一点都记不清了,当一声尖叫传来时,我才睁开了眼晴。
天啊,汪秀绒竟然只穿着内衣蹲上床头上,她双手捂着脸大声的嚎叫着。
汪清泉,冯栓劳,马东才闻声都赶了过来站在床前。
汪清泉看到这情景拣起地上的一只櫈子就要砸我,马东才一把拦住他:“别动手,快去派出所报案,就说秀绒被人强暴了,快点在呀!”
冯栓劳拦住汪清泉:“别急,得先问清事情的来龙去脉。”
还有什么好问的,你们都是亲戚,你们说黑的,我一个人还能白得了吗?我心里这样想着,心里也不敢说呀!
马东才拉了一下我的胳膊:“事情己经这样了,你说怎么办?”
我小声说:“叔,你说咋办就咋办吧,我听你的!”
马东才说:“事已至此,我看你还是把秀绒娶了吧,要不,你让她以后怎么嫁人呢?你说呢?”
本来我就喜欢汪秀绒,父母不同意,现在发生了这事,我也别无选择只好说:“那好吧,就按叔说的办。”
马东才说:“咱快刀斩乱麻省得节外生枝。我马上带你们去公社把结婚证先办了,刚好结婚登记归我管,办起来也容易。”
稀哩糊涂我与汪秀绒就领了结婚证。父母知道后差点气死,但气归气,事情也得解决。
于是父母便选了一个日子为我与汪秀绒办了个简简单单的婚礼。
结婚的当天晚上,我问汪秀绒,在三岔沟被捉奸在床,是不是她父亲汪清泉亲手导演的一出戏?
汪秀绒说:“不用一点手段,你能同意娶我?”
我说;“我救了你父亲的命,他竟然恩将仇报,这样没计害我,还有没有良心?”
汪秀绒嘻嘻一笑:“这能叫害你吗?给你白送一个媳妇到底是报答你吗是害你?我父亲说,你人好,心地善良,将来肯定有出息,可你家里死活不同意,逼得我父亲不得不想出这个办法,其实这并没有什么,我爱你,你也喜欢我,我的走在一起多好?”
从三岔沟驻队回来我被留在公社当了一名团委书记。
由于是临时干部,所以也没过份追究社会关系。
我们结婚刚一年就恢复了高考。由于我与汪秀绒都是初中毕业,那一年我们都参加的是中考,汪秀绒被师范剥取,而我则名落孙山。
两年后汪秀绒师范毕业分在了公社中心小学。
而我也在1984年转为了正式干部。
三十多年过去了,我与汪秀绒都已从各自的单位退休。回想起我们离奇而曲折的婚姻,还是觉得有点不可思议。